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條船在揚州,她根本逃不出去的。
船工們都是揚州人,揚州距離蘇州不近。若是她跳進了海裏,隻怕屍骨無存。
她不甘心,她想要回家。
想要回到她熟悉的地方,想要回到她從小長大的地方。
可是,她一無所有!
她沒有路費。
她要怎麽回去呢?
顧瑾瑜心慌意亂,突然腦袋裏靈光一閃:“我有銀票……”
她身上的確有一張銀票。
那是秦申四臨行前塞給她的。
她當時沒有細看,隻知道銀票足夠坐船去蘇杭了。
她不敢用這筆錢。
如果這筆錢能回家,那她就把銀票拿去給秦申四,她不能讓銀票落到別人手裏。
她要保護自己的財產。
於是,她把那銀票揣在懷裏。
現在,她要救煊哥兒。
她沒有銀票了。
她把自己的衣裳脫了下來,用布條綁在腰間。她又把金釵插入了頭發裏。
“我去碼頭,雇輛馬車。”她對船老大道。
船老大不解。
顧瑾瑜則笑了笑。
“不妨事。我的身材嬌俏玲瓏,碼頭的小夥計們見了,肯定高興給我雇輛馬車。”她低聲道。
她不能坐船。
她怕暈船。
船上人多,萬一撞到了她,她會喪命。
她隻能去雇傭馬車。
她的銀子,足夠她雇傭一輛普通的馬車了。
顧瑾瑜換了套丫鬟裝扮,背上了包袱,去了碼頭。
碼頭上的人很少。
顧瑾瑜挑了個相貌憨厚、年紀略大的男人。
男人正在趕集。
他一共雇傭三輛馬車,其中兩輛都滿了客人。
顧瑾瑜付了銀子,買了其中一輛馬車的位置。
她坐穩,等車夫駕駛。
車子緩緩啟動,駛離了碼頭。
碼頭外麵,就是茫茫大海,海浪撲打,巨浪滔天,令人膽戰心驚。
顧瑾瑜卻感覺很安全。
這是她第二次乘坐馬車了。
上次是她父母去世的時候。
那時候,她才六七歲。
她的心情沉重。
她以為她會哭得肝腸寸斷,卻什麽也沒流出淚。
父親和兄嫂都被殺了,她失去了爹娘,失去了所有。她隻想報仇。
可是,她沒有能力。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努力活下去。
她要回家,她還有煊哥兒。
煊哥兒是她僅剩的念想了。
煊哥兒是她的希望。
她的希望。
馬車駛過一個拐彎,停在了一座小院子前麵。
馬車停下後,顧瑾瑜下了馬車。
院子裏靜悄悄的。
這裏沒人。
顧瑾瑜推開了屋子的門。
門是敞開的。
屋子裏擺設簡單,牆壁上掛著幾幅山水墨畫,顯得雅致而幽遠。
窗戶是關上的。
顧瑾瑜走了過去,敲了敲窗欞。
過了許久,才聽到有輕咳聲傳來。
然後,窗戶被推開了。
一位老者探頭出來。
顧瑾瑜愣住。
老者的臉色蒼白憔悴,但眼神銳利,透著幾分淩厲。
這位老者是誰?
“你是誰?”老者問她。
“老伯您好,請問這是哪裏?”顧瑾瑜連忙賠禮,語氣恭敬,態度卑微。
她沒有說謊,她真不知道這裏是哪裏。
“這是寧安堂,是醫館。”老者道,聲音有點沙啞。
醫館?
顧瑾瑜怔了下,然後問:“這是哪裏?”
“南陽縣的寧安堂。”老者耐著性子告訴她。
這話是顧瑾瑜從秦申四口中聽過的。
寧安堂的名號,顧瑾瑜早已耳濡目染。
南陽縣,是個窮鄉僻壤的小鎮。
“我是蘇州來的,我叫顧瑾瑜……”她喃喃道,“我爹娘在京城……”
老者眸子裏閃過了疑惑。
他打量著這姑娘。
這姑娘,生得倒是清麗絕俗,可她怎麽說自己是從蘇州來的?
難道說,她是逃荒來的嗎?
老者又仔細打量她。
他瞧見,她穿著粗布麻衣,手腕和腳踝處有磨損。
她眉宇間有淡淡哀傷,卻掩飾不住美麗。
“你叫我老爺子吧。”老者歎了口氣,道,“我姓沈,我是個大夫。我師父姓陳,你稱呼我陳伯即可。
這裏離蘇州城,有兩千多裏地。這條河,是蘇江河。我們要先去南康府,然後才能回蘇州。”
顧瑾瑜聽了,鬆了口氣。
“陳老,謝謝您送我到這裏,改日我會登門拜訪。”顧瑾瑜又道。
沈老爺子看了她幾眼,點點頭。
他轉身離開了。
馬車很快就走了。
沈老爺子站在巷子口,盯著馬車走遠。直到馬車消失不見,沈老爺子才轉身離去。
馬車上,顧瑾瑜抱緊了自己的胳膊。
冷風吹來,她瑟縮了下,裹緊了披風。
她想起上輩子,她死的時候,也是這樣冷的冬夜,她抱緊了雙臂,卻依舊覺得寒涼刺骨。
她忍不住蜷縮在車廂裏。
她害怕極了。
馬車晃**,顛簸不休,她昏昏欲睡。
忽的,馬蹄踢踏聲,從街角傳來。
她嚇醒。
“停車!停車!”顧瑾瑜猛得掀起簾子,對外喊道。
外麵的車夫勒緊了韁繩。
他回頭對顧瑾瑜笑了笑,道:“姑娘莫怕。前麵的官差抓捕逃犯,我們避讓一番。”
顧瑾瑜搖搖頭。
她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對車夫道:“我跟你一塊兒走,我不怕。”
車夫猶豫了下。
最終,他點點頭。帶著顧瑾瑜往前去。
這些官兵都穿著鎧甲,手持弓箭。
看樣子,是要抓捕某位重犯的,並不像是劫匪,或者強盜。
顧瑾瑜心裏放寬了些。
官差們攔截了兩輛馬車。
車上坐著五六位女眷,其中一個穿了件藕荷色的棉襖,容貌秀麗端莊。
“把孩子交給我們!”其中一個官差凶狠吼道。
另外兩名女眷,立馬將繈褓遞給了她。
那位女眷,一把奪走了孩子。
顧瑾瑜看到了她的側顏。
是周氏!
周氏搶走了煊哥兒!
“周氏,還給我!”顧瑾瑜尖叫。
她衝向了周氏。
周氏抱緊了孩子,躲閃不及,被她拽了個踉蹌。
她摔在地上,手肘磕破了皮。她的額頭撞在石頭上,頓時血淋淋的。
她疼痛鑽心。
懷裏的孩子,哇哇大哭。
周氏的乳娘抱著孩子跑來。
她跪在地上,對顧瑾瑜道:“姑娘,求你放過我們家夫人吧,她也是迫不得已啊……”
顧瑾瑜瞪大了眼睛。
她的瞳仁裏,映照出了周氏狼狽淒慘的模樣。
她懷裏的煊哥兒,已經被嚇壞了,哇哇大哭。
顧瑾瑜的腦袋轟隆作響。
她呆呆站在原地。
周氏的乳娘抱住了孩子。
她急匆匆進了寧安堂。
寧安堂的掌櫃的,見顧瑾瑜站著不動,便上前問:“姑娘,怎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