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她聽完我的描述,眼睛睜得老大。
“宋先生是醫生,應該不會看錯的。”我說。
“我先生患了老年癡呆症——”
“我知道。”
“我和他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從未發現他有半點意識……不可能的,一定是他的錯覺。”林老太搖著白發蒼蒼的腦袋。
“可是,宋先生貌似和他對視了一眼——就在亡夫做完伸手下探的動作後,他意識到有人觀察他,於是機警地縮回手,就在這一瞬,他倆的目光相遇了——”
“這不能說明什麽啊!”林老太皺著眉。
“關鍵是宋先生認為亡夫的眼神包含著一個正常人所能表達出的意圖!”
林老太的臉變得灰白,因震驚而如鯁在喉。
“你仔細想想吧,女士。亡夫身上確實有不少疑點,他會不會一直瞞著你——例如他根本沒有身患老年癡呆症?”
“那沒必要啊。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林老太一臉茫然。
“嗯……也許吧,可能是我多疑了。不過——”我驀地想起一件事情,頭皮不禁發麻,“關於謝經理目睹的那起‘靈異’事件,你有什麽看法?”
氣溫似乎驟然間降下來。
“我活了那麽大歲數,從未見過這種事……真的,太不可思議了!我想他應該是看錯了吧……”林老太極力掩飾內心的恐懼。
我後悔提及這件事,心仿佛一下子沉入穀底,頭頂被厚重的陰翳籠罩著。
“希望是看錯吧,”我為自己開脫,“這種東西誰也解釋不清楚。”
“對啊。”她同樣不願觸及。
我唯恐這個話題所帶來的驚悸會糾纏著我,使我難以釋懷,便與她告辭,匆匆離開了。
對於在墳地遭遇的驚魂,我暫未向任何人提起。一方麵是防止走漏風聲,另一方麵是為了自身安全著想。此前在公開場合對凶手的“挑釁”已然招致了他凶狠的報複,要不是他運氣欠佳,我早已淪為車下亡魂了。死裏逃生並未增添我一絲一毫的慰藉,盡管已經脫離險境並回到旅館多時,可我仍未從適才的驚嚇中緩過神來。我感覺眼下的心境已經不能用“恐懼”二字形容,而是比它時間更長、效果更強、影響更深的感受。前所未有的不安主導著我,使我魂不守舍。
我回到房間,謝凱已經起床了,他告訴我王麗洋剛來找過我。我一聽心裏咯噔一下,莫非又出了什麽事情?可還是麵不改色地點點頭,走出房間。
我來到她的房間外,猶豫是否該摁門鈴,又擔心袁依夢在裏麵,不便交談。正想著,身後傳來“嘎吱”的推門聲,我心裏一驚,連忙轉過頭,見一個形容憔悴的婦人有氣無力地倚在門口——正是她。我於是問道:“王小姐,你找我有事?”
王麗洋因滿臉愁容而表情僵硬,“是的。進來談嗎?”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看了一眼門牌號——202,十分詫異地問道:“為什麽要在裏麵?”
她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兒子在房間睡覺,我不想打擾他……隻能委屈你——真不好意思。”
我勉為其難地答應她的要求。
再次步入這個房間,我感到如臨深淵。何老頭生前使用的輪椅就靜靜地矗立在房子中央,仿佛被固定一般,悄無聲息地傳達著來自冥界的聲響,令人毛發悚然。
王麗洋示意我把門關上,我遲疑了會兒,才關上門。刹那間,一股莫可名狀的懊悔湧上心頭,我感覺自己就像被人囚禁於陰曹地府,與外界的所有聯係都中斷了,隻因眼前這個女人的一句話,我便可能慘遭厄運。
我趔趔趄趄地退向門口。
“——你怎麽了,齊先生?”王麗洋見狀,不明所以地望著我。
她空洞灰白的瞳孔令我想起書中虛構的亡靈,毫無血色的微張的嘴唇似乎正發出冥界的召喚。我的腿在發軟。
“你怎麽了,齊先生?”她重複道,並向我走來,“如果你不舒服就算了吧,咱改天再聊。”
“聊——聊什麽?!”我生硬地問道。
她露出哀求的神色,“關於浩浩——行嗎?”
我的戒心仍未消除,“令郎怎麽了?非要在這裏說嗎?”
“我不想打攪他,真的,他最近精神不是太好——”
“昨天我看他還蠻好的——”
“他受到了驚嚇!”
我愣住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終於發現她憂心忡忡的來源皆由她的兒子引起,那種出於母性的極度焦慮令我無法忽視。
“驚嚇?”我脫口而道,“哪來的驚嚇?噢——你是指上次那個由白丁假扮的蛇怪嗎?”
“不是,”她一臉古怪地盯著我,“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並沒對他造成什麽影響。我要說的是另一件事,雖然聽起來很離奇,但我相信他絕對不會騙我。他是我兒子,我了解他——”
“你說吧,是什麽?”我既好奇又畏怯,倚在門上,隻覺脊背發涼。
王麗洋幾乎用盡渾身力氣,強忍著因極度恐懼帶來的顫栗,囁嚅道:“他看見了何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