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要小心點。您若是去了江南,就再也不能回來。這些年,您攢下的私房,夠你用的。您留下來,等大少爺出仕,您就可以風風光光的,衣錦還鄉。”冬梅道。

顧瑾瑜搖搖頭,道:“我要靠自己,謀求更廣闊的未來。”

冬梅眼睛酸澀,幾乎落淚。

她不由握住了顧瑾瑜的手,懇求顧瑾瑜:“姑娘,您一路順風。奴婢盼著您歸來。奴婢等您......”

“我盡量趕回來。”顧瑾瑜道,“等我回來,你就跟了我,咱們娘兒倆在江南紮根,永遠不回來。”

冬梅點點頭,眼圈通紅。

顧瑾瑜又囑咐了張媽媽、冬梅一些瑣事。

張氏不放心她們,派了婆子隨行伺候她。

顧瑾瑜拒絕了。

“不用了,我和春雨會照料好自己的。娘,你別操心了。”她道,“娘,你保重。”

張氏叮囑了她幾句。

等顧瑾瑜離開之後,張氏突然嚎啕大哭。

她痛失愛子,悲慟欲絕,昏厥了過去。

顧瑾瑜乘坐馬車,往碼頭而去。

碼頭邊停靠了一艘小船。

船艙裏鋪了厚褥子,還有軟墊子。

顧瑾瑜抱著小煊哥兒坐在榻上。

小家夥還睡著,粉雕玉琢的臉蛋白嫩嫩的,唇角彎彎翹起,嘴角掛著甜蜜的弧度。

他似乎在夢裏笑了。

他做了一個美夢。

“我不會回京了。”顧瑾瑜心中暗忖。

她把顧煊哥兒交給了顧琇之。

她的三妹妹,顧瑾萱嫁到了金陵,正式嫁給了秦申四。

顧瑾瑜和秦申四,也許能在江南找個安逸舒適的地方,重新過自己的日子。

顧瑾瑜的心情很複雜。

這次出門,她隻帶了秋月,還有另外兩名丫鬟,共八個人。除了冬梅,其餘全部換了裝束。

馬車一直駛離了南昌府,顧瑾瑜的思緒漸漸恢複了清醒,心裏一陣冰涼。

她的親生父母,害死了自己的親弟弟。

她要為自己和煊哥兒報仇。

想到這裏,她渾身打了個哆嗦。

她從前總是告訴自己,她恨他們。她對自己的親爹,也充滿了怨念。但是真到了這一刻,她才知道,那股恨已經淡化了。

當初被他們遺棄的時候,顧瑾瑜是恨得咬牙切齒的。

可現在呢?

她隻覺得心寒。

這份寒意讓她冷靜了下來。

她沒有任何證據,無法證明自己的弟弟,是她親生父母殺死的。

她唯一有機會翻盤的,是那封信。

可惜,那封信,早已燒毀。她不僅僅沒有證據,連線索都斷了。

所以,此番離京,必定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

她不怕死。

她怕自己連累了煊哥兒。

煊哥兒是個孩子。

他什麽都不懂。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煊哥兒......”顧瑾瑜撫摸著繈褓中孩童柔嫩如絲綢的臉頰,輕聲喚他。

他依舊熟睡。

“我走之後,你就跟在乳娘身邊吧,記得要聽乳娘的話......”顧瑾瑜哽咽說道,聲音顫抖。

她舍不得他。

他長得太像自己的弟弟,顧瑾瑜把他看成了親弟弟,她怎忍心丟下他?

她寧願死,也不願意把他交給旁人。

可是,她又能帶煊哥兒去哪裏?

她一個女子,在異鄉無處容身,煊哥兒怎麽辦?

這個問題,她不敢深想。越想,心越亂。

顧瑾瑜強迫自己收斂心神。

她閉上了眼睛,不敢去想,免得胡思亂想。

船慢悠悠劃向了河心島。

岸上有漁民送了魚竿。

船夫接過了釣鉤。

顧瑾瑜卻睜開了眼睛,她叫住了船夫:“且慢。”

船夫抬眸,詫異看向了她。

顧瑾瑜吩咐他:“我要一條活的鯽魚。”

“姑娘,您是要烤著吃?”船夫問。

顧瑾瑜道:“是。”

魚是要釣來吃的。

顧瑾瑜想試試,她能否用自己的體溫和血肉喂飽煊哥兒。

她的孩子,她最珍貴的寶貝。

船夫見她堅持,便將船靠岸。

船夫拿了一把鐮刀,幫忙割鯽魚。

鯽魚並非野生的,而是河裏撈的,很肥,很壯。

顧瑾瑜站在岸邊,瞧著船夫用鐮刀將鯽魚剖肚,又將它們串起來,準備用火烤著吃。

她心中微動。

這種粗糙的吃食,她從前嫌惡不堪,可今天她居然有胃口嚐試一番。

她從來不肯吃魚,因為魚腥味衝鼻,吃不慣魚腥。

今天,顧瑾瑜破例了。

她站在岸邊,看著船夫將鯽魚架在火堆上烤。

火光映襯著顧瑾瑜的眉目,越發精致秀麗,恍惚間,她的五官變得模糊了起來,好似畫上的女子。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也蒙了層薄霧,透著水汽朦朧的光芒。

片刻之後,一陣焦糊的香氣,彌漫了整個船板。

顧瑾瑜吞了吞喉嚨。

船夫已經將鯽魚撕裂。

顧瑾瑜盯著那焦黑的肉塊。她的目光,有些迷離,好像在回憶什麽事。

她記得她剛剛穿越的時候,也曾想著學做飯。

那時候,她的廚藝比較爛。

她的姐姐,每天都逼著她學習做菜,她偷懶耍滑,姐姐常罵她。

那段日子,是她一輩子最狼狽不堪的歲月。

後來,她遇到了秦申四。

秦申四雖然也很嚴厲,可他教導她的,卻是烹飪技巧,並沒有逼迫她練習。

她學了很久,也掌握了做各類糕點的竅門。

秦申四教她讀書識字,讓她明理知義;他教她寫字、算數,讓她學會了算賬和記賬;他帶著她認識了很多人,讓她融入了社會。

再後來,她嫁給了他。

他疼愛妻子和兒子。

他待她如珠似寶,寵溺縱容;她的丈夫也是個謙和寬仁的人,對她百般嗬護,不舍苛責她半分。

她在他們身邊,幸福得快要窒息了。

顧瑾瑜從未奢望過自己還能活著回來。

她原本想,她這一去,或者再也不回來了。

她不會留在南昌王府了,更加不會嫁給皇帝。

她隻想找到自己的親人,把自己該承擔的罪孽,扛在肩上。

她要回北平。

她要把顧家滿門抄斬的罪孽,轉移到自己身上。

誰殺了她全家,誰就償命!

她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顧家的宅子賣掉了,隻剩下一棟房契和幾個金釵銀環。她把它們給了秦申四,讓他把宅子租賃出去,替她打探消息。

她不想拖累秦申四。

秦申四答應了。

他是她最愛的男人啊,她舍不得他受苦。

她的心很亂。

這樣想著,她就想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