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沒有長進
季雲飛是一位很普通的士兵,普通得可以從整個共和國陸軍十一大集團軍中找出不下幾萬名和他有同樣技戰術的人,但他明顯更為普通。因為,他不擅長於交流,喜歡安靜、喜歡靜靜的思考、喜歡獨自享受自然,但就是這麽一個有些文弱且略顯孤僻的人,他卻成為了第五集團軍中的一員。
命運往往就是如此的幽默,本應該在大學裏或者是某個文學報刊社裏靜靜品味文學的大好青年,卻在大學本科二年級的時候,因為同學的一句“娘們氣太盛”而毅然決定入伍參軍。為了證明他自己是個男人,他選擇了鋼槍、選擇了國防、更選擇了一個原本不屬於自己的世界。
曾經的迷惘早已被長期的刻苦訓練所磨掉,現在的季雲飛是一位不擇不扣職業軍人,俗稱“殺人機器”,但他還是喜歡安靜,喜歡用日記的方式記下屬於自己的每一天,細細品味一遍之後則會毀掉。或許這也是他的一個怪癖,一個屬於個人世界裏的安靜。
時間:1943年5月1日。天氣:還算是晴。人物:第五集團軍第二十機械化步兵師。事件:收拾日軍第八師團………
昨日夜間淩晨兩點,淅瀝瀝地下了一場小雨。淋濕了五月初的朝鮮安州,寂寥的大地上沒有一絲絲春天來過的氣息,仿佛仍然籠罩於寒冬之中,蒼茫大地沒有一點點靈氣。
清晨從宿營地出發後,我們的步戰車就一直保持著非常慢的速度,班裏的兄弟個個都非常警惕的透過兩側觀瞄射擊孔觀察外界環境,但手裏的四零式5.8毫米無托突擊步槍或狙擊步等卻是隨時準備發射的,這其中就有我。
或許是上天憐憫朝鮮,整個冬天都被日本瘋狂的劫掠著,田野裏稀稀拉拉的種著農作物,要換做是平時,日本人肯定逼迫著朝鮮人為他們耕種土地,但現在不會了。公路旁隨時可見被打成廢鐵的日本汽車,足以說明著共和國空軍正苦苦搜尋著茫茫大地上任何一處有價值目標,白天已經成了中國的天下。
一路往南,越加靠近日本第八師團防線,我們的速度就越慢。很多時候都會停下車來高度警戒,接著才晃晃悠悠的上路,一路走走停停終於讓轟隆隆的爆炸聲顯得清晰。空軍最喜歡天還未亮就出發,然後算準時間到達敵人上空就天亮,接著就是瘋狂的一番**,所以我們正聽到的聲音就是來自空軍兄弟們的表演華章,美麗的交響曲伴隨著我們進入攻擊出發陣地。
說實話,有時候包括連長在內都說——製空權的日子真好”。當然,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尤其是我們機械化步兵,沒人願意自己坐的戰車在失去製空權後成為另類的“鐵棺材”。
安州是個好地方,在清川江下遊一帶,屬於典型的緩丘與平原結合地形。一座不大的城市卻成為了扼守我軍順利揮師平壤的骨鯁,它也與介川、德川等小城一道,構成了日軍的第二道防線。
傳言當年的中日台灣衝突中,我共和國陸軍一個集團軍也將就是第四軍,幾乎橫掃了三個日軍常設師團,但如今橫臥在我們前進道路上的,而且僅僅是第二道防線,也就是日軍著重建設的第一道防線上,就足足有四個師團和三個獨立旅團,也不知道我們第五軍能不能借此證明比第四軍強,但我們知道既然踏入了朝鮮半島,就沒有了後退的道理。
連長經常教導我們,當年的第四軍裝備沒有現在咱們的好、補給也沒有咱們充足、訓練也沒有如今的科學等等。現在我算是明白了連長口中的大道理究竟是什麽了,因為我們第五集團軍自入朝以來,至現在為止仍然扮演著當年第四軍的角色,一個集團軍撐起一個戰場?至少,現在看來的確是如此了。
“無論如何,咱們師是和日軍第八師團杠上了”一路上,班長就愛念叨著這句話。後來我一打聽才知道,這日軍第八師團究竟是什麽來頭。
日軍第八師團又名弘前師團,是當年日本贏得甲午戰爭後為了更好向外擴張而增建的常設陸軍師團之一。兵員來自青森、岩手、山形和秋田,而日本東北地區“出產”的部隊和九州的部隊都是以強悍而有名,這方麵共和國已經略略領教過。但第八師團卻有些另類,用班長的話來講,第八師團的士兵們很有特點。
“青森人比較閉鎖和消極;岩手人做事不得要領;秋田人做事磨磨蹭蹭愛猶豫,山形人土頭土腦………”班長是這樣評價日軍第八師團士兵們,可他也給咱們透露了一點,那就是該師團的士兵們都非常聽從命令,這一支部隊的素質雖說不是很高,但紀律是絕對過硬的。
“或許,這就是日軍朝鮮軍第一集團軍,讓這樣一支部隊來守衛無險可守的安州的道理所在吧”
日軍和我們相比較,沒有製空權、沒有火力優勢等等,要想守住一座沒有太多自然優勢的小城,維持防線的穩固,那麽就隻有讓一支特別能挨打、特比能吃苦、特別聽命令的部隊來守,至少現在看來日軍第八師團果然不負重望,在空軍的猛烈轟炸之下依然是巋然不動。
上午九點整,當機載無線電電台裏傳出師部的一個通告,共和國海軍贏得了東海海戰的空前勝利,擊沉日軍大型航母六艘、輕型航母四艘、戰列艦六艘……總之,海軍特混艦隊一舉扭轉了當年甲午之恥辱,空前的勝利也給我們帶來的振奮,我仿佛從集團軍炮兵旅的火箭炮、榴彈炮等大口徑火炮的怒吼聲中,我就能感覺到部隊的興奮感,整個大地都在微微顫抖,從頭頂上呼嘯而過的炮彈和火箭彈將我們的喜悅傾瀉在了第八師團的陣地上。
聽著隆隆的炮聲、看著一朵朵絢麗的焰火和橫飛的雜七雜八東西,我仿佛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快樂,會讓人更加興奮”
炮火準備足足持續了一個半小時,真不知道是不是炮兵兄弟們吃錯藥了,還是興奮過頭了。反正,這一個半小時裏,咱們集團軍中大口徑的火炮肯定是發泄夠了,少說也打掉了好幾百萬元的炮彈,而後又是十幾分鍾的火箭炮密集射擊,其目的自然在於清除掉日軍前沿陣地布置的雷場。紛紛揚揚的火箭炮彈的確引爆了不少地雷,至此我才感覺這筆開銷是值得的,之前一個半小時的炮火錢,倒不如給我多準備一頓午餐肉。
進攻的命令隨著工兵開辟出了幾個通道而宣告開始,在丘陵和平原地帶,對於機械化步部隊而言是最為有利的,我們的進攻就像是過去無數次訓練和演習一樣按部就班,天上有空軍的戰鬥機隨時支援、地上十幾公裏的戰線上戰車轟鳴,坦克、步戰車等組成了鋼鐵洪流,而我們下車作戰的步兵們則是洪流中的補充………
季雲飛的5月1日日記也就寫到了這裏,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讓他感覺很累,所以也就沒有寫下去了,但他依舊能夠清楚的記得整個白天的事情。
按照季雲飛的日記記載,第五集團軍的第二十師發起進攻的時間大概是在5月1日的上午10點過,從那時候開始,整個第二十師真像是季雲飛的班長說的那樣——“共和國陸軍第二十師和日軍第八師團卯上了”。
橋本一是日軍第八師團第三十二步兵聯隊裏的一名普通士兵,他具有很強烈的山形人特點,那就是有些土頭土腦。從入伍開始,他就嚴格遵從著長官命令並努力訓練。第八師團自接受駐防安州命令開始,就不斷加強著防線上的工事群,鋼筋水泥對日本而言是戰略物資,所以在整個防線上鋼混結構工事特別少,所以橋本一他們要用自己勤勞的雙手創造出一條“鋼鐵防線”。
木樁、沙袋,這兩種物品便是構成防線的主要物事,而鐵鍬、工兵鏟便是修築工事的工具,橋本一他們硬是在看似不可能的地形上,修築其了幾條防線,挖出了數量可觀的防坦克壕,但所有的努力現在看來已經是白費。因為對麵中國軍隊的炮火實在強大,普通的野戰工事根本承受不了猛烈的摧殘,不少單兵掩體都已經活活化為了墳墓,更不用說那些表麵陣地上的工事還會有什麽樣?
接到準備迎敵的命令後,橋本一根本來不及看看周圍同一個小隊的兄弟還剩下幾個同鄉,跌跌撞撞的衝出防炮洞後,橋本一甚至還未來得及將不端正的頭盔扶正,天空中就傳來一陣尖銳的呼嘯聲。敵人在進攻之前的又一次火力覆蓋,密集的火箭炮瞬間將整個前沿陣地籠罩起來,橋本一的左手還沒觸及到頭盔時,就被前麵的一個士兵給狠狠的撞在底下,他是幸運的活下來了,但蓋在他上麵的那個人卻死的不能再死了,整個前身仿佛被火烤了一遍似的已經麵目全非,腹部和胸部上好幾塊碎片被血染黢黑,瞠目的一雙大眼睛把橋本一嚇了一跳,倒也讓嘔吐感消失不少。
推開死屍之後,橋本一忍住心裏的各種滋味兒,彎著腰在已經說不上是戰壕的小溝壑裏前進,抵達預定位置後趕緊趴下並且縮著腦袋,耳旁立刻傳來了一個聲音,一個帶著東京腔調的聲音正說道——“中國人也真夠狠的,延伸火力和進攻部隊的間距竟然拉得那麽近,根本不怕火箭彈和炮彈誤傷到自己人”
橋本一不以為然的咧著嘴巴,耐心的檢查自己的裝備,將手榴彈、子彈等準備好,就等著射擊命令的到來。
另一邊的季雲飛此時早已下車,徐徐跟進在步戰車後麵,整個機步班隨時準備回撤至步戰車後得以掩護。所有人都身著陸軍第二代數字激光迷彩作戰服,有防釘和破片的作戰靴,第三代防護頭盔和避彈衣(主要功能仍然是防止爆炸破片),另外還有急救包戰術手套等,除了統一配置的手槍之外,各自都有主武器,比如40式5.8毫米小口徑無托突擊步槍與輕機槍、7.62毫米狙擊步槍等。
季雲飛自認為自己的槍法沒有狙擊手們的那麽好,但至少在玩轉突擊步槍上,四百米之內雖然不能說是可以做到指哪兒打哪兒,但至少命中率也是非常高的,這也是作為一個機械化步兵應該有的素質。但此時,可並不是他們表現槍法的時候,因為日軍尚未開火,更沒有露出身子、暴露火力點。
“四百五十米,四百三十米,四百一十米………”季雲飛每走完二十米都會在心裏默默記下,並降低著身體重心隨時準備快速還擊和趴下。
橋本一所在的的大隊隊長矢野男抽出了他的指揮刀,露出了上半身高昂著腦袋,狠狠的向前揮舞了他的指揮刀,嘴裏高喊著:“射擊,射擊”
沉悶的重機槍聲開始響徹起來,中間還夾雜著輕機槍的長點射和短點射聲音,偶爾傳來一陣尖銳的戰防炮炮彈呼嘯聲,當然也少不了三八大蓋清脆的射擊響聲。橋本一也露出了身子,將自己的步槍伸了出去,略略瞄準了一下放了一槍,但子彈在一輛步戰車的炮塔上擦出一點火花之外,根本沒有打中任何敵人。
橋本一趕緊再
次拉動槍栓上膛,他清楚的聽到一旁的倆個老兵正呲牙咧嘴的笑罵著射擊,好像他們擊中敵人了。再次準備射擊的橋本一將瞄準時間延長了一點兒,他的確發現了兩個中國士兵正一左一右的將一個受傷並且嘴裏正不斷噴冒著鮮血的士兵帶走,他略略瞄準了那位正吐血的受傷士兵左邊的一個人,此時的他正右手持槍,時不時地對著己方陣地打出一個短點射。
橋本一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想法——“中國人的槍就是好,人手一把輕機槍”,但手上卻沒有含糊,扣下了扳機之後彈頭飛速自轉著射向了目標,可惜在目標一個低身的動作之下,這發子彈又落空了。
還沒等橋本一在射出一發子彈,那些步戰車和坦克上麵的機炮和機槍就掃了一梭子過來,當場就把橋本一側翼的倆個人達成了碎肉,而他則感受到了鋼盔上不斷崩落的石塊劈裏啪啦的敲擊著頭部。
等他躲過了長點射再次起身的時候,才猛然發現中國軍隊正加快著突擊速度,坦克上的主炮幾乎是一炮就幹掉一個固定碉堡,而步兵戰車更是速度飛快,裹挾著不可阻擋之勢,猶如鋼鐵洪流一般席卷而來。而在戰車行進空隙之間的步兵們則是兩三人為一個小組,交替掩護著向己方陣地湧來。
“射擊,射擊”橋本一所在大隊隊長矢野男又露出了身子,揮舞著武士刀鼓舞士氣、下達命令,但很快一發仿佛自己長了眼睛的子彈就鑽進了他的腦袋,後腦噗的一聲冒出個窟窿,紅白之物噴濺了出來。整個人的身子也如同泄氣的皮球一樣,頹然倒地。
不敢多想,橋本一立馬準備再次射擊,露出身來準備再次射擊。
“十一點方向”
聽到方向報告聲,端著突擊步槍的季雲飛立馬瞄了過去,沒有加載溜達發射器的突擊步槍上有一個季雲飛喜歡的光學瞄準鏡,目標剛一出現,他便毫無猶豫的摁下了扳機,膨的一聲後無托步槍沒有給身子帶來太大的衝擊,目標已經轟然倒下。
有了本次作戰第一個戰果,季雲飛做出閃避動作後心裏的一個感歎就是剛才的那個日本兵是腦袋一時糊塗了,還是就新兵一個,這時候暴露那麽多身體,純粹就是找死來著。沒有多想,他繼續或隱或現的跟在步戰車後麵,隨時準備射擊目標並躲避。
隆隆的鋼鐵洪流很快漫過了一軍的第一道防線,殘破不堪的淺丘上此時已經屍體遍布,橫七豎八、歪歪斜斜的屍體之間,散落著不少武器和彈藥,昔日高高的戰壕此時也化為了低矮的溝壑,一灘灘血汙讓土地顯得更為烏黑。
凶猛衝上的戰車、坦克很快將不少屍體碾為了碎肉,和著那些膏藥旗、武器一起徹底成為了垃圾,而季雲飛衝上陣地的時候,毫不知覺的看了一下剛才自己獲得戰果的位置,一個年齡和自己應該差不多大的日本兵,在被擊中倒下後擺出了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胸腔裏噴冒的鮮血已經停止了,黑色的汙血讓他的軍服顯得特別肮髒,但他的左手卻還死死握住那把三八步槍,已經空洞的眼神裏已經毫無生氣。
例行公事般的在每一具屍體上匆匆點上一槍後,季雲飛快步掠過了這具屍體,一具活著之前叫做橋本一的人體。匆匆而過的季雲飛當然不知道這一點,他隻知道此時的第二十機械化步兵師已經以很輕微的損失突破了日軍的首道防線,正往安州城猛烈攻擊。
呼嘯而過的戰鬥機,轟隆衝擊的裝甲車輛,猛烈的爆炸聲和刺鼻的硝煙味兒,很快就讓季雲飛的腦海裏充實得滿滿當當。在戰場上他,以及整個第二十師都是活生生的吞人機器,他們隻需要不斷將日軍官兵的生命吞噬掉,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狠狠碾壓過去,管他什麽“鋼鐵防線”?還是什麽“人肉牆體”?因為,至少在季雲飛的眼裏,十多年來日本陸軍還尚未看出有什麽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