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多了！”經過良久的肅靜，謝凱滿不在乎地答道。

“是嗎？”劉凱威流露出嘲諷，“齊先生，我想你觀察的該要比我細致得多，要不你說說看？”他慫恿我。

我為難地瞟了一眼謝凱，鑒於他是我的老板，我對在他麵前發言有所顧忌，可是迎著劉凱威堅定的目光，我決定開口了，“是這樣的，經理——”我頓了頓，偷偷觀察他的臉色，見他有意回避我，我接著說:“我確實發現了一些異常情況。如果這是我瞎編亂造的，那你完全可以指出來，我不會介意。除了劉警官說的幾起事件，還有碼頭上的簽名，我在那本子上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名字——白丁。但凡這個名字出現後，之前的管理員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認為他們可能由於受到驚嚇而辭去了這份工作。”

謝凱迅速瞥了我一眼，眼神閃過一絲遭人背叛而發出的警告。

我不予理會，說:“還有一件事我至今未想通，就是那天夜裏我被人襲擊的那次:我明明聽見有人進了隔壁的202，於是開門出去，想進202把他捉住，可那人卻從我身後出現了，並用棍子敲暈了我。我一度產生一個荒誕的想法:這個人會分身術。結合後來發生的一係列怪事，我想——我的猜測未必是錯的。”

謝凱幾乎把頭埋進衣領中，喃喃道:“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也不清楚。”

“嗯……”我不好反駁他。

劉凱威頗不耐煩地正了正身子，“還有嗎，齊先生？”

我略微思忖，便記起一件事，“好像是同一天，經理——對，就是當天下午，我記得頭還隱隱作痛。下午剛起床，你便讓我出去轉轉。我來到湖畔，劃船到了對岸，進了那片山毛櫸林，想從中間穿過去。你們知道怎地？我走著走著，突然從一棵樹的背後躥出一個人，可能是怕我，然後飛快地跑掉了……”

劉凱威瞪大眼睛，“我怎麽不知道？”

“那天我掉水裏了，回到旅館已經凍得沒有知覺了，可能——就把這事忘了。”我摸摸後腦勺。

謝凱的一言不發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因為那天下午我已經告訴過他了。

“這事你知道不，經理？”劉凱威繼續朝他發難。

“知道有啥用？我咋知道那是誰？”他沒好氣地答道。

“那——關於以上我們遇到的怪事，你有何看法？”

謝凱蠟黃的臉肌微微有些**，“既然你們都解釋不了，我就更無能為力了。”

劉凱威發出一聲冷笑，“白丁是誰？這個你總知道吧？”

謝凱搖搖頭。

“看來這個問題對你而言難度有點大啊，”劉凱威嘲諷道，話鋒一轉，“那你告訴我前任管理員為什麽要辭職？”

謝凱猛地一怔，生硬地答道:“那是我旅館內部的事。”

“意思是我無權幹涉嘍？”

“不是這個意思——”

“經理，我提醒你一點——”劉凱威壓抑著內心的不滿，“我所提的問題尚處於謀殺案的調查範圍之內，倘若你秉持著趁早破案的初衷，我勸你最好配合我的工作，並如實回答我的問題。別忘了，你仍是最具有嫌疑的人之一。”

謝凱一陣輕微的顫栗，“能給我一點考慮的時間麽？畢竟有些事情牽扯到旅館的聲譽，假如被外界知曉了，我擔心會對旅館今後的經營造成影響。”

“你能意識到這點很好，我所做的一切實際上也是出於對旅館的前景的考慮出發的。如果當初我讓客人報警，現在外界可能早已獲悉這件事了，說不定還鬧得沸沸揚揚，這肯定不是你希望看到的。謝經理，人與人之間是相互的，雖說我算不上幫了你多大的忙，但你也應當配合我的工作……我的要求不過分吧？”劉凱威字正腔圓地闡述著他自認為有用的理論。

“你能擔保旅館的聲譽不受影響嗎？”謝凱一副前所未有的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是我們警方考慮的——當然了，有我從中擀旋，事情一定會向好的方向發展。”劉凱威煞有介事地說道。

“好吧，我下去考慮考慮。”謝凱做出了讓步。

94.

傍晚，剛吃過飯，我在花園裏剪草，忽然看見袁依夢在清掃石子路上的落葉，並慢慢地朝我這邊走來，近了才發現我。

“——喲，你咋不出聲？我還以為是誰呢！”她水靈靈的大眼睛俯視著我。

我瞅了瞅她的小皮靴，放下剪草刀，站起身，“有什麽事必須向你匯報嗎？”

“哪裏，哪裏，”她聽出了我的戲謔，臉偏向一側，“如果你在尋找破案的線索，這些是無須經過我同意的。”

我忍俊不禁，“剪草可找不出什麽線索。夢姐，你在這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想……有些事情你還沒向我解釋清楚。”

她轉過臉，一陣馨香隨風而至，垂下的發絲遮住了右眼，“啥事情？”

見勢，我問道:“最近旅館發生了一些怪事——比如今天中午，那個男孩被什麽東西嚇著了。”

“我聽說了。”

“你認為是什麽？”我有意表達得很隱晦。

她秀眉微蹙，咬著下唇，而後搖搖頭，“我不知道，阿勝。”

晚霞發出的絳色的光使她的臉布上一層紅暈，顯得迷人而可愛。

“——你們追查這個有什麽用？”她問。

“當然有用了。任何線索都不能放過。”我援引劉凱威的話。

她並沒琢磨我的話的含義，說:“誒，我想到一件事情——”

“什麽？”

“阿勝，有人懷疑你了。”她似乎是在披露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先是一驚，很快明白過來那人是王麗洋，卻佯裝不知道，問:“誰啊？”

她扯著我的衣袖把我拉到假山後，大眼睛滴流滴流地轉著，“王麗洋！”

“王麗洋？她為什麽懷疑我？”

“他說你是一個善於偽裝的人。”

“誰不是？”

“嗬嗬，可能你的偽裝比較到位吧。”她的語氣很輕鬆，聽不出是在嘲諷，“還有一點，阿勝，你始終沒有不在場證明哦！”她幽幽地盯著我，嘴角含著一絲笑意。

我仰起頭，正好看見一彎新月，“那我該怎麽辦？向她坦白嗎？”

一陣冷風吹過，她撩開被風吹亂的發絲，格格地笑了，“你理她幹啥呀？你是負責查案的，犯得著這樣麽？”

“你別太抬舉我，我自始至終都是跟班的。”

“我可是對她說你是一個偵探。”

“恐怕原話不是這樣吧？”我直直地瞅著她的眼睛。

她怔住了，精致的嘴角隨即掠過一絲淺笑，“你咋知道？”

我把中午在她們房間外聽到的談話如實相告。

她佯裝惱怒，手掌往我胸脯拍落，“你太賊了！故意挑弄我！”

我的心裏湧起一陣蜜意，為自己成功撩撥她感到歡欣鼓舞。一時語塞。

我們彼此陷入緘默。

“嗯——夢姐，”我忽然想到一個話題，但感到有點難以啟齒。

“咋了？”

“你——你結婚了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她的眼睛在一瞬間失去了光彩，把頭撇向一側，“結了……但現在是一個人了。你問這幹啥？”語氣充滿冷漠和警覺，有一種把人拒之千裏的感覺。

西邊的天空逐漸褪去了紅色，變得深紫，淡淡的愁緒慢慢地鋪展開。

“我——噢，”我如鯁在喉，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問一問，也不打緊！”臉上熱得發燙。

她把臉轉向我，適時轉移了話題，“誒，你說今晚的晚霞漂亮不？”

她慌了。內心的聲音告訴我。

我朝西邊望去，眼角卻偷瞄著她的臉——那張俏麗的臉蛋，讓我難以自持。我的嘴唇不由自主地貼了過去……

“——得虧是個大晴天，不然哪有這麽好的景致。”她望著晚霞喃喃道。

我停住，將脖子一點一點地挪回來，“是啊——是挺好的。”

她迅速瞥了我一眼，沒發現端倪，又將視線移向遠處，“我覺得但凡下過雪，天氣都會很好。我最喜歡岱山湖這種寧靜的地方，空氣好，沒人打擾，風景也不錯……”

我又將嘴唇湊了上去——離她白皙的皮膚愈來愈近了，香味也愈來愈濃，但願先別讓她發現……

“啊——”

一聲尖叫劃破寂寥的天空。

不是她發出的，因為我沒有吻到。尖叫來自身後的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