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籠罩,整個天地間陷入幽深的黑暗之中,使得每個人都警惕的望著周圍的陰暗。
陳鐵龍率領著六百精銳悍匪盡力的向官兵大營逼近,再夜色的遮掩下,整個隊伍就像是夜幕下的怪物,不斷蜿蜒前進,簡陋的戰旗隨風飄搖,獵獵的風聲中透出一抹悲涼。
事實證明,官兵完全沒想到白洋澱賊匪居然會主動出擊,他們還以為大戰將在明天才開始。
張誌德這時候正在大帳之中休息,在溫暖的錦被裏,還有兩個身材嬌美,梨花帶雨的女子。
因為與各千戶商量完軍略之後,大家一起喝酒吃肉,張誌德的腦袋有些漲,胃裏也似火燒般的難受,隻得爬起來喚來親兵,讓他們倒水給自己喝。
張誌德每次睡覺都會讓親兵在旁守護,所以隻是叫了兩聲,就有兩個身材魁梧的軍漢走了進來,恭敬的伺候他喝水。
“今晚有沒有什麽變故?”張誌德一邊喝著水,一邊隨意問道。
親兵細想一下,彎腰道:“變故倒是沒有。隻是有一小旗的騎兵傍晚時分遭到賊匪的偷襲,僅有幾人逃了回來。”
“奧?”張誌德眉頭一皺,渾濁的眼睛閃動一下,開口道:“騎兵巡邏,乃是我親自分配的。既然遭到襲擊,這隻能說明賊匪已經有所準備,傳令下去,今晚守衛加強,派出遊騎在大營周圍巡邏。”
“是。”親衛單膝跪地,悄悄的離去。
就在張誌德要重新入睡的時候,突然外麵傳來巨大的火銃擊發聲,他隱約間能夠聽到陣陣喊殺聲,很顯然,賊匪前來偷營了。
“嗬嗬,老子沒有動身,這幫賊人居然找上門來了。”雖然大營被偷襲,張誌德卻並不慌張,而是一邊穿戴盔甲,一邊下令道:“先不要理會前營人馬,傳我命令,讓後營的人馬全都穿戴整齊,列陣迎敵。”
前營已經與賊匪混成一團,在夜晚時分根本分不清形勢,與其費力的指揮前營,不如先集結兵力,緩緩壓下,將賊匪全都圍住。
張誌德雖然貪財好色,但是能擔任衛所指揮使,也不是一竅不通的草包,很快就下達了正確的命令。
官兵前營中,陳鐵龍帶領的悍匪衝破寨牆之後就和驚慌失措的官兵廝殺在一起,一時間火光四起,喊殺聲不斷,大營中煙霧隔天蔽日,黑壓壓的人擁擠在營寨裏,大聲吼叫著揮動手裏的兵器。
“李千戶,賊匪來勢洶洶,兄弟們頂不住了,快下令後撤!”一個雄武大漢衝著一個麵容蒼白的男子焦急地喊道。
那男人也是一臉慌張,根本不聽下屬說的是什麽,隻是一味搖頭道:“我去中軍請示指揮使,你們全都給我堅持住。”
說完竟然在親兵的護衛下上了戰馬,直直的向著中軍的方向奔去。
看他張皇失措的樣子,哪裏像是請示軍令,明顯是害怕了,逃到中軍保命去了。
“呸……讓老子在這裏賣命,自己卻逃的比兔子還快。”那雄武的漢子吐了口口水,滿臉不屑的大罵道,但是軍令如山,隻能轉身揮動兵刃,大吼著督促手下衝向匪軍。
混亂噪雜的戰場之中,陳鐵龍就如同一個巨人一樣,不斷領著悍匪衝殺官兵,一邊砍殺,一邊還高亢大喊:“殺!殺!殺了這些狗官兵,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的厲害。”
“殺死狗官,殺啊。”緊跟在後麵的數百悍匪皆是激昂高呼,完全一副以命搏命的凶悍打法,毫不畏死的衝殺怒吼,像是一群惡鬼一樣將官兵像是牛羊一樣趕得到處躲藏。
所有的官兵都沒有想到他們會碰到這樣的一群敵人,這些賊匪就像是野獸一樣,冷漠無情、殘酷血腥,明明是為了生存,卻以命搏命,好似不要命般的瘋狂衝殺,視自己的命如草芥一般。
麵對這群沒有理智的瘋子,所有的官兵都驚慌失措的拚命後退,並且很快演變成一場潰敗。
陳鐵龍見此場景自然信心百倍,眼看兩千官兵已經被自己一方擊潰,不由大喊一聲痛快,指揮手下匪軍全部押上。
這時候埋伏的賊匪也是全都衝了出來,像是一頭頭餓狼一樣衝向了潰逃的官兵,寒芒閃爍,慘叫連連,一時間血漿迸射,到處都是濃重的血腥味。
馬臉刀客王奎嘻嘻哈哈跑到陳鐵龍麵前,恭敬道:“這次多虧了陳大哥,要不是你有妙計,我等有怎會如此就打敗官兵。”
“全賴大家通力合作,怎可是我一人之功。”陳鐵龍也很高興,拱手謙虛道。
一千三百賊匪全部壓上,有意的追趕著潰敗的官兵向著後營的方向進發,隻為了在後營造成混亂,一舉擊潰所有官兵,一戰而定勝負。
可以說陳鐵龍,或者說陳紅燕的計謀是十分正確的,但是他們唯一沒有算到的是,張誌德並不是一個毫無能力的白癡。
張誌德親兵馳馬奔來稟道:“指揮使,賊匪已經攻破前寨,正在向我軍逼近。”
“恩,下令開始吧。”張誌德交代一聲,雙眼眯起,偶爾能露出一絲精光。
親兵拱手應承,隨後發出第一道命令。“火炮準備,瞄準衝擊陣型的潰兵,壓製射擊。”
“可是大人,他們可都是我們的弟兄啊?”一個裝填火炮的年輕人聽到這個命令,驚叫道。
親兵沒有理會他說的話,隻是抽出腰刀砍死那名說話的年輕人,大聲道:“準備射擊。”
其餘炮手看著不斷抽搐的同伴,哪裏還敢遲疑,紛紛按照命令調轉炮口。
傳令兵接過令旗,縱馬奔馳,一邊跳下戰馬,一邊搖晃著令旗,大聲呼喝:“射擊。”
轟…………
發炮手點燃了火門上的火藥,六門虎蹲炮相繼冒出白色的煙霧,轟轟轟巨響不斷,炮響遠在數裏之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賊匪哪裏見過這等利器,隻得眼睜睜的看著炮彈落了下來,血肉橫飛,路徑上數十賊匪的身體皆是被撕的稀爛,成為一潭肉泥。
看著自家兄弟連反映的時間都沒有,就死無全屍,匪軍中起了好大的一波**,衝勢也是為之一滯。
炮聲依然不止,拋射出來的炮彈不斷砸進前營之內,雖然賊匪們都是拚命散開,但炮彈擊在幹硬的土地上,奔跑跳躍,殺傷力依然驚人,
一個賊匪正與官兵廝殺,隻感覺到一股惡風襲來,麵前的官兵頭顱轉眼被炮彈撕裂,他呆呆的衝勢未減的炮彈碾壓過眾多人的身軀,一時間殘肢飛濺,血流成河,炮彈直接碾壓出一條血路。
陳鐵龍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一時間臉色蒼白,嘴唇張合卻是發不出一句聲音。
看著位於前列的精銳悍匪死傷慘重,馬臉王奎走了上來,麵如土色的喃喃道:“陳大哥,官兵火器如此犀利,我們怎麽辦?”
陳鐵龍臉色鐵青,咬牙沉思。
前列的悍匪都是各掌盤子手裏的精銳,但是盡管他們身經百戰,一樣挨不住炮彈的威力,被打得骨肉橫飛,不是哀嚎著成為傷殘,就是失去性命,成為一具殘屍。
“王奎你率領所部前去拔掉對方的火炮陣地,其餘悍匪與我一同衝陣殺敵,誓死不退。”陳鐵龍大聲疾呼。
“幹他娘的。”
“殺……”
千餘賊匪齊聲應喝,聲震四野。
旁邊的趙友林微微動容,沉聲道:“我願殿後,為陳大哥守住陣腳。”
有人守住陣腳,自己就可以放心衝陣了,陳鐵龍情緒激昂,戰意洶洶道:“那就多謝趙兄弟了。”
說完大喝一聲,“殺——”,一馬當先,衝出本陣。身後四百悍匪高聲齊呼,緊隨他衝向敵陣。
“想不到白洋澱賊匪竟然有如此勇力?”
張誌德端坐在馬上,看著前方陣地廝殺不斷,一支匪軍像是箭簇一般瘋狂的切割開阻攔的官兵,向著自己這裏衝了過來。
他眼神裏的輕視稍稍減弱,右手高揚,旁邊的兩位氣息悠長的武師相視一看,指揮著自己手下的家丁隊伍開始列陣上前,準備抵擋匪軍的衝陣。
閃眼間,隻見兩千餘家丁隊伍緩緩壓了上來,看似雜亂不穩,士氣不佳,但是其中黝黑的火銃、重甲卻是讓周圍的兵丁眼熱不已。
“想不到保定大戶居然有如此多的火器?這些武器要是為我所有,也就不用怕曹鳴雷那個粗漢。真是可惜,可惜啊。”張誌德感歎一聲,揮下右手。
五百悍匪繼續前衝,追趕著一千餘名兵丁,想要利用他們製造更大的混亂。
“殺!”陳鐵龍不停的叫喊著,喉中嘶吼,手中斬馬刀剖開敵手的胸膛,渾身浴血,像是魔神一樣大肆砍殺,無一人可當。
他們嘶聲大呼,紮進官兵陣列中,像是燒熟的鐵塊一樣融化著旁邊的堅冰,義無反顧地衝擊不斷後縮的官兵防線,哪怕被長槍刺穿身軀,被長刀砍掉臂膀,都死戰不退,悍勇至極。
舍生忘死,悍勇難當,碰到這等敵人,官兵隻能滿臉恐懼的一退再退,連不斷哀嚎的同伴都來不及理會,披頭散發的向後跑去。
不是他們懦弱膽小,不是他們沒有戰力,而是在這樣比拚勇氣的戰場上,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裏,為什麽要打這麽一場仗。
相比於賊匪為了生存,為了活下來,這些官兵的腦袋裏的理由隻有一個,就是為一個沒有見過的皇帝賣命,為一個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朝廷賣命。
沒有一個兵丁願意在意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們的眼裏隻有錢糧女人,他們不想在這裏拚命,他們隻想好好的活下去。
官兵潰敗,兩千兵丁就像是牛羊一樣漫山遍野的開始逃跑,他們丟掉應是軍士第二生命的兵器,他們拋下應該是同袍兄弟的戰友,隻因為他們實質上不是士兵,而隻是一個個想要賺取錢糧,養家糊口,好好活下去的普通平民。
“殺——”
六百悍匪見此士氣高漲,在陳鐵龍的帶領下展開衝鋒,迎頭而上。
原本應該是正義一方的官兵就像是螻蟻一樣,被瘋狂湧來的悍匪踐踏在腳下。利刃揮舞,慘叫連連,鮮紅的血水聚成水窪,被踩的血水四濺,一時間身上血跡斑斑的匪軍像是從地獄裏衝出來的惡鬼一般,不可抵擋,追趕的兵丁四處躲避,四散逃離。
見到形勢大好,陳鐵龍的臉上滿是喜色,親自領著一些悍卒向著後營衝擊。
其後的親隨紛紛持刀伴隨,咬牙切齒的狂聲呐喊:“殺官兵。”
“殺啊!”
賊匪狂聲吼叫,拚命朝後營的方向衝去。
手下已經潰敗,但是張誌德依然麵無表情,隻是領著壓陣的八百騎兵等待賊匪的衝擊。
他的前方則是嚴陣以待的家丁隊伍,作為保定大戶親自打造的護衛家丁,這些人一個個皆是身體強壯,裝備精良,手裏所持的火銃也是威力強大,百步可透重甲,又準又狠,正適合壓製敵人的衝擊。
一隊隊銃手已經麵朝前營排成五列,冷漠的看著前方衝過來的數百賊匪,看著他們臉上瘋狂的表情,緊緊的握緊銃管。
很快,陳鐵龍率領的賊匪們衝入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他們一個個滿身鮮血,神情猙獰,舉著利刃不斷的逼近。
用血肉之軀衝擊火銃陣,結局早就已經注定。
就在他們衝過八十步時,一道如死神般的聲音響起:“放!”
啪啪啪啪,排銃的聲音響起,大股的硝煙騰出,剛剛還聲勢駭人,不斷衝鋒的匪軍立時倒下了一大片。
第一排的銃手射完後,迅速從兩邊退到後列。
第二排的銃手又是一陣齊射,然後不管到底什麽結果,退到後列。
三輪射擊完畢,剛剛還聲勢震天,勇不可當的賊匪皆是被打得慘叫哀嚎,中彈的人痛苦地滾倒在地,發出撕心扯肺的嚎叫聲。
有些賊匪同時被六七顆鉛彈擊中身體,身體竟然裂成血肉模糊的殘肢,大口的吐著內髒在地上掙紮。
陳鐵龍完全沒想到原來火器居然這麽強大,僅僅一輪射擊,自己手下六百悍勇的匪軍就折損三成,比剛剛擊潰兩千官兵時的傷亡還要多。
看著身邊滿臉驚恐的弟兄,看著在地上哀嚎的傷員,看著遠處還在裝填的銃手,陳鐵龍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一旦停下來或者後退,自己將會被火銃手一點點的磨死,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衝過這七十步,和火銃手攪在一起,徹底擊潰他們。
“殺……”陳鐵龍鐵塔一樣的身軀站立起來,雙目怒睜,揮舞著厚重的斬馬刀迎著火銃手衝上。
“掌盤子…………”旁邊的親隨見狀想要阻攔,但是哪裏能拉住力大無比的陳鐵龍,隻能一擁而上,以單薄之軀為陳鐵龍遮擋火銃。
無論古今,身先士卒永遠是提升士氣最好的方法,旁邊被打的暈頭轉向的匪軍見陳鐵龍往前衝,一個個也都瘋狂的大叫著跟了上去。
“砰……砰……砰”
火銃聲響起,白色的濃煙繚繞飄散,陳鐵龍身前的一個親衛身子像是破麻袋一樣無力的摔倒,臨死之前還在大叫著殺官兵。
悍匪們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了下去,但是更多的人滿眼血紅的不斷衝鋒,他們一個個張大嘴巴,瘋狂大吼,像是一頭頭吃人的惡狼。
隨著麵前的賊匪越來越近,家丁們的隊伍也有些騷亂起來,手裏的動作遲滯變慢,眼睛有些驚恐的看著眼前的惡匪。
“誰敢臨陣脫逃,殺無赦。”一個武師大呼,一刀砍在旁邊的木樁上,嚇得家丁不敢後退。
“砰砰砰…………”
旁邊的武師家將連番下令,三百名銃手同時扣動扳機,火銃響起爆炸的聲音,刺耳地銳嘯聲劃破長空,數百彈丸就已帶著冰冷的殺意,瞬時降臨到匪軍之中。
陳鐵龍滿臉慘白的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看著遠處那一片雲霧繚繞的火銃手陣地,憤怒的眸子裏激**著無窮的仇恨。
這些該死的官兵,總是擁有這麽強大的火器。
霎時間,慘嚎聲衝宵而起,可憐的賊匪們既無盾牌防身,又沒鎧甲護體,隻能用他們的血肉之軀來抵擋火銃的**。結果可想而知。
“呃啊~~”
淒厲的慘嚎聲此起彼伏,一名悍匪哀嚎著仆倒地,四肢抽搐,一顆彈丸從他的左眼狠狠貫入,穿透了整顆頭顱後又從腦後穿出,使得一灘紅白相間的**順著傷口流出來,滲入了陰冷潮濕的地麵。
“衝,快點衝上去……”
陳鐵龍憤怒的大吼,突然察覺到一絲危險,剛剛歪過頭,就感覺一顆鉛彈從他脖頸旁穿過,等他驚恐的轉頭查看,一名親隨恰好被擊中胸口,慘叫著倒在地上。
雙方相距隻有十數步,彈丸準確而又無情地打破了他的肚子,一灘灘的內髒不斷地從傷口處流出來,賊匪的臉部肌肉急劇地扭曲起來,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拚命的想要用雙手將流出來的腸子塞回去,但至死都沒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