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賊匪在火銃的打擊下,直挺挺地倒了下來,雙眼圓睜,眼神逐漸散亂,很快像是一灘爛肉一樣躺在地上。
張誌德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這便是他所熟悉的賊匪,眼前的場景也如他想象的一樣順利,給了這群老鼠一樣的賤民一個深刻的教訓,讓他們見識下自己的厲害。
看著不斷倒下的悍匪,他開始計算著怎麽邀功;至於戰死的兵丁,不知道撫恤的銀子自己扣幾成合適,要知道自己的實力一直不如曹鳴雷,這可是很沒麵子啊。
他身後站著的是個千戶、百戶,其實早在前營混戰的時候,他們就擔心自身安危,然後丟下自己的手下,跑來了中軍的位置。
但是和張誌德臉上帶著微笑不同,這些人皆是滿臉不滿,神色陰沉。
張誌德為了向保定官紳賣好,竟然毫不理會前營的官兵,一味讓他們纏住賊匪,為家丁隊伍的集結爭取時間。家丁隊伍這次是大展神威了,可是官兵卻是損失慘重,各個千戶百戶手裏的兵力都是縮水不少。
兵力受損,還要花費錢糧補充一些人馬,喝兵血也要收影響,這怎麽不讓他們心裏暗惱。
火銃手輪射,彈丸飛射,整個匪軍已然一片混亂,就算是悍不畏死的賊匪也是承受不住這種大家,開始狼奔豕突、四處逃竄,根本不敢再麵對那恐怖的火器。
但這是徒勞地,火銃的射程可達到百步,隨著銃手調轉方向,不斷有人被擊中死在地上,原本還聲勢浩大的賊陣很快就稀疏了許多,死傷竟然達到六成。
還沒衝到對麵,己經傷亡慘重,這仗還能打嗎?
排銃一陣接一陣,不斷有人倒下,地上滿是鮮血及傷者。有些人還嚎叫著往前衝,有些人卻惶恐的想往後退,一時間衝鋒的賊匪全都亂成一團,根本無法繼續展開進攻。
陳鐵龍的身上濺滿鮮血,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他狂吼著指揮部下:“繼續衝,誰也不許退,跟著老子殺……”
就在這時,對麵又是一陣齊射,一顆彈丸打在他的身上,使得陳鐵龍後退幾步,胸口飛濺出一股血霧。
“掌盤子,弟兄們死傷慘重,衝不動了,我們退吧。……”旁邊的賊匪紛紛衝過來,他們神色焦急,一臉擔憂的大叫道。
但是陳鐵龍完全不理會,蠻橫的推開他們,突然脫掉身上的鐵甲,露出**青壯的胸膛,然後舉起斬馬刀,放聲大吼。
“殺……”
一時間宛若瘋魔般,根本不理會身邊的手下,一個人舉著斬馬刀衝了上去。
陳鐵龍練過武,全力奔跑起來速度極快,銃手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到一個身高八尺,長相凶惡的賊匪衝了過來,一些人還來不及拔出腰刀,就被陳鐵龍亂刀砍死,整個火銃陣型竟然被衝亂。
剛剛勸說的賊匪見到這種情況,紛紛將頭巾一扔,抓起武器嗷嗷叫著跟著衝了上去。
“嗷~~”
“嗷~~”
剛剛還驚恐後退的賊匪見到掌盤子帶著人已經在大開殺戒,紛紛狼嚎著向前衝,就算一些逃離戰場的悍匪也開始瘋狂的向回趕,撿起兵器就與家丁混戰在一起。
張誌德的嘴角綻開一絲冷笑,叫得再響又有何用?難道能嚇死家丁隊伍?很快,這些囂張的悍匪就該像兔子般滿山亂竄,然後卑微惶恐的死在這裏,這樣的場景他已經能夠預想到!
不知道這次勝利回師,朝廷會封自己什麽官職。最好能夠調到南方去,聽說那裏的大戶極其富裕,女子也是溫婉柔軟,比北方的好上許多。到了那裏,自己可要好好享受享受。
“銃手回退,全陣壓傷………”
武師們紛紛高舉右臂,千餘名家丁手持長槍、刀盾,隨著各自管事的指揮下緩緩上前,緊張的握緊武器,試圖以此壓下心裏的惶恐。
“殺……”
家丁開始加快速度,展開衝鋒,而另一邊,還剩三百的悍匪也毫不畏懼的迎了上來,兩股手持兵器,殺氣騰騰的隊伍碰撞在一起,頓時血肉橫飛,到處哀嚎慘叫聲不斷。
家丁隊伍雖有兩千之數,裝備精良,但他們原本都是農夫,很少像今日這樣麵臨殘酷的廝殺,被悍匪們分割成了幾塊,不時有人濺血倒地,殘損的肢體被踩在腳下,血水能夠浸濕甲衣。
家丁哪裏見到過這樣的場麵,立時有人便嘔吐了出來,一些膽子大些的也是臉色蒼白,有人掉頭就跑,卻被身後數十個督戰隊一一砍倒地。
“擅自逃跑者,斬。”有武師聲嘶力竭的大吼,督促家丁繼續上陣廝殺。
“擅自逃跑者,斬。”數十名督戰的管事也是一齊喊道,殺氣騰騰的樣子嚇得家丁不敢再後退。
“衝上去,擋住這些賊人,隻要我們堅持住,賊人轉眼就會氣竭,到時候大家就能活命。”領隊的管事們都努力的喊叫著,提升士氣。
“老爺已經將賞錢準備妥當,你等要是用命,自然會有賞賜。要是畏縮不前,回去後不但領不到上前,還要被驅逐,成為流民。”也有管事訓斥威脅道。
上陣殺敵賺賞錢,貪生怕死隻能成為流民,到時候生不如死,還不如現在搏上一搏。家丁們想通這點,紛紛嗷嗷叫著向前衝。
陳鐵龍一刀將攔自己身前的一個家丁砍成兩端,好不理會腳下血肉模糊的屍體,眼睛已經赤紅一片。他完全沒有想到官兵的實力居然如此之強,剛剛的火銃手隻是幾輪射擊,就讓手下兄弟死傷慘重,如今完全無法擊潰這些家丁。
“跟我來,擊殺中軍的狗官。”狂暴的吼叫聲傳出,陳鐵龍知道這個時候唯一的機會就是殺死這支官兵的武將,隻有這樣才能加快官兵的潰敗速度。
全部的悍匪都緊緊的跟著他的腳步,陳鐵龍狂嚎了一聲,手中的斬馬刀高高舉起,一刀砍掉一人的腦袋,趁著那無頭屍體噴濺鮮血的時候,一腳狠狠的踹了出去,屍體像是炮彈一樣飛射出去,剛想衝上來的六七個家丁紛紛慘叫出聲兒,被疾飛而來的屍體砸翻在地,等他們爬起來,滿身是血的陳鐵龍已經站在他們麵前,寒光閃過,兩個家丁的胸口頓時噴射鮮血,滿臉恐懼的癱在地上,旁邊一個家丁嘶吼著想要衝上來,卻被陳鐵龍一腳踢開,硬是飛出去兩丈遠,骨斷筋折,倒在地上不斷抽搐。
不遠處的張誌德看見好像凶手般的陳鐵龍,眼睛一縮,終於有了一絲懼怕。他沒想到在這群賊匪裏竟然有這樣一個勇猛無畏的高手,能夠突破千人的圍攻,跑到了中軍之中。要知道這種人物就算是在軍中,也是了不得的家夥,誰都不敢招惹。
張誌德剛剛悄悄的退到親兵之後,家丁的陣列就被悍匪們撕出一個缺口,六十多個悍匪在陳鐵龍的帶領下闖進了中軍,就像是狼闖進了羊群,隻一瞬間,立時有數十個兵丁被砍翻地,張誌德的親兵開始抽出兵器,向著陳鐵龍等人殺了過去。
整個後營已經被匪軍們攪成一鍋粥,家丁們被悍匪切割成幾塊,驚慌失措的想要尋找側翼的保護,而旁邊的家丁隊伍卻被悍匪們驅趕著不斷退縮,其中不乏哭爹喊娘的叫喊之聲,混亂不堪。
廝殺之中,陳鐵龍的身上也挨了幾下,他的身上已經染成血紅色,手中的斬馬刀嚴重卷刃,一揮隻能把人砍的吐血飛出。他知道自己已經離目標越來越近,但是隨著親兵的圍攻,悍匪們的傷亡越來越嚴重,如今隻有三十餘人還在跟著他衝鋒,而且個個帶傷,幾乎全憑一股氣堅持著。
想到這裏他更是著急,用盡全身蠻力,瘋狂的揮舞手裏卷刃的斬馬刀,硬生生的往人堆中殺了進去,這些親兵哪裏是他的對手,立時倒下了一片,竟有數人被他砸的飛了起來,落外圍時已經不成人型,明顯是不活的了。
幾個親兵手持長槍衝了過來,想要阻止他,但是兵器碰撞,長槍像是紙糊的一般折斷飛出。他身邊剩餘的悍匪也是亡命的護住他的左右,幾人像是一柄尖刀插入了中軍旗幟所在的位置,將帥旗砍倒在地。
一見中軍帥旗不見了,家丁和兵丁頓時大驚失色,士氣一落千丈,根本就沒有戰鬥下去的勇氣,而悍匪們卻是精神一震,發動反撲,一時間血雨紛飛,鮮血橫流,到處都是死屍。
後麵的悍匪正待歡呼跟進之時,一聲渾沉的號角聲突然響起,遠處隱隱有雷聲響起,腳下的大地也輕輕地顫抖。
陳鐵龍的臉色變了,他身邊悍匪的臉色變了,所有匪軍的臉色變了。
騎兵,官兵從一開始就沒有出現的八百騎兵終於出現了。
他們來的恰到好處,正好是悍匪們戰意剛落,疲憊最盛的時候,像是帶著凶猛的洪流一般,挾裹著黑夜裏的殺機,向著賊匪漫卷而來。
“殺!”
騎兵轟然大喊,聲如炸雷,八百騎兵轉瞬間化成利刃往前衝刺,前麵的一排騎兵將手裏的長槍夾在臂肘間,鋒利的槍頭壓下,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森林,衝鋒而過。
剛剛還在歡呼的悍匪們開始**起來,因為驚恐,他們剛剛的笑容還僵硬在臉上,如今隻能瞪著驚恐的眼睛,絕望的看著衝鋒而來的騎兵。
陳鐵龍絕望地低吼一聲,匪軍從前營一直打到後營,早就已經疲憊不堪,全憑一口氣撐著,剛剛斬斷帥旗,眼看官兵就將全線潰敗,戰意已經鬆懈,現在正是戰力最弱的時候,根本抵擋不住騎兵的衝鋒。
在騎兵衝鋒的強大壓力下,悍匪們因為連續擊潰官兵而高漲的士氣迅速消褪,趙友林連續斬殺了幾名後退的悍匪都不能阻止手下的逃亡,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騎兵衝鋒道路上的陳鐵龍,轉身加入的逃跑的大軍。
悍匪不管如何悍不畏死,現在都開始潮水般的向著身後的白洋澱逃去,他們知道如今在騎兵衝鋒下,拚死作戰根本不足以扭轉整個戰場的局勢,不跟著潰逃,他們最後的結局隻有死在這裏。
而且就算是逃跑,最後能不能活還不一定呢。
騎兵如猛虎入羊群般紮進了匪軍潰逃的殘陣,鋒利的長矛像紮稻草一般洞穿了賊匪的身體,血腥的屠殺——開始了!
到處都是綿長的慘叫聲,到處都是滿眼不甘心的死屍,金鐵交鳴,鮮血泛濫,整個戰場化成地獄,每個人都在其中扭曲怒吼,飽受折磨。
親隨們大吼著拉住陳鐵龍,要他快逃走,自己卻是挺起胸膛迎接騎兵的衝殺,長矛穿過,血水飛濺在一臉平靜的臉上,陳鐵龍沒有退,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的。
“殺……”他發出一聲淒厲的吼叫,眼睛霎時變得血紅,推開身邊的親隨,扔掉了已經廢掉的斬馬刀,像是一頭黑熊一樣瘋狂的奔跑,竟然雙手猛地拽住戰馬的脖頸,將一人高的戰馬掀翻在地。
一拳轟碎戰馬的頭顱,陳鐵龍大口喘息著站起來,隨手抓住跌落馬下的騎手,狂叫一聲,竟然直接夾住他的頭顱,毫不理會那騎手驚恐的眼神,撕扯掉他的腦袋。
旁邊勒馬回轉的騎手全都心悸的而看著這一幕,看著陳鐵龍左手拎著一顆頭顱,看著頭顱下參差不齊的斷口,看著那半米多長的白色脊椎從頭顱中央孤零零地垂落,連同傷口表麵不斷滲出的血水,被慢慢地拖拽著。
所有人都把長槍瞬間指向那個可怕的賊首,望著握在他手裏的人頭,隻覺得兩腿有些發軟,一股尿意湧出。
這個家夥,還是人嗎?
陳鐵龍冷冷地望著騎手們,忽然從地上躍出,沒有任何預兆猛地撞向戰馬,翻滾的身體作出與之不相符的靈敏動作,將三個騎手摔落在地。
其餘騎手驚叫著加快馬速,揮動長槍向他刺來,而陳鐵龍魁梧的身軀突然以其強壯身形不相匹配的度,朝旁邊側閃開來,輕而易舉躲過騎手們的攻擊。
他的動作快得驚人,不等其他人做出反應,已經電光火石般撲到距離最近的一名騎手麵前,對著那張驚慌失措的臉,重重揮出蓄滿力量的拳頭。
“嘭……”
年輕的騎手像風箏一樣從馬上飄起,倒飛著猛撞在一丈外的地麵上,堅硬的顱骨被砸得完全變形,巨大的力量把眼球和嘴鼻擠壓在一起,顯出刺眼的血紅色。
陳鐵龍單膝跪地,身後兩個長槍刺出來的血洞不斷的冒著鮮血,但是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痛苦之色,強撐著繼續站起來,繼續挑戰所有的騎手。
每個騎手都帶著震撼的眼神看著這個魁梧的漢子,他們知道他是在用這樣的辦法拖住他們,拖延他們去追殺撤退賊匪的時間,好讓更多的賊匪能夠安全回到白洋澱。但是為什麽這樣做呢?安心的死在這裏不就好了,又沒有錢糧可拿,也沒有人會永遠記住你的,為什麽懷著那種讓人不能理解的信念,這麽痛苦的活著呢?
就讓我們幫你結束痛苦的一生吧。
騎兵舉起長槍,排成隊列,將要展開最後的衝鋒。
陳鐵龍粗重的喘息著站了起來,臉上帶著不屈的堅韌。
張誌德在親兵的守衛下取過火銃,瞄準了那個屹立不倒的漢子,扣動了扳機。
“砰……”
沉悶的轟鳴聲響過,陳鐵龍的身軀重重地一頓,然後低頭死死地盯著自己胸口,隻見一個酒盅大的血洞正在冒著鮮血,他奮力舉起右臂,死死地指著前方,有殷紅地血液自他地嘴角溢出。
準備衝鋒的騎手紛紛停了下來,滿臉憤怒的看著張誌德,剛剛就是這個人打斷了一個豪傑應有的歸宿。
“他娘的看什麽看,老子從曹鳴雷那裏借你們來是打仗的,不是看熱鬧的。還愣著幹什麽,去給本官追殺殘敵。”被數百騎手怒視,張誌德絲毫沒有畏懼。
他明白這些人不敢傷害自己,隻要自己當一天的指揮使,這些軍士就隻能乖乖的低下頭顱,對自己唯命是從。
除非他們想成為炮灰,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上。
騎手如潮水般的退走,他們沿著賊匪逃走的方向一路奔馳追趕下去,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呃~~”
陳鐵龍輕輕歎息一聲,雙膝一軟跪倒地上,腦袋無力地耷拉下來,小溪般的血水不斷的從他的胸口、背後流出來,浸濕了地麵。
張誌德冷冽一笑,收起火銃走到陳鐵龍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賊匪就是賊匪,明知必死無疑還這般好戰,真是死不足惜。今日,你的人頭就算我的軍功了,等到了明日,本官再去毀了那白洋澱賊窩。”說著抽出佩刀,就要揮刀砍下。
但是剛剛還虛弱至極的陳鐵龍驟然抬起頭,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寒光襲至,張誌德隻感覺冰冷的質感自胸際一掠而過,麵前的賊匪已經毫無聲息的倒在地上,他的手中握著一柄鋒利的短刀,正閃爍著異樣的寒芒。
張誌德緩緩低下頭來,胸前山紋甲依然,一絲殷紅的血跡突然從鐵甲縫裏激濺出來,沁成一道斜斜的血線,下一刻,他吃驚地看到自己的肚子慢慢出現一個傷口,裏麵的內髒緩緩滑落……
“啊~~~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