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玥心裏微凜。
這個少年有古怪。
“謝謝大少爺救了我。”裴璟皓又說道。他的聲音嘶啞，吐詞也含糊不清，仿佛喉嚨裏堵塞著什麽東西。
“舉手之勞。”裴璟煜道。
他從懷裏掏出帕子，擦拭掉墓碑上的灰塵，將墓碑擦拭得幹幹淨淨。
他又跪了下來。
然後，磕頭三次，他才起身，拉著裴璟玥離開。
裴璟玥被迫跟著他。
“大少爺，我餓了。您請稍等片刻，我去弄點吃的來。”裴璟皓說道。
裴璟玥看向他的腳，蹙眉問：“你傷得這樣重，能走路嗎？”
“沒關係的。我可以忍受。”裴璟皓低聲說道，“我娘走得早，我和我姐妹幾個都沒有依靠。爹娘死了，我們都靠自己掙口飯吃。”
他的語氣平和，但話裏透出無奈與悲涼。
裴璟玥卻不懂。
她從未體驗過親人的愛護。
“大少爺，您先進去吧。我很快就會回來。”裴璟皓說道。
他瘸著一條腿，艱難挪動著步伐，慢慢往樹蔭底下走去。
裴璟玥看著他的背影，皺緊了眉頭。
她不該同情他。
這是裴璟玥最基本的素質。
裴璟煜不耐煩道：“走吧。”
裴璟玥扭頭瞪了他一眼，快步跟上他。
她走了約半柱香的功夫，終於找到一棵老槐樹下。
老槐樹的枝椏橫生，遮擋住陽光。
裴璟玥摘下一支垂柳，隨意編織了兩個結，綁在手腕間，做出了兩個簡易拐杖。
“你這是在做什麽？”裴璟煜奇怪看著她。
裴璟玥懶洋洋說道：“你管我呢，反正我能走。走吧，繼續爬山。”
裴璟煜：“……”
他看著她的拐杖，又看了看她纖細單薄的身板，心中暗忖：這女人是傻子吧。
但是他什麽都沒說，乖巧跟著裴璟玥繼續登山。
一炷香的功夫，兩人就來到了山頂。
“這邊有個亭子，咱們歇一歇吧。”裴璟玥指著山頂上的亭子說道。
山上有一座石亭，四周種滿了桃花樹，春夏時節盛開，豔麗奪目。
這座桃花亭，便叫“百合亭”，也是京城風雅人士休息的地方，頗為幽靜。
此刻已入暮秋。百合亭裏的石桌椅上落葉紛飛。
裴璟玥毫不客氣坐在石凳上，拿起桌上的茶壺倒水喝。
裴璟煜遲疑了一瞬，也坐了下來。
他看著裴璟玥熟練利索擺弄拐杖的姿勢，抿唇。
她是故意的。
“我不渴。”裴璟煜拒絕了。
裴璟玥斜睨著他：“哦，既然不渴，那你走啊！”
裴璟煜咬牙：“誰說我要走了？”
“這裏又沒外人。”裴璟玥道，“你不喝就算了，我喝。”
裴璟煜：“……”
他盯著裴璟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裴璟玥笑眯眯的。
兩人沉默坐在石墩上。
裴璟玥捧著茶杯，悠閑愜意啜飲著。
她偶爾掃裴璟煜一眼，發現他還盯著她。她挑釁對視，然後衝他做了鬼臉，嚇唬他。
裴璟煜繃著臉，拳頭捏得嘎吱響。
他很生氣。
他從未見過這麽囂張跋扈、不講理的女人！
裴璟玥卻笑眯眯看著她，絲毫沒把裴璟煜放在眼裏。
裴璟煜深吸一口氣。
“我告訴你，我不是好惹的！”裴璟玥突然惡狠狠說道。
裴璟煜：“……”
“你要是識趣，趕緊給我滾遠點。別讓我逮到機會揍你，否則有你哭鼻子的。”裴璟玥威脅道，“我的脾氣很壞的，你信不信？”
裴璟玥說完，端起杯盞。
她剛要喝下去。
忽聽一聲慘烈的哀嚎。
裴璟玥嚇得手一抖，茶杯摔在石桌上，茶水潑灑，碎裂成一瓣一瓣。
裴璟玥駭然抬眸，隻見裴璟皓捂著左臂，痛苦蜷縮成一團。
“大少爺，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斷了……求求您幫幫我……”他哀求道。
裴璟玥站了起來。
“你怎麽回事？”她厲聲嗬斥，“不過是摔了茶杯而已，你的胳膊斷了？”
裴璟玥並不覺得裴璟皓會故意害她。
她隻覺得他蠢笨不堪。
裴璟玥是個極其聰明的姑娘，遇到這種突發狀況，她腦子轉得很快。
她迅速冷靜思考。
她不認識裴璟皓，他為什麽會陷害她？
再加上裴璟皓的行為詭異，令人毛骨悚然。
她猜測，他是故意引她來這裏，然後趁機害死她，嫁禍給她。
裴璟玥渾身冰冷。
她從前總是欺負別人。
沒料到，今天輪到她被人坑了。
她的運氣真差。
裴璟玥強裝鎮定。
她看到了裴璟皓手腕處的紅腫，像是被鈍器撞擊過一般，流出殷虹鮮血。
裴璟玥立馬跑過去，抓住了裴璟皓的右手腕。
她仔細診脈。
她是醫者，知曉這些症狀代表什麽。
“大哥，他這是中毒了。”裴璟玥沉聲道，她看向裴璟煜。
裴璟煜麵如寒霜，眸色深黑，冷漠盯著她：“你胡說什麽？他好端端的，怎麽會中毒？”
他根本不相信裴璟玥的判斷。
“大哥你不信我？”裴璟玥問。
裴璟煜沒答話，他直愣愣看著她，想要看穿她的內心。
這個妹妹，是不是瘋癲了？
她怎麽說出這麽荒唐的話？
“我當然不會亂說。我確實判斷出，他中了毒。你要是不信，可以讓別人來診治。”裴璟玥說道，神態平靜。
裴璟煜猶豫了。
他看向裴璟皓，發現他仍是疼痛難忍，額頭布滿汗珠。
“他中了什麽毒？”裴璟煜問，“這毒，能解嗎？”
“我哪兒知道。”裴璟玥說道，“大嫂是藥師，你應該找大嫂啊！”
裴璟煜咬牙切齒，怒火中燒：“你不許喊大嫂！”
“大少爺，小少爺中毒，是你害的。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善罷甘休。我會讓大奶奶告到老太爺那裏去，讓老太爺為我作主！”裴璟玥說道。
她不敢再喊大嫂了。
她怕觸及了裴璟煜敏感的神經，讓他更恨自己。
“你……”裴璟煜被她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裴璟玥看到他這樣，心中稍安。
她果然猜中了。
“大哥，我勸你別逞強。”裴璟玥輕飄飄丟下這句話。
她站了起身。
她拄著拐杖，緩緩朝著石亭門口走去。
裴璟煜握緊了拳頭，想要攔下她，但他沒有這麽做，而是任由裴璟玥離開了這個地方。
他不敢賭。
萬一這件事傳出去，母親一定會扒了他的皮。
裴璟璟憤憤坐了下來。
裴璟玥走出百丈之後，才鬆了口氣。
她摸了摸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