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小童答應了一聲,便即退下,不一會兒擺來了兩隻繡墩。此處乃是這位“樂聖”的琴房,奏樂之事最講清靜,故而平日從不讓外人踏足一步,即便是貼身小童團兒也不能隨意入內,自然就不會有什麽招待客人的座椅,此次因她與俞娟兒交情非淺,故而才特別破例。

“能勞堂堂樂聖親自為我等演奏實屬難得,那我就洗耳恭聽了。”俞娟兒隻道老友是一番好意,她也是個風雅之人,倒真心想聽聽一別多年老友是否又創出什麽新曲,當即坐下,靜靜聆聽。可卻急壞了旁邊的笑閻羅,褚桀對這位“樂聖”並無多少好感,對於音律更是一竅不通,讓他坐下聽別人演奏,那真可謂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了。不過褚桀心想姐姐既然特意領自己來此,必有深意,自己就權且忍耐一時,當即也隻好乖乖坐下。

“樂聖”見狀不禁微微一笑,當下也不多言,手指一撥琴弦,便為二人演奏一曲。與剛才那首《憶友人》不同,這次的琴聲輕鬆歡快,即便連褚桀這等不同音律之人,也能感受到琴聲中的喜悅之情,最後竟忍不住跟著搖頭晃腦起來,心中對這位“樂聖”倒也不禁有些改觀,心說:“難怪這人一副大刺刺的樣子,看來確也有些門道。”

俞娟兒此時也不禁連露微笑,她精通音律,知道老友所奏得的此曲名曰《會知音〉〉,乃是表示演奏者遇到知音時的那種喜悅心情。暗道:“牙此人外冷內冷,表麵上一副看透世態的樣子,其實骨子裏也是個性情中人啊。”正在此時,忽見牙手法一變,曲調頓時變得緊張急促了起來,原本琴音中的喜悅歡快立刻被一股凶狠肅殺之氣所取代。居然乃是那首著名的〈〈十麵埋伏〉〉,俞娟兒乃是此道行家,聞聽此曲神色大變,心知不妙,忙說道:“牙不可如此。”可她話剛一出口,就被一陣激烈的琴聲給淹沒了。

那個小童團兒原本一直侍立在旁,此時也不禁麵露驚恐之狀,二話不說趕緊退出琴室,緊緊帶上房門,似乎2在害怕著什麽。眾人中唯獨褚桀神態自若,他感覺這首曲子節奏激昂,似乎有如兩軍交戰,人喊馬嘶,刀劍相碰,大得他的脾胃,一時間竟似乎陶醉其間,對於周遭的變化竟絲毫沒有察覺。

“樂聖”初談此曲時還滿臉笑意,此時一看褚桀的反應卻也一驚,眉目間頓時掠過一絲殺氣,當即琴聲就催得更急了,若有千軍萬馬,裹挾而來之勢。俞娟兒原本尚想好言相勸,此時也不得以坐回原位,收斂心神與這琴聲相抗,暗地裏不禁責怪自己這位老友未免太過逞強好勝。

之後琴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響,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連門外樹上的雀鳥也被驚動,一時之間四下飛散,得到最後隻聽琴聲一聲長鳴,有如金石墜地,氣勢磅礴,褚桀心中感動,不禁脫口而出讚了聲“好!”

“啪!”就在同時,隻聽一聲悶響,牙麵前那張瑤琴的琴弦竟然當眾繃斷,再看“樂聖”早已臉如死灰,瞪著褚桀發愣,臉上寫滿了驚恐。。。

"啊,不好意思,剛才情不自禁就...沒嚇倒姐姐您吧?"褚桀見狀以為是自己突然喝彩嚇著了對方,當即連連賠罪.

"樂聖"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說不出是憤怒,還是驚訝.心暗道:“看此人年紀最多也就三十歲上下,就是打娘胎裏起練能有多少功力?居然可以抵擋住我的”七弦無形劍“。忽然她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你剛才說你姓褚,莫非你就是那笑閻羅?!"

"喲,這位姐姐也知道我這個諢號啊,其實這都是那幫江湖人給起的,我覺得挺威風也就拿過來用了."褚桀笑容可掬道.

"樂聖"聞言不禁連連跺腳,扭轉回頭對著俞娟兒就埋怨道:"你啊,你啊,還說大家是多年至交,連這麽重要的事也不與我說明,害得我徒自獻醜,貽笑大方."原來這位"樂聖"性格外冷內熱,看著淡泊名利與世無爭,可在某些方麵卻極為自負.剛才她鑒貌辨色,知道褚桀對自己不太服氣,她非但精通音律,於武學之道也有驚人造詣,隻因少在江湖走動,故而無甚名氣.剛才她看似彈琴,其實是施展了武林中罕見的一門絕學,名喚"七弦無形劍",這套武學名曰"劍法",其實是在琴音中附以上層內功,擾敵心神,對方若是功力不及,髒腑必受激**,到時輕則受傷,重者甚至足以當場斃命,可謂傷敵於無形.她本意是想借此懲戒一下褚桀,讓他吃點苦頭,今後不敢再小視自己.算盤打得不可謂不精,可就是忘了打聽打聽眼前這位是誰,笑閻羅內力之渾厚,少一輩無出其右.加上本性率真,沒有那麽多心思雜念,結果牙得琴聲居然對他絲毫無效,最後自己反而被弄得心浮氣躁,結果意念一亂竟害琴弦折斷,這位"樂聖"藝成以來還是第一次在人前如此大一個虧.

俞娟兒與她相交有年,深知內情,所以剛才一聽她琴聲有異,立刻就想阻攔,可偏偏對方一意孤行,對此"小薛濤"心中早已有氣,此時聽她居然還"倒打一扒",不禁怒道:“嗨,你自己從一開始就沒問我,上來就要逞能,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別人,如今出醜了反而要來怨我。”

“樂聖”聞言臉上一紅,也知道錯在自己,當下不好再行強辨,隻是盯著褚桀看了許久,最後不僅長歎道:”難怪這一年來笑閻羅名動天下,今日一會果然了得。”

俞娟兒知道這位老友心高氣傲,平素極少許人,剛才這番話已經算是對於笑閻羅莫大地讚揚了,弟弟被人誇獎,當姐姐得自然得意,當即笑道:“哦,怎麽咱們的牙也會誇人了,難得,難得。不過也別把這小子給慣壞了,他除了武藝上還過得過去,別的方麵可就差得遠了。”

“別的方麵,你是指?”牙得眼神中明顯不懷好意。

“去,又胡思亂想什麽了,再這樣我們可走了。”俞娟兒立刻意識到對方指得是什麽,不禁嗔怒道。

“好,好,開個玩笑而已至於這麽大氣嘛,算我錯了行不行?說正經的,你們兩位響當當的人物來我這鄉野之地究竟所為何事?”

俞娟兒聽她問起,心想玩笑也開得差不多了,當即不再隱瞞,將自己與褚桀相識的經過,以及之後江湖上所發生的林林總總簡單介紹了一遍,直說到褚桀如何夜探王府,死中得活。這位“樂聖”長年隱居,對於江湖事知之甚少,許多細節都還是頭一次聽說,得知其中居然還牽扯到這麽多事也不禁大感驚訝,尤其是最後說到王府她的表情明顯有些不自然。

“這就是以往的經過,牙,咱們是多年至交,也不用弄江湖上那套虛文,我來找你的目的想必你也已經猜到了,幫不幫忙我就聽你一句話。”

“這。。。”牙麵露為難狀。

褚桀在旁邊聽了半日,似乎也聽出了一些門道,莫非這位“樂聖”有出入王府的辦法?他是個直爽之人,見對方的神色當即開口道:“這位姐姐,我也知道整件事原本與您無關,一旦參與進來風險極大,您要是不願幫我們也是人之常情,我們不敢怪罪。隻是事關武林興衰,百姓福祉,還是希望您能以大局為重,哪怕隻是略盡綿薄,褚某也是心存感激。”笑閻羅生平桀驁不馴,待人極少示禮,可此時說罷居然恭恭敬敬給對方深施一禮。

“褚君請起,不必如此。”“樂聖”見狀趕忙起身相攙,說道:“你倆此舉乃是為天下蒼生,牙雖不敏,終非草木,難道能無動於衷?隻是要我助你們破王府其中頗有為難之處啊。”

“這是為何?”褚桀問道。

牙聞言一聲苦笑,說道:“實不相瞞,設計那“聚寶閣”與整個王府機關的正是家師,當年他老人家博聞強記,學究天人,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諸子百家無一不曉,至於星相占卜,花鳥園藝,醫道算術諸般雜學更是件件皆能,尤其是奇門遁甲,機關陷阱之術更是冠絕當世。當初王府聞他大名,幾番登門請他出山修建,家師也知道王爺此人心存不良,故而起初總是婉言謝絕,最後架不住王府的左總管一再盛情相邀,老人家那時年紀也大了,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故而也想在有生之年將自己的才華盡情施展一番,聽說王府可以提供一切他所需的材料人手,老人家終於還是動了心,最後也就答應了下來,工程前後進行了不下五年,那些日子家師全身心都投入其中,經常不眠不休,任何一個設計都要反複斟酌,力求達到完美。為此那幾年他老得特別快,可即便如此老人家依舊樂在其中。結果工程完工不久,老人家便因油盡燈枯而離開人世。臨終時他笑著對我說這座聚寶閣可以說是他一生的心血傑作,自己身雖死,可隻要此閣尚在也算是了無遺憾了。最後他是帶著滿足走的,如今你們讓我這做徒弟的幫你們去破他老人家一生心血,我又如何忍心呢?”

褚,俞原本並不知此間經過,此時聽完也覺得硬逼對方相助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一時之間頗費躊躇,說來畢竟還是俞娟兒心靈嘴巧,想了一會上前說道:“牙,你所擔心的未嚐沒有道理。可你想過沒有,你師傅他當年修建此樓難道就是為了為害蒼生?我昔日與老人家也有數麵之緣,確是一位德才兼備,俠義可風的前輩,假如他在天有靈,知道因為自己修建的這座樓而害得生靈塗炭,多少仁人誌士無辜犧牲,你覺得他會高興,會安樂嗎?牙,你我也算是讀書人,都知道孝有大小之分,長輩們犯下的錯,我們這些後人不替他們改正彌補,反而一味包庇遮掩,這能算是孝嗎?此間的輕重利害牙你可要三思啊。”

“這。。。”俞娟兒這番話說得語重心長,入情入理,“樂聖”聞言也不禁心中一動,低頭良久無語,似乎顯得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