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對手,新仇敵(三)
“還好嗎?”新人撅著嘴將鮮花收走,決定重新拋一次。凱瑟琳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走了過來,小聲問了一句,旋即又自作主張的替王海蒂回答道:“嗨,這個問題真的太無趣了,你過得很好,報紙上鋪天蓋地都是你的消息。恭喜您,第一偵查艦隊副司令,海蒂-西萊姆少將!”
韋迪根上尉的婚禮轟動德國,基爾大商人、化工大亨迪克和他的寶貝女兒凱瑟琳自然也收到了邀請。十數年不見,一襲長裙的凱瑟琳一如當年知性迷人,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屬於年輕人的風華正茂逐漸淡漠了去,歲月終究在她絕美的容顏上留下了蒼白的印記。
“vielleicht(也許)……”王海蒂灑脫一笑,報紙上酣暢淋漓的勝利背後的皚皚白骨,還有海戰後波譎雲詭的政治鬥爭,海軍部對他的明升暗降,還有他不得不麵對的新對手,王海蒂這四天如過山車般經曆的一切似乎都融進了那恬靜的笑容,在歡樂的教堂裏消散。
****
“海蒂-西萊姆晉升為海軍少將,調任第一偵查艦隊副司令;取消赫爾戈蘭灣防禦司令部,原赫灣防禦司令部所屬水麵艦艇歸屬第二偵查艦隊指揮,馬斯少將兼任赫灣巡邏艦隊總司令一職;組建赫島司令部,原赫島防禦司令部飛艇飛機中隊和海防部隊劃歸赫島司令部指揮!”
8月25日,赫爾戈蘭灣海戰後第二天,柏林海軍總部緊急召開的會議上,海軍部保守派的旗幟、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將軍得意洋洋的介紹了帝國陸軍在法國如火如荼的八月攻勢和一片光明的戰爭前景,繼而代表皇帝威廉宣讀了一係列人事任命。
宅男又升官了。王海蒂的人生軌跡總是那麽奇妙,從軍校畢業的候補少尉軍官到風頭正勁的海軍中尉隻用了幾個月的時間,1898年國會辯論後,風頭正勁的宅男如同被捅破了的氣球瞬間跌落凡間,繼而海外顛沛流離,窮盡十六年的時間僅僅晉升成為海軍上尉;1914年初,在希佩爾和雷德爾的努力下王海蒂終於從伊斯坦布爾那塊不毛之地重返大洋艦隊,軍銜也隨著大規模歐戰陰雲在歐陸的積蓄密布和二十年服役生涯練就的軍事素質如同火箭一般躥升,從海軍上尉到第一偵查艦隊總參謀官、海軍中校不過四個月而已;戰爭爆發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王海蒂終於邁過了那道無數人窮盡一生尚且不能得償所願的門檻,用赫赫功勳為自己的肩章別上了一枚璀璨的將星。
“這算是安慰獎?”已經位列海軍總部會議室前排的王海蒂少將接過那份蓋有海軍大臣印鑒的任命書,扭頭朝弗朗茨-馮-希佩爾中將看了一眼,苦笑道。
赫灣防禦司令部司令官雖然是上校軍銜,比不得少將軍銜的第一偵查艦隊副司令位高,但是論及實際職權,赫灣防禦司令部遠比徒有虛名的艦隊副司令更加來得實惠,而且赫灣防禦司令部的性質職能也決定了其任務的艱巨性和戰鬥的頻發性,而隻有戰爭,軍人和穿越客最喜歡的功勳、榮耀和勝利才能觸手可及。
明眼人都看出這是帝國海軍部對王海蒂就任赫灣防禦司令部主官期間一係列自作主張桀驁不馴的挑釁行徑的報複,這一點從海軍總參謀部作戰科參謀官埃裏希-雷德爾上校緊鎖的眉頭就能看出。在帝國宣傳部和海軍部的吹捧下,自開戰以來在北海上未嚐一敗銳意進取的王海蒂已經成為德意誌版的納爾遜,這時節打壓民族英雄是不合時宜的,但是海軍部對付一個愣頭青有的是辦法,虛職以待就是海軍部那些政客圓滑的政治手腕的最好明鑒!
王海蒂倒也沒泄氣,被海軍部打壓冷藏不止一次兩次了,從1898年當頭一棒惶惶不可終日到如今瀟灑自然底氣十足,近二十年的流浪生涯給予王海蒂的經驗財富可不是一星半點。
8月23日,赫爾戈蘭灣海戰打破了皇家海軍不可戰勝的神話,大洋艦隊自開戰之初低落的士氣被一掃而空,如今海軍將士氣勢正旺,他們已經不滿足向大海所邁出的試探性一步,年輕的水兵們已經迫不及待躍躍欲試的想要挑戰皇家海軍的權威,試探日不落帝國的成色,繼而將縱橫七海的米字旗艦隊掀翻在地。
在宅男一手促成的輝煌勝利麵前,以舍爾和希佩爾為首的海軍少壯派軍官話語權不斷擴大,戰前製定的消極避戰的保守方略在年輕人的衝擊下搖搖欲墜,可怕的封鎖戰持久戰,伯恩哈德-馮-奧登和他的東亞艦隊折戟福克蘭群島的殤,精疲力竭的1918年和水兵暴動,還有令熱愛這支艦隊的王海蒂夜不能寐的斯卡帕灣上的“彩虹”,這些始終籠罩在悲情的德意誌帝國上空的夢魘氤氳如今終得撥雲見霧,望見曙光。
王海蒂確信他想要的已經得到了,而他的未來誰也奪不走,無論是老對手提爾皮茨還是習慣賣弄口舌卻又誌大才疏的穆勒,又或者軟骨頭英格諾爾!
就在宅男得意洋洋的時候,弗裏德裏希-馮-英格諾爾將軍站了起來,伴著喬治-馮-穆勒小人得誌的猖狂的笑,職位越高骨頭越軟的大洋艦隊司令官不喜不悲的宣讀了由海軍內閣大臣早擬的第一號海軍令。
“大規模的海軍決戰時機並不成熟,帝國海軍應在陸軍取得決定性的勝利之前,或者皇家海軍遭受重大損失之前固守北海各港灣河口以待良機。除了偵查艦隊,大洋艦隊各主力艦隊不得私自出動,違令者軍法從事!”
陸軍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沒有製海權,以海軍起家的約翰牛難道會迫不及待的投降,亦或是總參謀部指望陸軍能遊過英吉利海峽?
皇家海軍遭受重大損失?沒有海軍的主動進攻,難不成要指望英國人會拿他們的超無畏艦來驗證德國水雷場的麵積和威力?
在一場輝煌的勝利後,勝利一方固守港口不得主動出擊,這不是後世某大國的一貫作風麽?
王海蒂沸騰的狗血瞬間凝固了,那顆驕傲年輕的心莫名咯噔一下,隻感覺眼冒金星。
海軍緊急會議在壓抑沉悶中草率結束,垂頭喪氣的少壯派和占據上風的保守派在相互敵視之餘,如潮水般散了去,不一會兒,空曠的會議室隻剩下王海蒂和英格諾爾。英格諾爾將軍悠閑自得的品著手裏的咖啡,而坐在會議室前排老舊的椅子上的王海蒂臉色如同基爾六月的天氣,陰晴不定。
英格諾爾將軍宣讀完第一號海軍令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年少氣盛的王海蒂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跳出來指摘反駁,而是坐在斜斜的靠在椅子上眯著眼睛一言不發。王海蒂的沉默不僅令準備拉架的希佩爾和舍爾稍稍有些失態,就連準備借題發揮的海軍內閣大臣都有些措手不及。
良久,會議室陳舊的椅子終於發出吱呀聲,王海蒂長長的歎息一聲,渙散的目光逐漸堅定起來,幾個箭步朝會議室外走去。
“西萊姆,可以告訴我你選擇沉默的緣由嗎?”英格諾爾已經擱下茶杯,喊住了行色匆匆的王海蒂。“沉默可不是海蒂-西萊姆的性格!”
“將軍,您想聽什麽?讓我像小醜一樣上竄下跳,表演孤寂的獨白或者醉漢的夢囈,然後被你們借機羞辱打壓?”王海蒂的咆哮聲幾乎將空空****的會議室穹頂掀翻:“好吧,如你所願,因為我的命運已經與大洋艦隊,與德意誌綁在了一起。不管你們信與不信,有些話我不得不說!”
“施佩伯爵的東亞艦隊將會牽製英法在遠東和美洲的艦隊,索羅欽中將的戈本號戰巡將英法地中海艦隊拖在愛琴海動彈不得,防守英國本土的三支艦隊隻剩下大艦隊可堪一戰:哈裏奇艦隊已在赫灣海戰幾乎全軍覆滅,海峽艦隊深陷潛艇水雷編織的泥沼,費希爾元帥的去職對經他一手創建的大艦隊的深層次氤氳嬗變還在繼續。1914年剩下的這幾個月將是大洋艦隊挑戰大艦隊最好的時機,而且是僅有的時機!”
宅男的囈語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英格諾爾笑了,那笑容不帶任何嘲諷的意思。“少將,你將如何挽救德意誌海軍?”
王海蒂對於保守無知的海軍部幾乎已經絕望了。那些常年呆在辦公室,暮氣沉沉屍位素餐海軍部元老高層們完全不了解馬漢的《海權論》和大艦巨炮時代的海上較量,也預見不到經濟封鎖對於一個國家的戰爭潛力的摧殘究竟有多麽嚴重,他們隻是依據那些冰冷的情報數據和帶有風帆時代影子的兵棋推演決定蒸汽時代的大洋艦隊采取的方略。
“也許能挽救這一切的隻有霍亨索倫!”王海蒂看了看十年前海軍初創之時也曾張揚熱血過的弗裏德裏希-馮-英格諾爾一眼,冷冷道。
1898年宅男之所以能擺脫提前退役的命運,僅僅隻是流放海外,冥冥之中似乎有德皇的眷顧。1914年宅男之所以能夠逃離伊斯坦布爾煉獄,似乎與雷德爾在德皇麵前進言不無關係。在他黔驢技窮的時候,王海蒂覺得勸說德皇威廉改變心意將會是他唯一也是僅有的機會!
“不,西萊姆,你錯了!”被稱為“皇帝的應聲蟲”的英格諾爾將軍舒緩的語氣為之一頓,眯成一線的眼睛不時的閃爍著精光。“這個世界是肮髒的,在含情脈脈的政治包裝之下,你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未必就是事實真相,就好像同意大洋艦隊前出傑德灣的是你的夙敵提爾皮茨,就好像那個老家夥在兩天前向皇帝辭職,就好像……
英格諾爾的話頭戛然而止,似乎有些意猶未盡,但卻固執的不願多吐露哪怕一個字。
“西萊姆,請記住,這個世界上隻有親人和你的智慧不會欺騙你,你首先得是個政客,然後才能成為最傑出的海軍指揮官!毋容置疑,這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將給你的忠告!”
【千算萬算,還是出大bug了,我把敞篷車當成吉普車了,囧……我道歉,趁夜半改回來,免得偽更新;很忐忑,不知道這幾章會不會挨噴,一涉及主角心理夏雨就膽怯,怕眾口難調;最後,再推薦一本書,北華的《龍舌蘭怒放的時候》,文學網的書,文筆很好,很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