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剛到火車站的姚智宸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自嘲道:“今天這是怎麽啦?到底多少人在想我?”

在約定地點等待的李英勳一副依舊是衣冠楚楚,他看了看表說:“遲到了一分鍾,還不錯。”

“哎,我又不是你的員工,憑什麽管我?再說,你在哪兒弄到我的身份證號?”

李英勳麵無表情地轉身向站裏走,邊走邊說:“和斯塔基有過業務往來的人我們都會留原始資料,何況你在業界這麽有名氣,這種小事根本不是什麽秘密。”

姚智宸跟在後麵,很是詫異地問:“是嗎?我很有名氣嗎?不是吧?嘿嘿……”

因為是背對著,姚智宸沒有看到李英勳居然笑了,像他這樣的職業經理人很少會把真正的想法表現在臉上,但是這笑容卻仿佛卸下千鈞重任一般,又仿佛麵對多年的好友。

時間算得很準,他們剛進一站,列車就開始檢票了。

“其實我們可以開車去的。”

滬三角不僅高鐵網絡發達,高速網也非常發達。

“我不喜歡浪費時間。”

那家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可是開車會方便許多啊,比如到了江城後找江倫。”

“你爸爸智能物流倉儲中心不是在江城嗎?”

李英勳麵無表情,卻結結實實地讓姚智宸吃了個癟。

人家把自己什麽都打探得通透,自己除了知道對方是斯塔基中投的重要高級管理人員之外一無所知,人工智能時代卻在信息方麵敗得一塌糊塗,似乎被斯塔基壓製不是一件丟臉的事。

“為什麽找我們家老三?”姚智宸終於開始關心正事兒了。

李英勳望著車窗外人來人往的月台,沒有直接回答姚智宸的問題,而是感慨地說:“這是我見過變化最大也是最快的國家。”

“坐都坐在一起了,就別玩深沉了,您不是美國人嘛。”

“我是美國人,可是這十年我越來越感覺到這塊土地的魅力,總有一種說不清的東西牽絆著我。”

“所以為這個您連斯塔基都不要了?”

李英勳苦笑著搖搖頭:“不是我不要斯塔基,而是有些東西已經徹底發生變化了。”

“打算和我說說?”姚智宸趁機問。

李英勳發現這個年輕人的臉上露著不易察覺的笑,他並不是有意詐自己,不過嘛,如果自己願意說,那麽透露多少,就看這會兒的心神能把控到什麽程度了。

就在李英勳思考的這會兒功夫,列車緩緩地啟動了,幹淨的機車開動的聲音令人感覺格外舒適。

記得一組數字,十年前這個國家剛開始大量興建高鐵的時候,高鐵裏程是0.66萬公裏,而今好像已經達到4.1萬公裏,位居世界第一,多麽可怕的速度,而自己在這個國度裏生活的十年光陰悄然度過,仿佛就在昨天一樣。

身邊坐著的年輕人容貌變化並不大,但是現在的姚智宸早已不是自己當初擺一擺氣場就能狠狠壓價的毛頭小子,他已經成長為高新技術領域的經營高手,連談判的氣度也拿捏得恰到好處,這點李英勳感覺得出來。

火車很快駛出站台,李英勳回過神來開始回答姚智宸一開始的問題:“我和斯塔基集團是簽保密協議的,不論我在職與否都不會泄露集團任何商業機密的。”

“如果不是商業機密就可以說嘍。”姚智宸不依不饒。

李英勳笑而不語,話鋒一轉說道:“說說你那個半死不活的小公司吧。”

追憶科技破產後,長明科技雖然存活了下來,但是經營很不景氣。

大環境原因,消費者購買力在下降,尤其是非生活必須品,人工智能產品顯然位列其中。

提到自家問題,姚智宸便垂下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李英勳不談斯塔基,姚智宸也不談長明,於是話題又回到原點。

“你為什麽找江倫?”

“我不相信他就這樣放棄了,所以想當麵和他談談。”

姚智宸對這個理由根本不信,甚至有些嗤之以鼻地說:“得了吧,你是誰呀?斯塔基中投大管家,跺一跺腳別人的心髒都得從嗓子眼裏蹦出來的財神爺,你找一個破了產的小老板研究技術問題?”

李英勳終於願意談心事了,他緩緩地說:“從麻省理工學院畢業,我和大部分人一樣入職互聯網、計算機相關企業,很順利地進入了斯塔基,不過我卻沒能成為一名研究人員,而是進了中投,這一幹就是十五年。”

“包括在中國這段?”

姚智宸的話一出口就感覺到自己說的是廢話,要是不包括在中國這十年他至少得五十多歲了,奇怪的是人家是怎麽保養的?居然連根白頭發都看不見,難道是染的?

對於姚智宸好奇自己的年齡李英勳並不在意,繼續娓娓道來:“包括在中國這十年。進中投這些日子,我一直秉承信仰,讓金錢為社會服務,即使是用於市場競爭,最終的目的也是打造出良性競爭格局……”

“但是在幾年前我就發現,公司的理念在發生變化,不再是秉承著技術為全人類服務的宏偉的目標,而是更喜歡搞壟斷這種傳統資本發展模式,這根本不是我加入公司的初衷,當然還有別的理由,涉及商業機密我不能對你講。”

聽了這一番話,姚智宸想了想說:“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在人工智能市場誰先崛起誰就會占據先機,從國家戰略層麵來說,這又是另一個層麵的戰爭,所以我們這種小公司注定要在這場大潮中先倒下,不管是不是因為後疫*時代的商業大環境。”

李英勳想了想默認了。

“難道就沒有翻盤的可能?”

秉承著一貫以來嚴謹的作風,李英勳總要想一想才開口,聽了姚智宸的問話後,他像是下了好大決心一樣,終於不再猶豫說道:“不是沒有可能,而是大有可為,但是對於這個國家來說,這種改革是很艱難的。”

“哪種?”

“深水區……”

姚智宸也陷入了沉默。

改革開放四十年,全民都邁入小康了,但是改革的深水區一直是困擾步伐再邁大一點的難點領域,不是不想改,是阻力太大,深水區改革實際上是和自身的既得利益在作戰,你讓那些大型國企讓出自己的利益去扶持中小民企比登天還難,但如果不這樣做,經濟就失去活力,市場最怕壟斷,壟斷後的市麵上隻能看到質次價高的商品,這一點老百姓是最有體會的,飲料瓶永遠在縮小,奶包裝越來越高大上,啤酒裏再也看不到進口酒花……

這些發生在身邊的小事似乎還影響不到老百姓的生活,與高大上的人工智能產業貌似無關,但是身為實際經營者,姚智宸知道裏麵有多困難,大企業在掌握了資金和技術資源後向市場上的小企業揮起了屠刀,毫不留情的橫掃著市場上的利潤,把一些有特色有潛力的中小企業逼到二級市場,直至滅亡。

如果有一天,人工智能隻能作為家庭裏的點綴出現,而不是融合到人類的生活裏,那麽這樣的智能又有什麽意義呢?

李英勳說的是長明這種小企業的困境,但其背後卻涉及著大背景。隻是有些事仍然令姚智宸感覺到詫異,以夠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根本的李英勳為什麽要去找江倫研討技術呢?難道他認為這種技術能改革人工智能改革的現狀?

不過……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李英勳這人不壞,這次旅行說不定能抓住一條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