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在樸茨茅斯的號角(三)

泰晤士河轟隆的炮聲剛剛奏響,被譽為英法海上生命線線的英吉利海峽此刻卻靜悄悄。

戰爭狀態下的英吉利海峽從來都是同盟國龍潭虎穴,在這裏,年華老去但是實力猶存的老式戰列艦、暮氣沉沉的老式裝甲巡洋艦和最新式的驅逐艦共存;在這裏,除了靠近法國海岸線的小船航道還有英國一側的巡邏進出航道,狹窄的水道完全被水雷封鎖;在這裏,任何想要進出大洋的船隻都必須在多弗爾艦隊的“護航”下前往唐斯灣停船檢查。

1915年的四月天,豔陽高照,在數不盡的雷場和大量航速極快的驅逐艦麵前撞得頭破血流的德意誌輕型艦艇意外發現往日裏防守嚴密的英吉利海峽就好像紙糊的老虎,輕易就能戳破。

由十六艘改裝掃雷船、八艘驅逐艦和三艘中型支援保障船組成的混成編隊如入無人之境,輕鬆殺到多弗爾海峽前。

“歡迎來到死亡之海!”

混成編隊的臨時指揮官,曾經擔任U37號潛艇少尉艇長,第一驅逐艦支隊上尉指揮官的托馬斯曼恩少校站在擔任領艦的T236號掃雷船前甲板上,背對著一片並不怎麽開闊卻異常靜謐的大海,踩著一星點湧上低矮甲板的風浪,朝他的下屬攤開了手。

英國人對英吉利海峽的疏於防範在T236號全體艦員的預料中,不過記憶中那個信仰鐵血的托馬斯曼恩少校刹那間流露出來的鐵骨柔情卻令水兵萬分意外。

丘吉爾孤注一擲般草率發動的達達尼爾海峽戰役將海峽艦隊絕大部分勉強可以驅使的老式戰列艦和較新的裝甲巡洋艦調走。這些軍艦至今還沒能返回海峽艦隊的戰鬥序列。4月28日,大洋艦隊的異動讓處於戰略守勢的英國風聲鶴唳,於是作為多弗爾巡邏艦隊主力的十二艘部族級驅逐艦被調往泰晤士河,四架巡邏機轉場至大倫敦,用於在北海中部的大海中尋找大洋艦隊主力。如今的英吉利海峽僅剩下一些艦齡與君權級比肩的鐵甲艦,航速比無畏艦還要慢的魚雷艦。

這應該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消息。唯美得令人窒息的英吉利海峽,沒有米字旗的騷擾。沒有海霧的壓抑,為何托馬斯曼恩少校的嘴裏徜徉著輕鬆和戲謔,但是眼睛裏卻有了一層灰蒙蒙的濕氣。

“這是一條縱貫多弗爾海峽的雷場。不過沒什麽好怕的!”托馬斯曼恩少校別過頭,努力不讓他的下屬注意到悄然滑過臉頰的兩行清淚。()“即便我閉上眼睛也能走出這道紙紮的防線。從戰爭開始,我們的潛艇部隊就一直在尋找雷場薄弱處。穿越英國人的防線,進攻英法海上輸血線。”

早早掀開炮衣的驅逐艦四散開來,88毫米和45毫米艦炮遙指天空,為掃雷船提供掩護。三艘保障船用吊機將防雷浮桶支架吊放在掃雷船兩翼和艦艏方向,二十多分鍾後,第一波十二艘掃雷船已經加裝完畢,在雷場前的安全區整理編隊。

“我們在這裏丟下十二艘潛艇,包括我的U37,陣亡潛艇官兵一百三十三人,失蹤十一人。而我是U37號唯一的幸存者。”

十二艘改裝掃雷船忙著調整方向的時候,少校舒緩沉痛的旁白總叫人鼻頭發酸心酸。

戰爭的殘酷絕不是幾個冰冷的數字就能替代,隨著至誠的友情和親情戛然而止,呼天搶地之後,個人乃至一個民族的靈魂世界也會隨之麻木扭曲。壓抑過的情緒酒釀後會上升為一個民族與另一個民族,一個國家與另一個國家之間說不完的刻苦銘心。

歐戰的伊始,同盟國和協約國的將士或許還有強烈的愛國主義,但是隨著傷亡數字的增加,兩個陣營從高高在上的政客到最下層的士兵都已經忘了戰爭的緣由,仇恨已經取代一切。殺戮成為一種慣性,不死不休是唯一的結局!

掃雷船在雷場前結成緊密陣型,托馬斯曼恩少校仰頭望著湛藍色的天,用力的嘶吼了一聲:“托馬斯曼恩又回來了,來為兔崽子們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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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時23分,北海。

全速南下的第一偵查艦隊四艘主力艦在北海的末梢排成並不長的戰列線,第二偵查艦隊四艘輕巡洋艦和八艘驅逐艦散布在兩側,形成拱衛姿態。

細微的海浪無邊無際的翻湧過來,數萬噸的主力艦僅僅略微擺動艦體便震碎細浪。逆風航行的主桅杆頂端發出嗡嗡的震顫聲,一麵海軍鐵十字與海鷹旗劈裏啪啦錚錚作響。從軍官餐廳走出來的王海蒂捧著一杯濃的化不開的苦咖啡,沿著通向司令塔的飛橋慢慢地走。

“中將,我在想,如果這場曠日持久的歐洲戰爭結束了,我們這些製造殺戮的軍人是否能夠獲得真正的寧靜……”

“寧靜?”王海蒂低頭輕輕抿了一小口咖啡,淡淡道:“如果德意誌的勝利能夠換回奧登,能換回拉烏夫,能換回我死在赫爾戈蘭,死在多格爾沙洲,死在日德蘭的兵!”

“看來是我太矯情了……”海軍大臣萊茵哈德舍爾摸了摸滿頭的白發,先是淡淡的自嘲一笑,而後又深深的看了王海蒂一眼,搖搖頭似乎想要擺脫許多年後的煩惱,對自己也是對他所看重的海蒂西萊姆不著痕跡的勸誡:“一個遲暮之年的老人,寧靜也好,不安也罷,它還能占據我多少時光?!”

王海蒂多少能明白舍爾元帥憂慮的心理。

數分鍾前,海軍參謀部閃爍其詞的發來一封電報。在電報中,海軍內閣大臣隱約提到即便皇帝威廉惱火萬分。卻仍舊很風度的原諒海軍的擅自行動,但是請求海軍能夠在不列顛人的心髒狠插上一刀的立場。

正如海軍副參謀長埃裏希雷德爾少將在他的補充電報中抱怨說性格偏激敏感的皇帝總是用他驚人的想象力來幹涉嚴謹的軍事行動,可絲毫不考慮可操作性,當呂佐夫號收到皇帝的電報,王海蒂幾乎是第一時間將電報送進暗無天日的檔案櫃。

正在勝利之路上狂飆突進的海軍與日益想要收權的皇帝之間的裂痕愈來愈大,皇帝甚至寧願放棄到手的勝利也要阻止王海蒂一係的海軍年輕將領再次獲得榮耀。

舍爾元帥勸說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雖然在這場無聲的交鋒中,以王海蒂為首的海軍少壯派因為一係列海上勝利而穩穩占據上風。但是戰爭終究會結束,功高震主的王海蒂到時候又拿什麽用以自保?

王海蒂略帶感激的看了舍爾元帥一眼,但是他卻什麽也不能保證。他並非不諳世事的年輕人。也並非一意孤行的偏執狂,而是不折不扣的穿越客。他清楚的知道德意誌能夠取得這番局麵有多麽的不容易,斯卡帕灣的彩虹。凡爾賽宮的一敗塗地,魏瑪共和國和經濟危機,啤酒罐暴動和元首,還有更加慘烈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王海蒂不敢也不能退怯,他不容許剛剛望見曙光的德意誌滑向無底的深淵。

“元帥,將來的事,誰能說得準呢……”王海蒂扶著通向司令塔的舷梯,有些茫然卻也有些暴戾的回答道。

海軍大臣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他岔開話題。隨意問道:“下一步行動是什麽?”

“沒有意外的話,全速南下的第一偵查艦隊十五分鍾後通過多弗爾海峽,下午四時左右抵達樸茨茅斯外海。”王海蒂努力想要忘卻皇帝的亂命,垂下頭輕輕晃動手裏的馬克杯,淡淡道:“給我一個小時。我就能毀滅英國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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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愛爾蘭號戰列艦!”斯卡帕灣基地副司令奧斯蒙德布羅克少將失態的叫嚷起來,幾名聞訊增援過來的憲兵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的望著擅闖禁地的海軍少將在前快速艦隊總司令戴維貝蒂的小房間內使勁揪著頭發,發出一聲聲懊悔的嘶吼聲:“我早就應該想到的!我早就應該想到的!從地中海回援的艦隊於4月29日抵達樸茨茅斯港,愛爾蘭號和其它六艘老式戰列艦有大麻煩了!”

相對於布羅克少將的震驚,戴維貝蒂多少還能繃住臉。可是當海軍中將掏出懷表,發現指針已經定格在下午13時51分時,諷刺聲還是出口了。

“嗬,海軍部這幫晃晃噩噩的官僚,大英帝國遲早會毀在他們手上!”

偵察機早在12點之前就發現位於內茲岬的大洋艦隊主力,可是海軍部分析確認情報,決定向海軍各艦隊和基地通報卻足足花費一個小時。這時間足夠德國戰巡隊穿越多弗爾海峽,向英吉利海峽深處開進!

“或許還得加上獵戶座號戰列艦和聖文森特號戰列艦!”布羅克少將似乎又記起什麽,急促道:“獵戶座號戰列艦和科林伍德號戰列艦均在斯卡格拉克海峽海戰中受傷,前者在達文波特造船廠修理,後者在樸茨茅斯造船廠修理,4月29號正是它們從不列顛西海岸返回斯卡帕灣的日子!”

“布羅克,冷靜點,不列顛在這一刻尤其需要理智者!”戴維貝蒂重重地拍了拍少將的肩膀,下意識的俯身收拾散落在桌椅上的軍衣。貝蒂向公寓房門邁出一步,卻尷尬的發現他正處於“軟禁”狀態。

“將軍,您能挽回這一切嗎?”堵在門口的憲兵隊長糾結了片刻,終於下定決心,輕聲問道。

戴維貝蒂搖搖頭,片刻後又在憲兵殷切的注目下重重地點頭。

“好吧,我們什麽都沒有看見!”憲兵隊長對著他的下屬吼了一聲“解散”,於是把守在奧克尼島北海岸別墅的憲兵頓時作鳥獸散。

“少將,振作一點,一切還可以挽回。”戴維貝蒂走出公寓房門,背影頓時沒入昏暗的樓道中。在另一個方向,從樓梯口照射過來的光線迎麵撞上貝蒂,一尺陽光。貝蒂邁開步子,也還有時間指著消失在公寓樓道盡頭的憲兵,安慰已經慌了手腳的基地副司令:“看到這些年輕人了嗎,有這些真誠的人在,不列顛就還有希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