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對手,新仇敵(二)

“經過進一步焦急的反省,我已得出遺憾的結論:我不能繼續與你共事了。為了國家利益,就沒有必要追根究底了,我不同意貿然赫爾戈蘭灣突襲計劃,可我阻止不了它,這除了令我極不愉快外,對你來說也不公平。我立刻就要動身去蘇格蘭,以免人們問這問那。”

——摘自費希爾辭職報告

費希爾元帥在英國海軍部具有崇高的威望,海軍部不少一線指揮官、中層官員和技術官員都是他的簇擁。基於對丘吉爾指揮能力的不信任,一戰前夕,英國海軍部少壯派要求費希爾元帥重返海軍部的呼聲很高。

費希爾的存在對於海軍大臣丘吉爾來說是個巨大的威脅。迫於壓力,丘吉爾惺惺作態的重新啟用賦閑在家的費希爾,然而丘吉爾絕不會放棄作為海軍大臣的無上權柄,文官出身的他利用職權不斷百般排擠和架空費希爾,反擊果斷淩厲而且隱蔽。丘吉爾斷定性格強勢的費希爾不會與他虛與委蛇,憤然辭職那是遲早的事。

果不其然,8月23日清晨,就在英國突襲艦隊浩浩****殺向赫爾戈蘭灣的時候,英國海軍大臣和其他三位海務大臣都收到了來自第一海務大臣費希爾元帥的辭職信。

赫爾戈蘭灣海戰無疑是丘吉爾與費希爾矛盾的催化劑,丘吉爾從政客的角度考量,執拗的發動了這次戰役,而費希爾骨子裏還是個職業軍人,他絕不容許皇家海軍冒險。一番激烈的爭執後,在海軍高層勢單力孤的費希爾元帥黯然辭職。

費希爾辭職的消息讓英國海軍上下多少有些措手不及,赫爾戈蘭灣慘敗的消息傳回海軍總部,對於風雨飄搖人心不穩的英國海軍部更是雪上加霜。這時候,躍躍欲試很久的溫斯頓-丘吉爾果敢的站了出來,他在第一時間宣布迷霧中的亂戰英國以慘重的代價獲得了輝煌的勝利,打掉了德國海軍囂張氣焰,並且派出與費希爾素有嫌隙的海務大臣阿瑟-威爾遜前去勸說費希爾回心轉意。

阿瑟-威爾遜的勸說結果可想而知,8月23日,約翰-阿巴斯諾特-費希爾,這位憑借一己之力拯救了江河日下暮氣沉沉的皇家海軍,並且帶領米字旗艦隊重新走向輝煌的老將數十年輝煌而精彩的職業生涯終於行將謝幕。

轎車在蘇格蘭北部高地疾馳,坑坑窪窪的鄉間小路,數不清的風車和教堂,一望無垠的草原和丘陵,還有成堆的羊群和綿長的蘇格蘭風笛在車窗外一閃而過。

費希爾辭職後的第四天,正在奧克尼群島斯卡帕灣獅號戰巡上勞神撰寫赫爾戈蘭灣海戰戰鬥報告的戴維-貝蒂突然收到一份署名費希爾的電報,於是身為丘吉爾一係主力幹將的他不得不跳上開往蘇格蘭高地深處的軍用轎車。趕在午飯之前,風塵仆仆麵帶憔悴的戴維-貝蒂中將終於出現在了位於蘇格蘭北部瀕臨斯佩河的一間小別墅外。

辭職後的費希爾看起來精神抖擻,他穿著簡樸的農夫衣服,嘴裏叼著一根香煙,悠然愜意的坐在斯佩河源頭的某條溪水旁的亂石上垂釣。

“元帥!”鑽出吉普車的戴維-貝蒂理了理自己的軍容,舉手敬禮。

“哈哈,貝蒂,我已經辭職了,別這麽拘謹。”費希爾掐滅煙頭,指著空空如也的魚簍尷尬一笑:“本來還想請你吃魚宴,可惜學藝不精……”

“元帥,還是讓我來吧。”戴維-貝蒂有些技癢,他脫下白手套接過費希爾手中的魚竿,老練的左右看了看,尋了片陰涼的地方下竿,不一會兒就有一尾小魚咬鉤。

“想不到素有皇家海軍第一悍將之稱的戴維-貝蒂也是垂釣老手,我還以為這玩意隻是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老家夥的專利。”身體有些發福的費希爾元帥將活蹦亂跳的小魚收進魚簍中,打趣道。

“這是1894年閑來無事的時候培養起來的愛好。”戴維-貝蒂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手握魚竿,在心底反複推敲猜度費希爾元帥千裏迢迢找他閑聊的用意,嘴上也沒閑著,咧開嘴有些感傷的解釋道:“好些年沒摸過魚竿了,沒想到技術還在。”

“坎佩當事件?”費希爾人老成精,輕易將並不怎麽愉快的話題轉移開來:“1894年真夠熱鬧的,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那年你正在造船廠等待坎佩當號鐵甲艦修複結束,而維多利亞號的艦長傑利科也擺脫了軍事法庭對他的指控,而德國戰略雙傑、基爾海校三劍客正是在那一年加入德國海軍。”

戴維-貝蒂尷尬的笑了笑,1893年的坎佩當事件,地中海艦隊旗艦維多利亞號沉沒,包括地中海艦隊司令特萊恩上將和357名官兵遇難,遭遇撞船事故的戴維-貝蒂至今都還覺得那是個可怕的夢魘。

“貝蒂,你覺得我的老對手,德國海軍大臣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元帥能力如何?”費希爾眯著眼睛,看似無心的考校道。

“雖然缺乏戰略遠見,但是能將一窮二白的德國海軍有無到有打造成排名世界第二的大洋艦隊,他的所作所為值得我們尊敬。”戴維-貝蒂警惕起來,抓著魚竿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是呀……”費希爾稍稍抬起頭凝望蔚藍的天空,試圖在年輕人麵前掩飾一位失了勢的老將眼裏無盡的落寞。孤獨著品味完梟雄末路的辛酸,費希爾竟然對北海對岸的夙敵產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他喟然長歎:“很可惜,提爾皮茨也辭職了。”

提爾皮茨辭職了?那個性格偏執脾氣暴躁絕不肯服軟,為了一己私欲不惜冷藏好朋友西萊姆十數年,把持了德國海軍大臣一職十七年之久的老家夥居然辭職了?這駭人聽聞的消息從費希爾元帥嘴裏蹦出,叫疑神疑鬼的戴維-貝蒂頭皮發麻,頓時覺得這個世界有些荒謬。

“雖然這件事連德國海軍高層都不知情,但是事實的真偽不容置喙,就在前天,提爾皮茨私下發電報知會我了……”

費希爾元帥的補充擊碎了戴維-貝蒂的幻想。1914年的8月,前有費希爾的黯然離職,後有提爾皮茨的神傷隱退,後提爾皮茨時代的大洋艦隊沒了提爾皮茨的壓製,在以弗朗茨-馮-希佩爾和海蒂-西萊姆為首的德國海軍少壯派的帶領下究竟能走多遠?德國海軍會不會采取非對稱作戰方式對付英國?大洋艦隊會不會一改往日的暮氣和謹慎,變得銳意進取起來?

身為大艦隊一線指揮官的戴維-貝蒂坐不住了,他預感到寧靜的北海即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他必須盡快做出相應預案!

“將軍,您找我的目的是?”戴維-貝蒂有些焦慮,他對自己的定位是職業軍人而不是謊話連天的政客,麵癱腹黑這一手他戴維-貝蒂無論如何也學不來,他深吸一口氣,毫不客氣的對元帥單刀直入。

費希爾元帥沉默了片刻,垂頭去看斯佩河淙淙的流水,猶疑不定道:“戴維-貝蒂,我可以將海軍的未來托付給你嗎?”

“什麽?”戴維-貝蒂手裏的魚竿稍稍一顫,剛剛咬鉤的小魚警覺的逃走了,徒留滿臉錯愕戴維-貝蒂。

“老實說,與提爾皮茨鬥了小半輩子,到最後還是輸給他了。”費希爾元帥眉宇緊鎖,心有不甘道:“真的很羨慕那個老家夥,他的大洋艦隊既有第一流的海軍戰術指揮官希佩爾,又有百年難得一見的戰略天才西萊姆,而大艦隊卻隻有一個戴維-貝蒂!”

“元帥,您可以信任約翰-傑利科上將!”傑利科是“費希爾幫”的主力成員,戴維-貝蒂吃不準費希爾的用意,隻得言不由衷的恭維道。

“連你都知道約翰-傑利科隻是個守成之帥,對內他擺脫不掉不懂軍事的海軍大臣指手畫腳,對外他的遠程封鎖應付不來後提爾皮茨時代的複雜多變的局勢。”費希爾元帥有些蕭瑟的目光隨著不斷上升的語調變得鋒芒銳利起來,他死死盯著戴維-貝蒂那張微微有些緊張的麵孔,急促道:“而你不一樣,世人都道你是有勇無謀的悍將,隻適合當一位衝陣的大將,可我知道你的極限並不在於此,你的謀略不比海蒂-西萊姆差。後提爾皮茨時代,文武雙全的你將會是大艦隊不可或缺的靈魂人物,你所欠缺的隻是一個機遇,一個比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更大的舞台,而這些我都可以給你。”

費希爾元帥倉促的語氣頓了頓,朗聲問道:“戴維-貝蒂,我可以將海軍的未來托付給你嗎?”

“可是我是丘吉爾的人!”戴維-貝蒂那顆年輕激越的心慌亂了一下,硬著頭皮稀裏糊塗的回答道。

“孩子,你錯了,你是皇家海軍的戴維-貝蒂,是大英帝國的戴維-貝蒂,而不是溫斯頓-丘吉爾的戴維-貝蒂。”已經七十四歲的老將搖了搖頭,將他內心積蓄的塊壘和盤托出:“我了解我的老對手,提爾皮茨絕不會輕易放棄由他一手開創的事業,除非他已經找好了接班人並且為那個幸運兒安排好了一切。貝蒂,我有一種預感,那個人不會是萊茵哈德-馮-舍爾,不會是弗朗茨-馮-希佩爾,而是海蒂-西萊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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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酷的血戰後,愛情的甜蜜總是叫人有些難以接受,然而海軍上尉奧托-韋迪根,或者說來自拉芬瑟貝格藍德的韋迪根家族就是這麽喜歡出人意表,8月27日,赫爾戈蘭灣海戰後第四天,U-9號潛艇艇長奧托-韋迪根在威廉港威廉大教堂舉行婚禮。

韋迪根家族出過不少大人物,有新教的宗教家、科學家,也有作家和商人。盛名所累,韋迪根家族在各行各業的人脈,韋迪根本人的海軍同僚,還有聞風而來的皇帝、海陸軍高層和各路記者雲集威廉大教堂,韋迪根與他的青梅竹馬琳達如期舉行的婚禮注定要轟動德國。

依然是老套的劇情,戀人站在神父和十字架前相互允諾交換戒指,誓言要生生世世守護對方。宅男有理由為他的手下韋迪根和琳達的愛情虔誠祝福,也有十足的借口對著莊嚴肅穆的場麵嬉笑怒罵。

1902年盛夏,基爾大商人之女凱瑟琳與石赫州位高權重的議員之子小維克多的婚禮轟動全城,1902年的寒冬,王海蒂與史瑞克特家的小女兒安妮的婚禮在基爾下區貧寒的小教堂裏結束,相識或是不相識,相愛或者不相愛,那一年四個年輕人對著宗教信仰不管不顧的應諾,沒走完全程便驚覺那是錯愛一生。最是純白無暇的愛情,嗬,高富帥與矮窮醜的愛情!

神父宣布韋迪根和琳達結為夫妻,香檳被開啟,樂隊奏響歡快的音樂,歡呼聲和祝福聲在大教堂縈繞回**,可王海蒂卻眩暈起來,總覺得這幸福是幻化成為壓力撲麵而來。

新人丟出來的,帶著愛神眷顧的鮮花一不小心鑽進勞倫中尉的手中,王海蒂那個猥瑣不堪的手下居然羞澀起來,仿佛燙手山芋似的將鮮花徑直塞進王海蒂的手中。宅男隻能落落大方,苦笑著揚了揚手上的結婚戒指。

其實王海蒂並不是不解風情之人,這話是對凱瑟琳說的。

“還好嗎?”新人撅著嘴將鮮花收走,決定重新拋一次。凱瑟琳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走了過來,小聲問了一句,旋即又自作主張的替王海蒂回答道:“嗨,這個問題真的太無趣了,你過得很好,報紙上鋪天蓋地都是你的消息。恭喜您,第一偵查艦隊副司令,海蒂-西萊姆少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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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狀態不好,三千八百字從早上八點開始碼,然後推到重來,繼續,推到重來,最後咬咬牙,就這麽地吧。事實證明,大綱是大綱,實際創作是實際創作,理想狀態總是很難達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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