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赫爾戈蘭灣的炮聲(二)修
有威廉二世陛下、海軍元帥提爾皮茨、公海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將軍、海軍上將海因裏希親王、基爾海軍基地司令漢高上將、第二戰列艦分艦隊司令舍爾中將和戰列巡洋艦艦隊希佩爾少將這些高級將軍頂在前麵,中校軍銜的王海蒂和雷德爾自然也就成了可有可無的人物。宅男也不氣餒,他悠閑自得的躲在軍官團人堆裏細細觀察英國人的軍艦。
皇家海軍與德意誌海軍曾經有過一段很長的蜜月期,自1898年開始,一切都改變了:自國會《海軍擴軍法案》後,德意誌海軍猶如鬆開禁錮了的洪水猛獸,以幾何膨脹的速度迅速壯大起來。從新幾內亞、東非、加羅林群島到膠州灣;從拿騷級、國王級到凱撒級戰列艦,德國海軍從無到有的發展速度以及它所表現出來的擴張性侵略性使得德英矛盾愈發加劇,對抗與壓製成為了主題。在歐戰一觸即發的形勢下,近距離的考察公海艦隊僅有的也是唯一的敵人——大艦隊的備戰水平以及作戰特點的機會可不多。
“雷德爾,我從不相信掛在槍口前的橄欖枝!”宅男眯著眼睛絕不肯放過英王喬治五世級任何一個細節,似乎那群鋼鐵怪獸就是他最好的情人。
“可惜那支槍在英國佬的手中!”比起王海蒂,情報官員出身的雷德爾就要專業多了,他不會關注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注意力一直放在英國艦隊的火炮尺寸、裝甲厚度、光學儀器和無線電報的應用,船隻保養水平和艦上水兵的士氣上。
“問題是,我們還沒準備好……”宅男看了那個固執保守的老家夥提爾皮茨一眼,皺著眉頭喋喋不休的抱怨道:“1912年12月的柏林軍事政治會議,皇帝預見到戰爭可能很快就會爆發,陸軍總參謀長馮-毛奇要求盡快發動戰爭,而提爾皮茨堅持將日期推遲到基爾運河拓寬工程結束以後。一年半過去了,我們有15艘無畏艦、5艘戰列巡洋艦、22艘前無畏艦,而英國人21艘無畏艦、9艘戰列巡洋艦和40艘前無畏艦,我們的實力遠不如英國的大艦隊,更可怕的是作為一線指揮官的我們依然弄不清楚大洋艦隊的海洋戰略和備戰方案:元老派和皇帝試圖用陸軍的速戰速決解決一切,海軍僅僅作為存在艦隊困守威廉港,少壯派則希望用魚雷水雷消耗大艦隊,等待一場特拉法爾加式的海上會戰;海軍部決心讓施佩伯爵的東亞艦隊在遼闊的太平洋印度洋海域開展強而有力的破襲戰,拖住英法的遠東艦隊,可卻絲毫不考慮《英日同盟》對東亞艦隊的影響;還有,位於亞得裏亞海的地中海分艦隊怎麽辦?德屬東非的那支小艦隊又該何去何從?”
1912年12月8日,德皇威廉二世在柏林皇宮召開了一場對後世影響深遠的軍事政治會議,海軍元帥提爾皮茨、海軍部大臣奧古斯特-馮-黑林根中將、陸軍總參謀長馮-毛奇將軍、普魯士陸軍大臣約西亞斯-馮-黑林根將軍、軍事內閣大臣莫裏斯-馮-林克爾出席了這次會議。外交庸才德皇威廉二世在會議中難得展示了他的外交才能,精準的預料到剛剛結束的第一次巴爾幹戰爭餘波未盡,大規模的歐戰必定在那一塊喪亂之地萌芽滋蔓。小毛奇竭力勸說皇帝盡快發動戰爭,而提爾皮茨卻表示反對,他認為海軍尚未完成準備工作,1914年夏基爾運河重新開通則是戰爭的最好時機。盡管後世的史料對這次被譽為“戰爭委員會”的會議語焉不詳,可在當時的德國海陸軍高層中算不得什麽大秘密。
戰爭終究沒能在1914年之前爆發,不是因為提爾皮茨的勸阻,而是挑起歐戰的風險太大了,麵對押上整個民族的未來的輪盤賭局,任何人都會感到遲疑。即便德意誌人並不畏懼戰爭,也支持帝國打破舊的秩序為德意誌贏得更好的生存空間,可這不意味著德意誌人是兜售戰爭的販子!
“為什麽不向海軍部遞交報告?”西萊姆有海軍戰略雙傑的美譽,雷德爾與他有二十年的友誼,西萊姆在戰略上的見識怎麽高估也不為過。雷德爾眉頭緊鎖,不滿道:“西萊姆,這可是國戰,可容不得任何藏私!”
“你以為我不揪心?要知道奧登還在東亞艦隊,我熟識的岡瑟-呂特晏斯和卡爾-鄧尼茨都在危險的地中海,”錯落的愛情、久釀的友情、無私的親情,不知不覺,冷漠的穿越客已經與德意誌這片瑰麗的土地休息與共,同呼吸共命運。作為半個德意誌人,預知德國一戰慘敗,大洋艦隊魂斷斯卡帕灣的王海蒂又怎麽會藏私,可有些事不是身份卑微的他憑借一腔熱血就能完成的。宅男豎起一根中指,惱火道:“可我能指望戰術保守目光短淺的海軍部做出改變,或是皇帝的應聲蟲英格諾爾挺身而出,亦或是那個倔強固執了半輩子的提爾皮茨認錯服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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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爾皮茨正與費希爾相互介紹各自的同僚下屬,小小的碼頭上洋溢著輕鬆友好的氛圍,而在這一片祥和的氣場之下則是兩國軍人的明爭暗鬥。這種詭異的現象不是沒人能看明白,而是有實力調和緩解這種尷尬場麵的兩位元帥也相互鉚上了。
1898年,提爾皮茨就任德意誌帝國海軍大臣,那時候的提爾皮茨豪情萬丈野心勃勃,提出了著名的Z計劃。按照提爾皮茨的計劃,德意誌海軍將在很短的時間內建造一批戰列艦,使德意誌海軍主力艦從數量上逼近皇家海軍。提爾皮茨揮舞大棒,英國第一海軍大臣費希爾也不是吃素的,第一艘無畏艦和第一艘戰列巡洋艦接連下水。
無畏號戰列艦出現讓全世界所有已經服役的的、正在建造的和設計圖紙上的戰列艦全部落伍,也將提爾皮茨逼退到了牆角,直接讓他的風險理論破產。費希爾和提爾皮茨的梁子也就結下了,成為了一生的夙敵。
“這位是戴維-貝蒂中將,皇家海軍本土艦隊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指揮官。”費希爾略帶自豪的介紹道。
“戴維-貝蒂,皇家海軍一百年以來最快獲得旗艦資格的軍官,丘吉爾部長的副官,最年輕的戰列艦艦隊指揮官,大艦隊的明日之星,我早有耳聞。費希爾爵士,我的將軍們不止一次跟我抱怨,說手下缺乏像戴維-貝蒂這樣的佼佼者。”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提爾皮茨不軟不硬的恭維了幾句,言下之意就是嘲笑皇家海軍後繼乏力,讓小將挑大梁。
“貝蒂?”紮在人堆裏的王海蒂隱約聽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名,踮起腳一抬頭便望見了老朋友戴維-貝蒂,麵露喜色,啐道:“嘿,這家夥怎麽來了?”
“皇家海軍隻有一個戴維-貝蒂,而你們卻有基爾海校三劍客和帝國戰略雙傑:伯恩哈德-馮-奧登的雄才,海蒂-西萊姆的鬼才,埃裏希-雷德爾的全才,還有沃爾夫岡-魏格納的視野。”費希爾顯然聽懂了提爾皮茨的話外音,不動聲色的反唇相譏:“噢,威廉陛下,西萊姆已經從荒涼的伊斯坦布爾回來了?”
費希爾顯然是在嘲笑德國海軍無識才之明,任由一幫二三十歲的天才蹉跎人生,甚至費希爾還隱晦的諷刺公海艦隊隻是威廉二世的玩具。
盡管德國海軍在很短的時間內由一支可有可無的近海防禦力量變成世界第二海軍,但是牛逼烘烘的約翰牛們對於德國海軍的輕視卻依舊如故。
威廉二世曾經在他紀念他祖母維多利亞女王登基五十周年的閱艦式上受過侮辱,眾所周知,威廉皇帝在外交方麵是個不折不扣的低能兒,他的口無遮攔也與德意誌精品克虜伯大炮齊名。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世界局勢之所以這麽動**,德皇威廉二世皇帝功不可沒,德國外交大臣基德倫對此是深有體會。
1910年,羅馬利亞外交官、基德倫的朋友塔克-約內斯庫曾經記錄了一段生動而有趣的談話,他問基德倫德意誌人在軍備活動中走極端到底是追求什麽,一個最大的陸軍強國兼海軍強國意味著統治世界,而那絕不可能實現,德意誌人會激起全世界的反抗。
基德倫痛苦的回答道:“我倒希望能做到你所說的限度為止,但是我辦不到。你剛說的一切我都說過,也許沒有你說的怎麽動人。我對提爾皮茨說過,但是他就坐在我現在坐的地方,我坐在你坐的地方。”
“怎麽樣?”
“我說服不了他。”
“皇帝呢?”
“他站在提爾皮茨一邊。”
指望偏激自卑、猜忌多疑的威廉皇帝出麵結束這暗藏殺機的“暗戰”是不可能的。實際上,皇帝陛下已經發怒了,抓著白手套的左手在無助的顫抖。不出意外的話,在場的記者們又可以危言聳聽大書特書一筆了。
提爾皮茨更加不能指望,如果不是時機場合不對,恐怕提爾皮茨早已經當著眾多記者的麵向夙敵大英帝國費希爾勳爵扔他的白手套高呼求決鬥了。
“威廉陛下,提爾皮茨元帥,不知道基爾海校三劍客有哪些人在場,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與他們敘敘舊了。”見形勢不對,英俊瀟灑的戴維-貝蒂中將站了出來,微微向前挪動了幾步,不動聲色的站在了隱隱針鋒相對的兩位司令官中間。
“哦?”威廉皇帝雖然性格偏激,但畢竟還是個政治家,他壓下自己的火氣,緊了緊戴在手上的白手套,側頭去看一臉期待的貝蒂中將,饒有興趣的問道:“閣下與我的小夥子們認識?”
濃烈的火藥味瞬間消散去,緊張壓抑的氣場戛然而止,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長噓一口氣。唯恐天下不亂的花旗國記者倒是有些失望,可誰在乎?
“我與西萊姆和奧登很早以前就是好朋友了。”貝蒂鬆了一口氣,很有耐心的解釋道:“威廉陛下,我們都曾在遠東服役過,一起參加了1900年那場運動解救戰爭,並且有幸一起拜訪了著名的北京八大胡同。”
“小夥子們的確都在遠東艦隊服役過,倒是忘了這茬……”威廉皇帝搖搖頭自嘲了幾句,隨即又轉身向他的將軍們好奇的問道:“不過,八大胡同是什麽地方?遠東很著名的景點嗎?”
“咳咳……”曾經擔任過遠東艦隊指揮官並且直接指揮了那場侵略中國青島戰役的提爾皮茨聞言花白的胡子一翹,捂著嘴劇烈的咳嗽起來。“對不起……陛下……咳咳……失禮了……”
威廉二世望著滿臉漲得通紅,咳嗽不止的提爾皮茨,更加疑惑不解。提爾皮茨沒有回答皇帝的疑問,而是給了陛下一個很**-**的表情。
“上帝……”威廉皇帝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猛的笑出聲來:“這幫無法無天的混賬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