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陣香風把咱們的柳老劍客也吹來了?”辛定問道。

老頭一笑,答道:“辛老弟你這話豈非要折殺老朽不成?連你這不問世事的世外高人都來了,小老兒又怎敢坐視不理呢?冷女俠你給評評是不是這個理?”

“老前輩說笑了,行俠仗義乃我等習武之人的本分,豈能推辭。”眾人正自奇怪這老頭在問誰,忽聽南牆上響起了一個女子的聲音,扭頭一看,月光之下,白衣勝雪,那張臉算不得美麗,嘴唇太厚,鼻梁也顯得過直,給人一種過於剛毅的感覺,可沒有一個人膽敢這麽說,因為那個人渾身上下所散發出的壓迫感,她的眼神就仿佛一把利劍,似乎可以隨時刺透別人的內心,你可以本能地意識到最好不要在她麵前說謊。整個江湖能有這樣的氣魄的女子應該,也隻可能有一個。

“白衣女劍魔,冷寒秋。”褚桀自言自語道。

李淮,冷寒秋,清一道長,辛定,柳宣,五個“乾坤十三絕”中人雲集一堂,在場許多人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可如此荒誕的事卻實實在在的發生了,此時連之前一直處之泰然的楊清也不禁啞然失色,撇開蕭毅,褚桀等人不談,單就這四絕聯手,即便是自己也絕無全身而退的道理。老魔頭額頭上此時也終於開始冒起了冷汗。

“啊!”正此時忽聽得一聲慘叫,原來就在這當頭,蕭毅與董珍之戰已經分出了勝負,盡管同為“海內八大名劍”,可蕭毅的實力原本就高出餘人一頭,這幾年江湖上已經有不少人將其列為“乾坤第十四絕”,隻是一來蕭毅為人謙遜,二來牽扯到輩分的原因,所以才一直未成定論。而董珍前不久才在褚桀手上吃了個大虧,重傷初愈,功力未複,自然更不是蕭毅的對手,加上辛智等人突然出現,董珍內心暗吃一驚,招式上未免力怯,結果被蕭毅抓了個破綻,一劍削斷了對方的手腕,董珍這才慘叫一聲,摔倒在地。其實以蕭毅之能這一劍原本可以當場結果對方的性命,可“江東大俠”畢竟宅心仁厚,顧念到與董珍多年的交情,不禁動了惻隱之心,手下留情,這才隻斷了他一手。

這樣一來局麵更加明朗,僅憑楊清,李淮二人麵對如此之多的硬手也是插翅難飛。老魔頭此時撇開清一道人,跳出圈外,站在原地,雙眉立豎,兩片嘴唇不住發抖。

“楊清趕緊投降吧,你已經無路可走了。”蕭毅此時橫劍而立,逼問道。

“哼,你們無非是以眾淩寡,拉出來單打獨鬥,哪個是貧道的對手!”李淮此時不禁倔強道。

“我們現在是正邪相爭,不是江湖比武較藝,講什麽單打獨鬥!”說話的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外表儒雅,正是昆侖派的掌門人“竹劍先生”宗劍秋。

“嗯,說得好聽,什麽正邪相爭,你們無非也就是朝廷的走狗,大家一丘之貉,誰也別說誰。你們要還有一點習武之人的尊嚴,就堂堂正正地與我們單打獨鬥,隻要有誰勝得過貧道手中這柄木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否則即便你們一擁而上,將我等碎屍萬段,貧道即便到了黃泉之下也不心服!”

李淮此言一出,群豪倒不禁都一皺眉,正如他所言,此時眾人假如一擁而上,要擒此二人易如反掌,可這樣與地痞流氓何異?但凡習武之人對於這名譽驕傲二字看得最重,所謂“士可殺,不可辱”。尤其是蕭毅,清一道人即便殺了他們,也絕不願做出任何卑鄙下作之事,故而李淮這番話倒讓眾人一時進退兩難。

“哼哼,李淮,休得放肆,有老夫在此,哪容得了你大放厥詞!”正此時忽然東南牆上又有人是高聲斷喝!

眾人不知第幾次扭頭一看,這回東牆上來了一位,個子不高,鬥笠麻鞋,乍一看還以為是哪裏的打漁翁,須發灰白,看上去有個五十出頭的樣子,手中舉著一根魚竿不像魚竿,藤條不像藤條之物。整體形象看起來頗為滑稽,可楊清不看此人還則罷了,一見此人不禁麵如死灰。連狂妄至極的李淮也不禁驚得倒吸一口冷氣。

“金老前輩,您老人家怎麽也來了?”相反蕭毅見到此人卻不禁喜形於色。

原來這老頭非是旁人,正是兩度相救蕭毅等人的前輩名俠金頲,金孝直。自從蕭毅等人在揚州與葉天奇匯合之後,金頲就不告而別,大家知道這位老前輩性格孤僻,不願與大夥一起行動,不過危急之時必定會前來相助,故而心下也不著急,沒想到今日他突然現身,正道群雄一知是他莫不喜形於色,心想此人一到,大局已定!

金老劍客衝著蕭毅微微一笑道:“老朽要是不來,你們這出大戲如何收場啊?”說罷便飄然躍下,群豪中有不少都是他的後輩,趕忙上前見禮,老劍客一擺手道:“大敵當前,不必多禮。”一低頭看到一旁的周敬祖,老爺子挨了李淮那一腳,受傷不輕,此時正由幾個武當弟子攙扶著休息,不過意識尚輕,一見金頲過來,趕忙想起身見禮,可微微一動,傷口不禁一陣劇疼,讓他這等斧鉞加頸也未嚐變色的名俠也不禁皺眉。

金老劍客見狀趕忙擺手道:“你有傷在身,不可亂動。”說罷,來到周老爺子身邊看了看傷處,診了診脈,忙從懷裏掏出一個雞蛋大小的小紙包。

“一半內服,一半外敷。”邊說邊遞給了一旁的武當子弟,眾人知道他既然這麽說,給出的必定是靈丹妙藥,趕忙接過,依言照辦。金頲則把“魚竿”往腰帶上一插,緩步來到楊清等人近前。

“楊清老弟,別來無恙否?”

楊清臉色鐵青,閉口無語。

“怎麽,故友相逢,連句招呼都不願打嗎?”聽起來金,楊二人似乎頗為熟悉。

“既曰故友,奈何聯合外人為難於我?”楊清沒好氣地說道。

“哼,誰要為難於你?老夫今日此來正為相助於你?”

“助我脫困?”楊清驚異道。

“勸你回頭。”

楊清臉色一變;“事到如今,你居然還如此戲弄於我?”

“不是戲弄,是真心不願你越陷越深。當初查到你就是黑龍會的幕後黑手時,我真心不敢相信,咱們相交幾十年,老弟的為人我是知道,實在想不明白你為何要這麽幹。後來才聽說原來你竟是建文遺脈,這才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後果。老弟,你,我都是半截入土之人了,人世間的事該經曆的都經曆過,怎麽還這麽看不開。為了你們朱家自己的紛爭,竟然搭上這麽多人的性命,你捫心自問良知安樂否?靠這種卑鄙手段得來的江山你覺得能坐得長久嗎?”

“哼,金頲,別與本座扯這些大道理,古來今來哪朝哪代的江山不是靠陰謀詭計,殺戮征伐得來?李世民殺兄逼父,變起玄武門,到頭來不還是被後人推為“千古一帝”?又好比叛賊朱棣,以叔逼侄,違背太祖爺遺願,鏟除異己,甚至連方孝孺,鐵鉉等人的家眷親友都沒有放過,他殺的人和我比如何?到頭來還不竊據江山長達百年?成王敗寇自古皆然。你今天若是肯放我,本座承你的情。否則咱們多說無益!”楊清惡狠狠地說道。

金老劍客聞名默然片刻,搖頭長歎道:“唉,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既然你執迷不悟,老朽也就不費話了。局勢擺在這,你們是準備束手就擒呢?還是要勞老朽動手?”

“不用勞煩了,原本這次入宮行刺本座就已經做好孤注一擲的準備了,願賭服輸。不過本座提醒你們一句,別以為消滅了黑龍會就可以萬事大吉,更難纏的家夥還在後頭。本座在黃泉等著恭候諸位大駕。哈哈。。。”起初楊清還很平靜,可說到最後卻不禁仰天狂笑,五宮扭曲猙獰。

“不好,他要自盡!”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金頲與褚桀,他們從楊清剛才的話中就隱約察覺不妙,此時趕忙上前想要阻止,這二人何等身法?尤其金頲與楊清之間原本就隻隔了幾步之遙,可等金老劍客剛剛來到楊清麵前,一口黑血早已噴在了他的身上,其中還夾雜著一股腥臭之氣。

“楊清,楊清!”金頲此時也顧不得其他,趕忙抱住楊清,可此時對方早已二目圓睜,臉色鐵青,嘴角往外直淌黑血,顯然已經回天乏術了,最後抽搐了幾下,一代梟雄就這樣極不體麵的離開了人世,原本他完全可以死的更悲壯一些,可是人生中太多事由不得我們選擇。更何況比起被擒成為階下囚,這樣的結果或許更能夠接受。

“他中的這種毒我似乎在哪見過。”褚桀在一旁接口道。

“河西飛鷹堡有一種劇毒叫做“極樂鄉”,據說隻需要幾滴就可以致人死命,發作速度極快,而且死前不會有什麽痛苦,能夠讓人在不知不覺間早登極樂。據說飛鷹堡每個人都在嘴裏鑲嵌了一顆藥包,必要時隻需一咬就可以服毒,別人連阻止都來不及,原本是他們用來處置殺手的,看來楊清確實在來之前就做好了必死的覺悟。”金頲邊說邊輕輕用手撫上了楊清的雙眼。

“這老頭或許自己也明白複辟不過是他們家族長久以來的一個白日夢而已,根本無法實現。可畢竟夢做久了連他自己也不願醒來了。“褚桀在一旁搖頭歎息道。

“如今人也死了,他究竟怎麽想的,誰也無法得知。那李道長,事到如此你準備怎麽辦呢?”金頲說罷緩緩地站起身,扭頭看著一旁的“太乙神劍”。

此時的李淮早已麵如死灰,畢竟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連他自己都來不及反應,一時恐懼,迷惘,憤怒種種情緒一股腦地湧上了他的心頭。可李淮再怎麽說也是一代名家,很快就又恢複了之前的那幅高傲。

“啪!”李淮把木劍往地上一扔,雙手伸平放在胸前,做了個銬起來的姿勢。

“諸位請便吧。”既然知道打不贏就不做多餘的頑抗,不得不承認撇開人品不談,李淮所表現出的風度還是與其身份極為相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