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朕敬您是先帝唯一的血脈。這麽多年，朕一直把您當親姑母待。朕從來沒把您當外人，您也是如此。所以您應該支持朕，不該攔著。”隆慶帝道。
太後哽咽。
“您是朕的姑母，您不幫助朕。誰還肯幫朕？”隆慶帝語調冷厲。
他的話，句句戳中了太後心坎裏的傷疤。
這些話，太後早都想對太皇太後說了。
可每次說起這些，太皇太後總是轉移了話題，不予理會。
如今，隆慶帝逼迫太後表態。
太後心亂如麻，幾乎失控。
她努力克製自己的脾氣。
良久，太後深深吐了一口濁氣，道：“玥兒做錯了什麽？皇帝你倒是說啊。”
她急躁了。
隆慶帝見狀，歎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的話，讓太後感覺難堪了。
“姑母，您是長輩，朕向來恭順。朕知道您疼惜顧玥憐，她做錯了事，您護短，朕可以理解。可您也該體諒朕的心情。朕是真的很喜歡她，想要和她好好過日子……”隆慶帝道。
太後的淚水簌簌滾落。
“皇帝，她做了什麽？”她問。
“您先聽我慢慢細說。”隆慶帝安慰她，“這孩子是朕第一位妃嬪，又生養在您身邊，朕是拿她當半個女兒疼的。”
“她是個傻子！”太後哭著罵道，“哀家沒教好她，全部是哀家的錯！哀家不配做她的婆母，哀家該死！”
隆慶帝愣了愣。
他想到顧玥的話，說自己是個傻子。
隆慶帝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陰沉。
“姑母，您別這樣說……”隆慶帝勸道。
“她是個傻子。”太後喃喃道。
隆慶帝猛然站起身，神色鐵青：“姑母，這是朕的家事，您別插嘴。玥兒是朕的妻子。
您若是因為玥兒，責罰玥兒，朕絕不答應。您若是執意要懲戒她，也行，您殺了她，替朕除掉她這害群之馬。
朕願意放她一條生路！您盡管罰她！”
說罷，隆慶帝拂袖離去。
太後跌坐到椅子上，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咳嗽了起來。
顧瑾之從頭至尾，就站在屏風的門口，偷偷聽著。
太後和隆慶帝的對話，顧瑾之都聽見了。
聽到太後說她是傻子，顧瑾之的心口一陣刺痛。
她的手緊緊攥成拳頭，整個人都哆嗦了下，額角冒汗。
“小姐……”香鸞扶著她，“咱們快走吧。”
她不由分說，拖了顧瑾之出去。
出了坤寧宮大殿，香鸞才鬆開了顧瑾之。
顧瑾之的腳步有點虛浮。
她低聲吩咐香鸞：“你去打聽，皇帝找了我，跟太後說了什麽。”
香鸞點點頭，匆忙跑開了。
顧瑾之則慢慢往坤寧宮外走去。
剛出宮門，她就遇到了太後派去的宮娥。
顧瑾之連忙避到了假山後麵。
果然，那名宮娥去稟告太後。
顧瑾之等了約莫盞茶功夫，香鸞回來了。
“姑娘，皇上沒說具體原委。”香鸞滿麵焦灼，“他說，皇上不會納顧玥憐為側室。”
顧瑾之冷笑。
她突然覺得很累。
從未有過的疲倦。
“姑娘，怎辦？”香鸞急了，“皇上不同意納顧玥憐做側妃，這件事傳揚開，皇上顏麵無光；皇帝又惱羞成怒，萬一他要處置您，您該如何脫身？”
“你去打聽打聽，這兩日，皇帝有什麽異常沒有？”顧瑾之問。
“有啊，皇帝昨夜歇在昭陽宮。”香鸞道，“奴婢特意留心了。”
顧瑾之眉梢微挑。
皇帝歇息在哪個嬪妃那裏，香鸞不關注。她關心的是，皇帝歇了哪個嬪妃。
那位新寵，顯然是不夠格被香鸞關心的。
她隻怕是皇帝身邊最近的嬪妃。
“你留意著皇帝。”顧瑾之叮囑香鸞，“有消息立刻回報給我，千萬不要擅作主張。”
“姑娘，奴婢明白，您放心。”香鸞道。
顧瑾之就帶著丫鬟春柳，去了瑞華宮。
瑞華宮的宮人瞧見顧瑾之，一個個跪下行禮。
“姑娘，請稍等。奴婢去通稟一聲。”那個叫芳馨的，領著顧瑾之去了偏廳。
片刻，那宮女出來。
“姑娘，皇上讓您進去。”芳馨道，又指了指另一名宮女，“她陪著姑娘，省得姑娘迷路。”
顧瑾之點點頭。
她跟著芳馨進去。
皇帝坐在書案後麵批閱奏折。
他正值壯年，卻已經滿鬢斑白。
他的模樣很英俊，眉宇間的堅毅、冷峻，令他看上去比實際年紀更加老成，透出威嚴。
顧瑾之一眼就認出來，眼前這個男人，正是前世她嫁給他的丈夫，隆慶帝！
她穿越到了這裏，隆慶帝還是那副模樣。
顧瑾之有點恍惚。
她的視線落到了隆慶帝的左腿上。
右腿，是空****的，膝蓋骨似乎沒了。
他這種狀況，不適宜騎射。
“臣妾見過皇上。”顧瑾之上前行禮，聲音柔柔的，輕輕喚他。
她抬眸時，眼底閃動著驚惶和茫然，似乎不懂發生了什麽，像個懵懂少女般。
她的目光，落在了隆慶帝的右腿。
隆慶帝微愕。
顧瑾之並非故意的，她根本不知道皇帝受傷，她隻是隨意掃過，恰好落到了隆慶帝的右腿上。
她的目光，帶著幾分探究。
隆慶帝的眼神暗淡下來。
他收斂了方才的怒氣，道：“免禮，坐吧。朕有幾封折子需要審閱，耽誤了時辰，沒有陪你用膳。”
顧瑾之坐到了旁邊的錦墩上。
“皇上公務繁忙，臣妾哪能怪罪呢？”顧瑾之道。
隆慶帝嗯了聲，繼續埋頭批閱折子。
顧瑾之便靜默喝茶。
隆慶帝偶然抬眸，看到她安安靜靜的樣子。
他的心情平複了許多，沒有再生氣。
他放下了筆，端詳顧瑾之。
她五官精致美麗，雙唇紅潤。雖然瘦削，仍有股子嫵媚風流。她的容貌，算不上傾國傾城，但她是個極美的人。而且，她有種天生的貴胄氣質，舉止優雅高貴，讓人賞心悅目。
隆慶帝看她，總覺得哪裏有點熟悉，又說不清楚。
顧瑾之則專心喝茶。
直到一壺熱茶喝完，隆慶帝才開始問她今日的遭遇。
他把自己和母親說的話，簡單重述了一遍，問顧瑾之：“你說，朕該如何？”
他語速緩慢，語調溫柔。
這是他第一次對顧瑾之這麽溫柔。
顧瑾之垂首。
她低聲道：“臣妾愚鈍，不敢妄言聖意。臣妾隻希望太後娘娘和陛下不要因為顧玥憐而生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