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麽?”那是第一次有師傅以外的人主動和他說話,可孩子卻不知該怎麽應對,因為那時他根本沒有名字。“你喜歡聽我吹笛子?”牧羊女沒有生氣,反而繼續耐心地問道,臉上還掛著溫暖的笑容。孩子沒有回答,隻是默默點了點頭,那天他們倆就這麽在山坡下坐到黃昏,一個吹,一個聽,誰都沒有說話,直到後來天眼看要黑了,牧羊女才隻好趕著羊回家。“我叫和卓。你要是喜歡下次可以再來聽我吹笛子。“分手時牧羊女對孩子這麽說道,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也忘不了那個名字,那是他人生中記住的第一個名字。”

“那他們後來怎麽樣?”唐豔卿邊說邊坐到了褚桀身邊。

“還能怎麽樣?一來二去倆人就成了極要好的朋友,每次和卓都會給他吹笛子,有時還會帶些羊奶點心什麽的。孩子起初也擔心過,問她:“你不害怕我嗎?”“為什麽要害怕?”“因為。。。因為大家都說我是狼孩。”“可你是人,不是狼啊。”和卓說這番話時表情很天真,可卻深深刺激到了那個孩子,那是第一次有人將他當作一個真正的人類來看待,以前孩子對於學習人類的生活方式一直有些抵觸,因為他覺得反正大家都把自己當成怪物看待,那自己又何必要迎合他們,說穿了無非是倔強逆反,可認識和卓之後他徹底變了,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個人,不是狼。他開始纏著師傅教自己如何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他師傅自然也意識到他的反常,隻是並沒有太過在意。起初倆個孩子都把對方當成普通的朋友看待,未做他想,直到有一次倆人突遇大雨,看著被雨水淋濕的和卓,男孩子第一次產生了異樣的感覺,當然那時的他不可能明白什麽叫愛慕,隻是從那之後他與和卓相處時氣氛不自禁的會變得很微妙,每當稍微靠近對方他就會變得臉紅心跳,手足無措。而和卓一來年紀還小,二來天真無邪所以並沒有察覺到玩伴的變幻,那段時間孩子每天滿腦子都是關於和卓的事,吃不下,睡不好,一閉上眼就是和卓的一顰一笑,這樣的狀態當然會影響到他學武,師傅對此感到很奇怪,可怎麽問孩子也不肯透露實情,他師傅原本是個很聰明的人,隻是後來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賣,聲名掃地,甚至連在中原立足都成問題,長期的仇恨完全扭曲了他的性格,使他無法對事物作出正確的判斷,而且他根本不會相信這個自己如同雞犬般馴養起來的野孩子居然也會懂得人的感情。所以自那之後師傅對他越來越嚴苛了,可孩子對這些並不在乎,對他而言隻要能看到和卓,無論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他都不在乎。那段時光也許是他一生中最為快樂的記憶吧?不過美好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很快和卓長到了十四歲,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有一天孩子忽然發現和卓的表現有些奇怪,拿著朵野花不住發愣,有時還會一個人傻笑,孩子不放心,結果一問才知道原來和卓愛上了同部落裏的一個年輕人,你能想象男孩子當時的心情,絕望,嫉妒,悔恨,他多想當麵對和卓表達自己的愛慕,可是他不敢,小時候的遭遇讓他在和卓麵前總是顯得有些自卑,他感覺自己配不上和卓,所以他隻好把情感默默壓抑在心裏。可偏偏和卓對此毫無察覺,依舊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還和他傾訴那個青年有多好,多英俊,多勇敢,自己有多愛他。男孩子當時都恨不得把那個青年給撕了,可他不會這麽做,因為他明白那樣和卓會傷心的,對那個孩子而言他寧可自己受到傷害也不會允許和卓受到傷害,所以他隻好靜靜地聽著,甚至還為其出主意,想辦法,最後甚至發展到替和卓給對方送信,有時連那孩子都覺得自己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可不知為何隻要看到和卓的笑容,他就覺得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應該說正是那段甜蜜與痛苦相伴的歲月使那孩子學會了成長,他開始明白人世間有許多事是再大的力氣,再高的武功也解決不了的。他開始有了自己的意識,開始學會自己去思考,然而這一切並不是他那位師傅所願看到的,因為在他眼中那個孩子隻是他用來實現自己複仇野心的工具而已,對於一個工具而言任何思想,情感都是多餘的,甚至是負麵的。已經被仇恨徹底扭曲的他開始查找原因,他不允許自己花費了這麽多時間所準備的計劃就這麽功敗垂成,很快他就發現了倆個孩子之間的關係。他開始不準徒弟與和卓來往,可你覺得那時這世上有什麽力量能夠阻止孩子到和卓身邊去嗎?根本沒有,第一次,那個從小對師傅唯命是從的孩子第一次學會了反抗,他開始頂嘴,甚至在師傅準備責打他時學會了抵抗,乃至還手。直到那時師傅才意識到眼前這個“傀儡”不知何時已經慢慢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有了自己的意誌,他感到自己也許將再也無法控製這件“工具”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和卓,所以。。。“說到這裏褚桀忽然停了下來,眼神中滿是悲傷。

唐豔卿何等聰明?當然意識到了褚桀的言外之意,隻是即便心狠如她,此時也不禁為那孩子的身世以及與和卓之間美麗的情感所打動,不願意麵對接下來殘酷的真相,她用幾乎顫抖地聲音問道:“所以他決定除掉和卓?”

褚桀沒有回答,隻是默默點了點頭,之後倆人都陷入了一陣微妙的沉默,四下隻有江水不斷拍擊著船身,發出一陣陣“嘩嘩”地水聲。

過了一會兒,褚桀接著說道:“起初孩子也以為那隻是一場不幸得意外,他為此傷心了很久,仿佛覺得整個世界一下子都灰暗了下來,有幾次他甚至想到了追隨和卓而去,可最後都沒有成功,而他師傅此時則對他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關心“,讓他覺得自己在這個世上還有人可以信賴依靠,趁這個機會師傅開始給這個孩子灌輸仇恨,對命運的仇恨,對這個世界的仇恨,應該說他做的相當成功,可是和卓在孩子內心的地位非但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退,反而與日俱僧,他經常會偷偷去和卓的墓地祭拜,直到幾年後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他遇到了和卓的哥哥阿克敦,從他那裏得知整件事其實是有人精心布下的一個局,而經過阿克敦多年的調查發現也許整件事的背後主謀就是男孩子的師傅,這當然讓人難以接受,居然是自己最信賴的人殺了自己的愛人,不過那時的他已不像從前那麽衝動魯莽,他決定調查清楚再說,為此他表麵上並沒有聲張,隻是暗中收集證據,盡管他師傅當年做的非常小心,把大部分證據都清理幹淨了,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半年之後終於還是讓那個孩子找到了關鍵性的證據,可真到了那一刻孩子卻迷茫了,他發現自己居然不敢麵對真相,因為那樣意味著他之前的人生徹底崩塌了,他猶豫了很久,終於他決定給師傅一個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終於在一個初八的晚上,月明星稀,他借著陪師傅喝酒的機會套問起了整件事,其實他之所以這麽做內心的答案就是很明顯的了,他師傅是個很刻毒的人,即便是喝醉了的情況也未必會將自己殺人的事和盤托出,而假如他已經醉到連這樣的秘密都保守不住時,那樣的話又有幾個人會真正相信,其實孩子隻是希望給自己製造一個借口,可是結果出乎意料。”

“難道他師傅居然承認了?”

“很不可思議吧?那孩子當時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師傅確實是當場承認了,毫無隱瞞,從動機到計劃,以及最後行凶的具體細節,自己又是如何將整件事假裝出意外的,所有一切和盤托出,而最讓孩子驚異的是原來他師傅從一開始就沒有喝醉,他當時清醒地很,換言之他等於是主動承認了這一切。“沒錯,和卓就是我殺的,怎麽樣,你現在明白被自己信任的人出賣是什麽感覺了吧?在你看來最親近的人往往就是你最危險的敵人。你現在一定很恨我吧?來啊,動手啊,親手殺了我為你的和卓報仇啊,你有這樣的能力,來啊!”師傅說這些話時麵目猙獰,扭曲,在夜色中仿佛如同一個魔鬼。“

說到這裏褚桀再一次停頓了下來,臉色略過一絲罕見的恐懼,從他的表情唐豔卿大致可以想象那個晚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麽,可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最後那孩子出手了?”

“嗯,當時的他完全就像是頭失去理智的野獸,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麽,等他恢複理智的時候,他師傅已經奄奄一息地躺在了牆角,渾身滿是血跡。人有時真的很奇怪,明明之前還恨一個人入骨,巴不得殺之而後快,可當那個人真的快死時,又會想起那個人平日待自己的種種好處。畢竟孩子和師傅一同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無論處於何種目的,假如沒有他也不會有今天的自己。終於師徒之情壓製了仇恨,孩子撲到師傅身邊想要補救,可為時已晚,憤怒中的他出手實在是太重了,此時就是大羅金仙也未必能起死回生,然而他的師傅對此卻似乎毫不在意,你能想象嗎?他當時居然在笑,原本焦黃的牙齒沾滿了鮮血,透出一種詭異的色澤。“終於。。。終於成功了,孩子,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師傅氣喘籲籲地說道。“你知道我為何要告訴你整件事的真相嗎?因為我想看看你現在究竟變得有多強,一個人隻有在憤怒中才會爆發出自身的極限。很好,你的表現讓為師。。。為師很滿意。”

“可是師傅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孩子當時疑惑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