站在院子裏的涴兒看著臉色蒼白的彩雲從公主身邊退下來,有些擔心地向旁邊的秀嬤嬤問:“嫻妃娘娘難道不怕皇上追究?”

秀嬤嬤是永鈺的教引嬤嬤,明年也就要卸職出宮了。身份不同其她宮女,膽子大些,聞言,低聲道:“主子當麵沒追究,事後再去告狀,皇上就是想追究,咱主子也會被人說氣量小,這事就應該是當時主子身邊服侍的彩雲出聲訓誡才是,那樣的話,才顯出主子的尊貴。如今彩雲這樣膽小,不能出言喝止妃子的無禮,主子再追究嫻妃就失了身份了。要知道主子畢竟是晚輩且年幼。沒反應過來便罷了,身邊的宮女本就應該警醒些,出麵喝止才是,今次彩雲這錯恐怕要驚動皇後和皇上了。若是如此……唉!”

涴兒驚恐地看一眼已經有些恍惚的彩雲,不敢再多說什麽了。這時,皇後身邊的翡翠從殿內出來了,臉上倒是滿滿沉靜,不見什麽喜氣,多了的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嬌羞。幾名皇後宮內的宮女和太監紛紛迎上去道喜。涴兒看了一眼身邊的秀嬤嬤,正想著該不該過去道喜,看到秀嬤嬤一動沒動,也就繼續站在原地了。

翡翠因皇帝親口賜了常在的位份,皇後便命人去挑選一個宮女和四個太監給翡翠,並且命身邊的安嬤嬤前去服侍翡翠收拾東西,搬離宮女的住處,暫時搬到了東六宮的延禧宮,因要等著延禧宮的偏殿收拾出來,所以先把一些應用的東西收拾了在長春宮的偏殿休息。

看到宮女們進出的忙碌身影,涴兒等幾個永鈺的隨身宮女靜靜地站在院子裏,等著殿內的傳喚。

翡翠謝過了宮女們的恭賀,準備離開。卻轉眼看到了正在躊躇的蘇月,蘇月與翡翠同年進宮,因常跟著永鈺進出長春宮,所以彼此比別人更多幾分情分。如今因為跟著公主伺候,本想上前道賀,但是想到公主便有些猶豫。

正想著,翡翠已經走到麵前,蘇月愣了一下正要蹲身行禮,卻被翡翠一把拉住。翡翠溫和地笑著,誠摯地拉著蘇月的手低聲道:“如今怎麽倒發起呆來了。我得了個歸宿,終究是喜事。”

蘇月勉強笑笑,手心裏,翡翠的手卻是冰冷的。平靜了一下心神,蘇月忙蹲身道:“恭喜魏常在。”

翡翠拉著蘇月笑道:“我這樣的,有個那樣的父親,那樣的嫡母,便是出去了也難嫁個好人家。如今皇後娘娘和皇上可憐我,憐我孤苦,給了這樣的恩典,是我的造化,今後如何我也不能強求,隻求將來你還能記得我們曾經的情分。”

蘇月握著翡翠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強忍著眼裏的淚,笑道:“能得到皇上和皇後娘娘的恩典,是常在的造化,常在不嫌棄奴婢,是奴婢的福氣。”

翡翠點點頭,長歎一聲,這才向偏殿走去。看著翡翠的背影,蘇月不由得癡了。

涴兒目送著翡翠離開,心裏不覺也跟著歎氣,因常跟著公主前來長春宮,皇後身邊的幾個宮女也都熟悉了,翡翠待人和善,對她們這些小宮女從不嗬斥,本以為翡翠會和其她宮女那樣到了年紀出宮,然後嫁人,可是聽說翡翠的母親隻是內務府管領魏清泰的侍妾,因魏清泰嫡妻強悍,翡翠被祖母收在身邊這才過了幾年清淨

日子。隻是祖父去世後,祖母一發病重,翡翠在家裏實在熬不住便想著辦法進了宮。別人進宮都是各種不情願,翡翠進宮卻是為了逃脫那樣一個嫡母,竟然走上了做妃嬪這條富貴難測的路。

對於內務府包衣出身的宮女來說,服役十年便可出宮回家,出宮得了自由還能有不菲的積蓄,比起妃子,需要一級一級晉升還得看能不能得寵,若是不能得寵一輩子就沒了指望。即便得寵,因為包衣的微賤出身,也很難晉升高位,所以包衣宮女都很少動這種心思。翡翠這種,也的確令人無奈。

涴兒長籲了一口,看著忙碌著搬東西的宮女們,心裏有點說不出的悲喜。一陣風吹過,涴兒回過神來,繼續靜靜地站好,等著殿內的傳喚。

長春宮內,眾嬪妃都已離開,乾隆難得地放鬆下來,坐在南炕上,含笑打量坐在身邊的皇後。永鈺偎依在乾隆身邊,開心地看著父母之間無聲的感情流露。片刻,乾隆才笑道:“翡翠的事,難為你了。”

皇後雙頰微微一紅,笑道:“這也不難為,隻是翡翠有這造化倒是難得。”

乾隆笑笑:“魏清泰如今身子也不大好,朕也聽說翡翠家裏的事了。翡翠懂事,既然你覺得合適,朕也放心的很。”

皇後笑道:“翡翠這樣的,給你做妃子倒是浪費了。誰家娶了去,必定是賢妻。”

乾隆笑道:“朕的賢妻可以幫朕平定後宮,天下安樂,皇後的功勞是最大的。翡翠隻是個小丫頭做得了賢妻,卻做不了皇後。隻是若能安分守己,做個賢妃倒也不錯,也是沒辜負了你我的眼光。”

皇後再也忍不住地笑道:“皇上真會逗人,這會子有了翡翠,還不知貴妃怎麽想呢,皇上不如想想怎麽安慰貴妃妹妹呢!”

乾隆神情一黯,歎氣道:“她為何犯了舊疾,你比朕清楚。隻是河工上的事,眼下實在找不出合適的人來。她如此,也讓朕心裏難受。”

皇後搖頭歎道:“貴妃擔心父親,也是人之常情。河工上的確危險,皇上如能盡力保證高大人的安全,貴妃想必就放心些了。”

乾隆拉著皇後的手,苦笑道:“還是你明白,河工上,朕又何嚐想讓高斌前去,隻是如今汛期已至,前年黃河沿岸旱情嚴重,河道積沙,朕擔心今年汛情,目前唯一能放心的也隻有高斌適合。唉!”

永鈺聽著這些政事便覺無聊,起身跑進皇後的暖閣,翻開放在桌上的筆墨,隨手練起字來。

殿內空無一人,皇後看著乾隆,輕輕安慰道:“我明白,所以希望皇上盡力保護好高大人,一來高大人是陛下的股肱重臣,二來也能讓貴妃安心,這宮裏才能和氣。”

乾隆點點頭,低聲道:“朕知道,貴妃還要你照顧,唉!”

皇後輕輕點頭道:“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貴妃的,決不讓皇上和高大人擔心。”

乾隆沉默下來,牽著皇後的手久久不肯放開。

半晌,皇後才向守在大殿門外的宮女吩咐道:“換茶來!”

大宮女錦紋端了準備好的茶進來,換下了桌上已經涼了的舊茶輕輕退出殿外。這時,永鈺身邊的秀嬤嬤在殿外跪下

道:“主子,奴婢有事要稟奏。”

皇後詫異地看了一眼暖閣裏練字的永鈺,點頭道:“進來說話!”

秀嬤嬤急忙走進殿內,在皇後和皇帝麵前跪下,叩頭道:“啟稟主子,公主身邊的宮女彩雲不能盡心服侍,令公主失儀,奴婢不敢不報。”

皇後詫異地抬起頭,皺眉問:“你隻是個教引嬤嬤,並非掌事宮女,宮女的事自有掌事回稟。”

秀嬤嬤急忙叩頭道:“奴婢身為教引嬤嬤本不該稟奏,但是彩雲不能維護主子尊嚴,失了主子體統,奴婢不敢隱瞞!”

皇後聞言,秀眉微挑。她如今隻有這麽一個嫡親的女兒,宮中庶子不少,可是自己的嫡子連續夭折,皇後對自己孩子的尊嚴十分看重。

還沒等皇後開口,便聽乾隆冷冷地問:“究竟怎麽回事,你仔細回話!”

秀嬤嬤急忙叩頭道:“回皇上,嫻妃娘娘今日離開時,遇到殿門口的公主,許是忘了給公主行禮,公主年幼沒有反應過來,但是公主身邊服侍的彩雲卻沒有盡責提醒嫻妃和公主,此事奴婢身為教引嬤嬤看的清楚,如此失禮而又不能教導公主維護尊貴,奴婢惶恐,不敢不報皇上和皇後主子。”

乾隆聽了,沒有說話。皇後皺眉道:“你是說,嫻妃忘了行禮?”

秀嬤嬤嚇得連連叩頭道:“當時公主正和嫻妃娘娘說話,嘉妃娘娘出來正好插了話,如此一打亂,嫻妃娘娘許是就忘了行禮。”

乾隆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沉聲道:“青黛上次險些燙了永鈺,這次彩雲又不能盡責,這些宮女如此怠慢,的確不宜再留了!秀嬤嬤沒有隱瞞,盡忠護主,出去著領一月銀子的賞!”

秀嬤嬤驚喜不已,知道自己已經撇清了責任,連連叩頭謝恩:“奴婢謝皇上賞賜,奴婢謝恩!”

永鈺聽到暖閣外的動靜,放下筆跑了出來,看到退出殿外的秀嬤嬤。不覺皺眉道:“阿瑪,額娘,秀嬤嬤為何進來?”

乾隆牽著女兒的手,重新坐下,問道:“前年青黛曾經差點燙了你,可有此事?”

永鈺驚訝地看著乾隆點點頭,旋即又皺眉道:“是哪個多嘴的奴才說的?”

乾隆繼續問:“今天,彩雲作為你的隨侍宮女,看到嫻妃忘記行禮,為何沒有出言提醒?”

永鈺聞言,點頭道:“阿瑪說的沒錯,我已經命令彩雲回去自領二十手板,今後另換人隨侍。”

乾隆繼續問道:“你為何沒有向朕和你額娘說呢?”

永鈺笑道:“此事雖然是嫻妃輕慢,但是也難說是不是無意中忘記,若因此向阿瑪和額娘告狀,一來嫻妃娘娘沒了體麵,阿瑪和額娘也會難受。二來,倒是顯得永鈺小氣了。所以,永鈺沒說,但若嫻妃還有下次,絕不輕饒!”

乾隆聞言,笑著把永鈺攬在懷裏,柔聲道:“能想著阿瑪和額娘這很好,知道會被人議論也很好。隻是你要記得,這種事,第一次便要重罰,第二次若是再有這種事,則可酌情。這樣奴才們才不敢怠慢。”

永鈺抬頭看著神色溫柔的父親,眨了眨黑亮的雙眸。輕輕點頭道:“永鈺記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