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轉身,疾步進了裏間,片刻換了件衣裳出來。

他整頓好儀容,才和顏悅色迎客。

“......你們家的二公子,也是讀書人吧?”林巡撫突然問。

顧延臻微愣。

朱仲鈞卻替他答了:“是的,他是庶吉士,學問不錯。我也是他的師兄。”

“原來是朱少爺。”林巡撫恍然。

他又道,“既然二公子在林家做事,不妨請他過來吃酒。今天是他母親忌辰,家中無人操持,我正巧帶了孩子們過來。”

顧延臻連忙拒絕:“實在不湊巧。”

他說著,瞥了眼顧瑾之。

“爹,您不用瞞著了。我已經知道了。”顧瑾之直言,“昨晚您不回家,我問了琇哥兒。他說,您去了李姨娘處。”

顧延臻臉色微變。

他看著顧瑾之:“你聽誰說的?”

“琇哥兒親口說的。他說,您和他母親吵架了。我猜測,應該是為了林姨娘的病。”顧瑾之道。

林巡撫的神態,愈加恭謹了些。

顧瑾之繼續道:“爹,咱們先去瞧瞧林姨娘。萬一不是,也沒損失;萬一是真的,我就想辦法治她,給林家留條路,可好?”

她說得懇切,又有點擔憂看著林巡撫。

林巡撫道:“我們都聽你的。”

於是,顧延臻領著顧瑾之和林巡撫,去了林家的別苑。

這座別苑是五百年前的園子。

林家從建國開始就在此落腳。

到了現在,已經有了百年的曆史。

林家的別苑,依舊是那副景致。

假山、池塘、花樹,一草一木,精雕細琢。

顧延臻帶著他們去了林姨娘居住的小樓。

林姨娘是在二樓的東側耳房歇息的。

顧延臻敲了門,丫鬟打開了門。

她穿戴簡樸素淨,頭發梳成了圓髻,鬢角斜斜墜落幾縷碎發,顯得柔弱而溫婉。

看到顧延臻,她露出幾分詫異,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會是平常那個沉穩端方的顧延臻。

她喊了聲“老爺”,目光移動到顧瑾之身上,眸子裏閃爍了驚奇。

顧瑾之衝她微微頷首,含笑問候:“林姨娘,好久不見了。”

林姨娘就紅了眼眶。

她哽咽道:“大小姐......”

林家的仆婢們也紛紛行禮。

林姨娘是林家唯一的女眷,她的地位超然。

“林姨娘,您身體可好?”顧延臻關心詢問,語氣輕柔。

“妾身......很好,勞煩老爺惦念......”林姨娘擦了擦淚,“您怎麽到這裏來?”

“我是來找我兒子的。”顧延臻指了指顧瑾之,“他今日休沐,特意帶他姐姐和表妹,來探望您的。”

林姨娘眼睛濕漉漉的。

她看向了顧瑾之和朱仲鈞。

兩人都麵容俊秀,尤其是朱仲鈞,俊美非凡,更添了幾分貴氣。

林姨娘的眼眸裏,多了絲驚豔,甚至有幾分癡迷。

“老爺.......這是......”林姨娘顫抖了下唇瓣。

顧延臻解釋道:“這是舍妹,顧瑾之。她是名醫,能治你的傷勢。林姨娘若是相信我們,可否跟我們去趟醫館?”

林姨娘忙擺手。

顧瑾之就笑著道:“林姨娘,您放心,我肯定竭盡全力,救活您的。”

她笑容溫柔,眼睛亮晶晶的,透著堅強的決心。

林姨娘的目光,慢慢凝聚在顧瑾之臉上。

這張臉,和二公子很相似,卻又有區別。

她的眉毛濃密,鼻梁高挺,眼珠子黑黝黝的,仿佛藏了千層墨染。眼神清澈而坦**。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眼波流盼。眼尾微微翹起。神采飛揚中,透出自信。

她的眼神。有種讓人信服的魅力。

林姨娘微怔,隨即點點頭。

“我信您!”她輕聲道。

說罷。她對顧延臻道,“老爺,咱們走吧。”

她站起身來,要跟他們出門。

顧延臻攙扶了她。

顧瑾之則走在最後,她把手搭在了林姨娘的胳膊上,輕輕挽住。

她的手,很冰涼。

林姨娘感覺到了,扭頭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神,複雜莫辨。

顧延臻察覺到了。

“瑾姐兒,鬆開!”顧延臻厲聲對顧瑾之嗬斥,“別亂攀扯什麽親戚。你還未及笈,這樣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林姨娘聞言,眼圈更加潮潤。

她咬緊了牙關,不讓眼淚落下來。

林巡撫的眼神冷漠。

他沒有阻止。

隻是。等顧延臻攙扶著林姨娘出了門。

他們乘車,徑直到了顧延臻在外地置辦的宅子,安置了林姨娘的丫鬟婆子,又叫小廝搬了椅子和床鋪,供林姨娘臨時住在這邊的院子裏。

顧瑾之陪著她說了半晌的話,然後就告辭離開了。

她走了之後,屋子裏靜悄悄的。

林姨娘坐在窗戶旁的太師椅上,看著遠方。

良久,她歎了口氣。

林巡撫走到了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怎麽?難受?”

林姨娘搖搖頭,道:“我是高興……老爺,咱們的女兒長得真像二公子呢。”

她聲音裏,帶著幾分哽咽,眼眶微紅,似哭非哭。

林巡撫摟住了她的肩膀,道:“咱們當初就不該生下她......”

他說的,自然是林氏。

林姨娘低垂了頭,道:“老爺,咱們的苦衷,你忘記了嗎?”

林巡撫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麽,將妻子攬入懷裏。

“......咱們當年,被逼無奈。”林姨娘道。

林巡撫點點頭,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不要再提往事,免得勾起傷心事。

夫婦倆默契極深,不管什麽時候。

林姨娘的情緒,慢慢平穩了些,她道:“老爺。您還記得,您曾經和我說,您想認回女兒……”

她的話沒說完,林巡撫的眼底。湧出一抹酸楚。

他道:“當年,如果不是你攔著,我早已帶她回府了。我知道,你怕丟人。”

“不是怕丟人,是害怕。”林姨娘道,“咱們家的女兒,是庶出。她的婚事,本來是由嫡母做主的,偏偏二公子要娶她……”

她頓了下,眼淚簌簌落下,“我原本以為,她嫁過去,總比嫁給一介商戶好。哪怕她是庶出,她也有正室的名份……”

林姨娘的丈夫,乃是京城四品翰林侍讀學士,官職不算高,但是在京城也頗有些名氣。

因為他才高八鬥,文采卓絕。

他是林閣老的族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