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熱,雖然還沒有真正到大暑,太陽已經越來越火熱,天空裏經常是沒有一絲雲彩,一片光明的樣子讓人感覺十分舒服。
李毅回來之後整個人就變得不怎麽說話了,除了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商議,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埋著頭瘋狂的幹活,好像隻有這樣才能暫且忘卻一些東西。
這種情況大家都不是很了解,隻知道回來之後,不僅僅是李毅,就連勇丁也變得有些不正常。他們的眉宇間就像是有一股煞氣,整個人深沉無懼,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呆呆的發呆,或者是像李毅一樣拚命幹活,變得很怪。
當初痛下殺手,但是勇丁屠殺老弱之後,還是留下了心理創傷。他們不是機器而是人,麵對著自己手上的鮮血,不可能沒有觸動。
老族長幾次都看著李毅深更半夜領著勇丁進行夜晚訓練,有著豐厚的功績,勇丁們也不反對,全都跟著李毅發瘋的訓練,一方麵像是在努力變強,但是更多的卻好像在發泄著什麽。
老族長蹲在院子裏的石磨上,捧著一碗白水看著李毅趴在桌子上寫這些什麽東西。最近鄉親們正在加緊建造城鎮,很多問題都開始慢慢顯露出來了,李毅還是不得不操心的。
他不是不知道李毅受了什麽打擊,但是在心情消極的時候,依然能好好的做好自己的事,這讓老族長十分滿意。
到底不是一個簡單的孩子,他還真真怕李毅受了打擊就會一蹶不振。
“族長爺爺,你咋不去工地看著?沒了你在,出了事怎麽辦啊?”李毅抬起頭,擦擦臉上的汗,道。
“人又不是能被尿憋死的,爺爺我離了一會,他們就做不好事了?”老族長眯縫著眼睛看著遠方工地的位置,道:“再說了。自從你想出了那個計功績的方法,有什麽活,鄉親們都是搶著幹。起先我還以為大家也就是心裏想有個家,所以做樣子盡個心力。但是現在有人拿功績領到了東西,其他人全都發瘋一樣的找活幹呢。”
聽到自己的一項主意取得了不錯的效果,李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道:“這樣就好。可是族長爺爺,這個有功績的活,可不能胡亂安排。這每個功績可都象征著錢糧,多發出一份,就少了一份錢糧。你和張老、趙老他們多多商議,每天發布的活全都安排好,然後嚴格挑選,不要誤了工時。”
李毅又指出了幾個要注意的地方。
功績製度他也是臨時起意,想出用這個方法提升安新的凝聚力,防止一些外人的窺視。現在看來,卻是更好的提升了鄉親們幹活的積極性。
“這個老漢都知道。老漢我雖然沒什麽才華,但是這幾十年也不是白活的,多少都懂一些。”
這番話他倒是沒有放大話,老族長年輕的時候讀過幾年書,曾經也擔任過邊軍的哨長,見識不差。再加上管理村落、流民事宜,能力也是不逞多讓。
李毅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說:“有族長爺爺照看,我也放心。這是我剛剛寫的一個告示,族長爺爺你來看看,合適不合適?”
說著將手裏的告示遞了過去。
老族長伸手接過來,從頭到尾認真看了一遍。一些重要的地方更是多看了兩遍,全都明白了才抬起頭。
“這個辦法,可行。”老族長沉吟片刻,開口道:“石頭,這個想法確實不錯。將計劃中要建造的房屋先拿出來,告訴大家以後按照功績高低來分。到時候隻看功績高低,也就相當於以對安新出力最大的一部分人有獎勵。這樣一來,大家恐怕積極性更是要十倍百倍的增加。”
這個告示就是說,到時候新鎮房屋估計有上百間。而這些屋子到底該誰來住,則要看每個人功績的高多少。隻有功績在鄉親們中靠前的,才可以入住新鎮。剩下的那些則隻能住在四周的幾個村子裏。
以功績高低來確定入住的資格,到時候真的要入住,隻要功績點足夠,皆是可以。這樣一來,大家接下來一定搶著賺取功績點,而賺取功績點唯一的方式,就是完成鄉老院發布的工作。
良性的小型社會循環,對於正在重要發展階段的安新是十分重要的。
李毅臉上的笑容更多,無論怎麽樣,安新在自己的努力下正在越來越有生機,鄉親們的生活也越來越好。這個,就是自己要達到的某些目的。
“老族長,今天晚上我想召集大家,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計劃。哪些錢糧最近陸續運了回來,正好也商量一下如何利用。”
看著李毅臉上有了笑容,人也一甩剛剛的低沉,變得重新有活力,老族長十分欣慰。
他應了一聲,站起來背著雙手離去。
工地的事情確實十分繁雜,離不開他。老族長剛剛放下這麽重要的事,就是為了除去李毅的心魔。如今眼看著李毅重新有了熱情,也該去忙了。
當天晚上,勇營為主的李毅、張明德、張三、李四,還有民政為主的老族長、張錢一、趙仁昌也是全都聚在簡陋的木屋裏。
他們圍著一個簡陋的桌子,長輩坐在凳子和**,年輕一輩則是站著。
昏黃的油燈中,七個人都心事重重的。
“孫大虎塢堡被攻破的事情,官府已經知道了,何府也專門派人跟著捕快去了一趟。但是留給他們的隻是殘垣斷壁和燒焦的屍首。因為這個手段和賊匪襲擊的手段很像,所以捕快回去也是稟報,是被賊匪攻破塢堡,燒殺搶掠造成的。”
張三向大家道:“鄉丁回來說,塢堡旁邊的村子被官府帶走幾個人,說是回去問話。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知道當天事情發生的經過。但是按照村民的說法,他們也就是看到孫大虎和營長出戰賊匪,喊打喊殺的戰鬥十分激烈,至於最後情況什麽樣,他們也不敢去看,所以不清楚。”
當初殺死孫大虎,回來之後。李毅就讓張三從手下中挑幾個機靈點的人,到各個地方去打探一番。還真沒想到,這件事在市井小民之間傳播的很快,沒多久幾乎人人皆知。
而更讓人驚訝的是,雖然是封建社會,鄉民卻是很輕易就聽到官府的小道消息,還從酒樓等地聽了許多評論猜想,一時間倒是有個大概了解。
總的來說,這件事對保定的影響很大。特別是鄉紳,更是受了極大地震驚。
要知道孫大虎雖然出身不好,但是自從和何家攤上關係,這些年積累了大量財富。靠著這些財富,才修補了塢堡,招募兩百餘家丁,更是有著火銃、弓箭、鐵甲等利器。
但就這樣一個在大家眼裏固若金湯的塢堡,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一夥賊匪給攻破,裏麵兩百餘口皆是被殺。這如何不讓那些有著許多莊園的鄉紳擔憂。
要是接下來輪到了自己的塢堡、莊園,那可怎麽辦?
因為有著這一層的擔憂,鄉紳聯合百餘人,聯名向高陽知縣和保定知府施壓,而保定巡撫也是下了指令命李文升火速破案。
一時間保定整個官場像是經曆了地震,全都想法設法的弄清楚到底是誰膽子這麽大,竟然敢得罪這些有權有勢的鄉紳。
而另一邊,李毅則是一方麵運回這次所得到的財物,一方麵時刻探查保定的形勢。
”老天保佑,他們現在都以為是白洋澱賊匪幹下的,沒有懷疑到我們。”李四開口道。
就連他也直到現在的安新一定承受不住保定所有官紳的怒火,所以心裏也是很擔心的。
“這也是多虧了營長。要不是他神機妙算,步步為營,我們也不可能這麽容易就擺脫官紳的懷疑。”張三道。
如今幾乎人人都是襲擊孫大虎塢堡的是白洋澱悍匪野牛,而不是勇營人馬。
一是,李毅拜訪孫大虎,禮數十足,兩人也是相處甚歡,後來李毅更是幫助他擊退賊匪。
二是,當天孫大虎追逐那股不知名的賊匪,剛剛到了密林,就被悍匪野牛給包抄偷襲。很明顯,這一切都是一個圈套,那股小匪定是野牛的誘餌,一切都是那悍匪野牛的計謀。
三是,李毅手下全程隻要勇丁三十人,想要襲擊有兩百人的塢堡,卻也不易弄得如此無聲無息。
由此三點,現在所有的官紳都是講尖頭對準了悍匪野牛,以為定是這股賊匪犯下的滔天大禍。
這也是為什麽張三等人對李毅更是敬畏的原因。
李毅靠著牆壁看著他們,臉上卻是沒有一點得意。
“這件事恐怕沒有這麽容易過去。接下來勇丁小心戒備,張三再多派些人盯住官府和大戶的動向。從現在起,你們全都將這件事埋在心裏,不要再說起了。”他正色道。
其餘人皆是點頭答應下來。
張錢一更是捋著胡須,道:“小心無大錯,現在安新剛剛有些起色,萬不可以掉以輕心。”
李毅點點頭,看著張錢一,道:“張老,之前我們搬運回來的糧食和銀錢都處理的如何了?”
張錢一輕鬆的笑道:“石頭勿要擔心,我已經讓人挖出地窖,將銀錢全都藏進去了。隻有糧食,因為最近糧食消耗太快,我留了一部分在倉庫裏。”
如今一切以功績論高低,衣食住行皆和功績有關係。再加上新鎮建設,急需勞力,每天批出去的功績足有近千點,折合成糧食,要數十石。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如若不是李毅這次又有一批糧食入庫,安新的糧食根本撐不了多久。
“張老,這次我們搬回來的戰利品有多少?我們光是搬運那裝錢的箱子就拉了好幾車,恐怕是不少吧?”張明德好奇道。
張錢一滿含笑意的看著滿是好奇心的張明德,不由得對他道:“你猜猜。”
“猜就猜。我想這麽多銀子,還有好多黃金、珍珠,加在一起,怎麽樣也有三萬兩吧?”張明德道。
“少了。盡管再說。”張錢一抬頭看了大家一眼,繼續喝茶。
“既然三萬少了,那就應該是四萬兩。”張明德話剛剛出口,看到張錢一臉上帶著笑意,就突然停下來,道:“該不會是五萬兩吧?”
輕咳一聲,張錢一站起身,拿過賬簿,指著其中羅列的項目道:“我們此次收獲如下。白銀五萬兩,黃金一千五百兩,珠寶首飾折合五千兩。還有兩萬石糧食,二十三套甲衣,三百製式長刀,五百長槍,十三把火銃,二十五張榆木弓。至於其餘的雜物,因為太過繁瑣,還沒有統計完全。”
這次的行動,總共收獲白銀近七萬兩,糧食兩萬石,還有諸如火銃、弓箭、甲衣等珍貴的軍事裝備。
李四把嘴巴長得老大,茫然的看著張錢一手裏的賬簿,簡直不敢相信就這單單的一次,竟然就能收獲這麽一筆天大的財富。
七萬兩白銀,折合人民幣也是千萬級別。誰也沒想到竟然能夠獲得這麽多的銀子。
李毅最先從驚訝中醒過來,這些銀子都是從那悍匪野牛和孫大虎塢堡裏搜出來的。他們其中一個人積凶已久的悍匪,一個是世代接替的地主,加在一起有個幾萬兩白銀倒也是正常。
當然,他們就是錢財再多,也遠遠不可能達到這種地步。因為這七萬兩白銀中,單單從孫大虎塢堡裏搜出來的就有五萬多兩,也就是說,孫大虎一個人幾乎可以說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但是李毅想起來孫大虎曾經說起過,他的塢堡更多的是承擔一個賭場的功能。無論是豹房,還是鬥獸場一樣野蠻的廝殺,都是為保定許多官紳服務的。想想塢堡裏的火銃、弓箭、鐵甲,這麽多被官府明文禁止的製式武器能夠廣而炫之的拿出來,一定有著保定官紳的通融,關照。
所以說,這五萬兩白銀,其中絕大部分都不是孫大虎所有的。這些銀子,很可能是保定其他的大戶、官紳。
想到這裏,李毅霍然開朗,怪不得張三稟告說巡撫、總兵俱是被驚動,所有官紳全都全力在調查這件事,原來其中隱藏著七萬兩白銀這麽龐大的財富,確實沒有一個人是不動心的。
李毅想明白之後,不由將目光投向了白洋澱的方向。
賊匪攻破塢堡,一定是他們擄掠去了這筆銀子。而白洋澱賊匪眾多,到底是誰拿到這筆銀子,誰也不知道。所以到時候一定會互相猜忌,為了這筆銀子來清除異己,獨吞這麽多銀子。
而保定官紳也會認為這筆銀子就在白洋澱賊匪手裏,所以到時候一定會糾結力量對付白洋澱賊匪。
這麽稀裏糊塗之下,自己竟然攪起了一通渾水,讓保定的官紳和賊匪開始提前卷入紛爭。
渾、渾、渾。這潭水越渾越好,隻有渾了他才能獲得更多的機會來渾水摸魚,掌握更多的主動權。
“營長,你在笑什麽?”李四湊過來,看著李毅道。
李毅哈哈笑著喝了一口茶水,並不回答李四的問題,而是對張錢一道:“張老,這麽多錢糧就全靠你了,還請你列清賬目之後,多多思考,想辦法計算一下耗費情況。”
張錢一點頭答應,這件事也算是有個結束。
李毅接下來有說了一些關於建造新鎮的事情,現在人手倒也充足,萬老等大匠也是有的,建造一座小型城鎮倒是不成問題。但是現在主要的問題是工具太少,容易磨損,拉低了進度。還有就是原材料來源太少,需要更多材料還開始修建。
聽到這件事,李毅開始想到了自己一直想建造的高爐。雖然如今大明的匠人依靠千錘百煉和鼓風的方法,練出了不錯的鐵器,但卻絕對不成說是鋼。
要練出真正的鋼鐵,必須要有熱量很足很旺盛的煉鐵爐,而李毅就是想要建出這樣一個能夠有所突破,製造出更多鋼鐵產品,比如鳥銃、大炮等。
但是修建高爐,它的結構還有修建的材料,都是需要好好準備,不能一蹴而就,所以還需要好好謀劃一下。
將這件事記在心裏,李毅又問了幾個問題,專門提到社學如今已經怎樣了。
社學,乃是教書育人,宣揚教化禮儀的學堂。而李毅一直將社學的事情放在心裏,幾次提起,這麽關心,卻不是平白無故。
他對於傳統的社學教育並不完全讚同,如今事情告一段落,自己也應該想辦法構建一種更好的社學理念。
想到這一點,他就對大家道:“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合適不合適,要是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你們暢所欲言。在我看來,我們應該開辦夜校。”
“夜校?到底何為夜校?”顯然,他們對於這個詞都是極度陌生,也聽不懂這句話。
“夜校,顧名思義,乃是夜晚的學堂。”李毅道:“我們編戶為保,但是保長必應該識字斷句,能做好自己本職的事。我想,何不每晚趁他們休息之前,辦立夜校,讓他們識字,並且領悟鄉老院布置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