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下可以進入安新,但是其餘的不行。我知道你的打算,天下將亂,每個人都想要有一條退路,我們這些人想要活下去,就要學會抱成團。但是你們的選擇比我們還要小,還要可憐。我們好歹能夠安居一偶,你們錦衣衛就隻能成為大勢力手裏的刀劍,被利用。所以想要獲得一個安穩的退路,那就現實出自己的誠意。隻要讓大家能夠接受你們,我可以保證,我會傾盡全力的保護每一個人。”
李毅站起身來,眉宇中帶著堅毅的神色,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這是一個保證,更是一個誓約,但是相同的,徐才厚想要得到這個,就要顯示出自己的誠意。
天下到底糜爛到如何的地步,誰還有錦衣衛了解的清楚,雖然現在看來大明帝國像是一頭巨龍一般窩在這天下,徐才厚卻是已經看到這頭巨龍老朽的身軀和病入骨髓的衰弱。
亂世隻有團結在一起才能度過,這是他十分讚同的,錦衣衛有著自己致命的弱點,不可能獨善其身,但是他不想依附於那些野心家,因為那樣錦衣衛隻可能死的更快,所以思來想去,李毅這個實力不強的小勢力,自己倒是可以好好交往一番,留條後路。
當然,徐才厚此舉隻能代表自己,代表保定的一些錦衣衛暗線。
“三天之後,會有百餘人陸續趕來,你把他們安置好,以後又想知道的事情,可以找我們。”徐才厚沉聲道,算是答應了這個條件。
李毅點點頭,頓了一下,道:“我會交給你一千兩銀子,但是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
“軍情局的局長就由你擔任,以後要是有什麽重要情報,都要向我提供。”李毅道。
徐才厚想了一番,知道這也是一種必要的交換,道:“就如此吧。之後保定錦衣衛會和軍情局共享情報,你們提供資金,我們去打探情報,很公平。”
“不公平。”李毅開口道:“錢財再怎麽多也比不上人命,你們打探情報會有傷亡,告訴你的手下,要是有因為打探關於安新情報而傷亡的,我們會補償錢糧,讓他的家人衣食無憂。”
李毅的話讓徐才厚有些驚訝,他詫異的看著李毅,帶著些許疑問道:“你是真的憐惜我們的命,還是想要收買人心?”
“兩方麵都有。我說過,隻要你們顯示自己的誠意,我不會虧待你們。”李毅道。
徐才厚回去了,他會將何耀祖的情況向何老太爺稟報,李毅的固執和挑釁對於何家會是一場挑戰,為了這個麵子,何家對這件事不會那麽容易善罷甘休。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的亮了,外麵也傳來了鄉民們呼喊打水的聲音,李毅看著霧蒙蒙的天氣,暗歎一聲,起來**箱子裏的儒衫,變成了一個俊俏的書生。
他今天要返回高陽書院了,一臉三天沒有返回還算是事出有因,但要是接到書信還不快點前去拜訪老師,那師傅發脾氣也是事出有因了,倒時候戒尺使出來,疼倒是不疼,但是實在太丟臉了。
走進旁邊的客房,孫鈰正躺在**呼呼大睡。這幾日他是在累壞了,繁重的夥計一方麵使得更加了解了小民的生活,也使得他更加的堅韌強壯。但是今天不能早睡,他們還要趕去負荊請罪,所以李毅上前扯掉孫鈰的被褥,喊著姑娘們來看你了,就見孫鈰忽然睜開眼,跳了起來。
這幾天折磨他的不僅僅是活計,鄉民裏脈脈含情的小姑娘也是折磨的孫鈰頭痛不已,不知道怎麽應付。
“子正,姑娘們在哪裏?你可要幫我攔住他們。”孫鈰身上裹著被褥,就像是要被壞人淩辱的女子一樣,一臉驚恐的道。
這讓李毅非常不高興,他是一個護短的人,鄉親裏的姑娘們在他看來都是勇敢追求愛情的典範,怎麽就被孫鈰這麽的嫌棄了。
“快點洗漱吧,今天我們返回高陽。”說完這句話,李毅就走了出去。
趁著早上還有一些時間,李毅在院子裏打了一套拳,然後就捧著《大學》開始慢慢的背誦琢磨。
“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其物而窮其理也。蓋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唯於理有未窮,故其知又不盡也,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凡於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己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獲得知識的途徑在於認識、研究萬事萬物,是指要想獲得知識,就必須接觸事物而徹底研究它的原理。人的心靈都具有認識能力,而天下萬事萬物都總有一定的原理,隻不過因為這些原理還沒有被徹底認識,所以使知識顯得很有局限。因此,《大學》一開始就教學習者接觸天下萬事萬物,用自己已有的知識去進一步探究,以徹底認識萬事萬物的原理。經過長期用功,總有一天會豁然貫通,到那時,萬事萬物的裏外巨細都被認識得清清楚楚。
這是《大學》的第六章,雖然隻是短短百餘字,但是裏麵飽含的智慧卻是能夠受用終生。
先秦時期,是思想何等蓬勃發展的時期,隻因為當時處在時代轉變的時段,各種思想流派全都站出來為今後的道路做出自己的見解,古人的智慧在爭論和思考中得到升華。
而現在的大明,也是處在一個時代轉變的風口浪尖。
在這個風口浪尖,一個方麵是資本的發展對於明朝社會的衝擊開始進一步加大,而明朝的統治者卻沒有足夠的能力管束這一切,也沒有能力製定新的統治手段。另一方麵,外部的壓力日益加重,各種天災兵禍使得整個統治集團的重點都在處理這些事上,財政的枯竭使得他們有心無力,對於龐大帝國的掌控力度逐漸減弱。
其實這些都表露出來,默守陳規,不能變通的統治方法已經不再適用這個快速變化的天下,無論是黨爭,還是局勢的惡化,總的來說都是因為統治思想的落後和固化。
而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就需要另一場思想的碰撞,也就是另一次的百家爭鳴。在這個飛速變化的時代,完全有土壤,也有能力孕育出新的一場變革,在激烈的爭鋒中,找到一個適合近現代時期的文明道路,讓華夏再孕育出燦爛的文明。
李毅腦袋裏胡思亂想著,他能夠看到諸如四書五經裏的學問和智慧,卻也感受到了書院裏的默守陳規,老朽呆板的風氣,許多的學問和智慧在這個情況下,都被埋藏或者是誤解。而要想真的吸收裏麵的精華,就需要將那些別有用心的解讀和修改剔除掉,還原智慧最本質的一麵,給予人自己的體會和理解。
而李毅想要從孫承宗身上學到的,就是他廣博的學問和睿智的智慧,隻有這樣的老師,才能救解讀自己的疑問,並且為自己想做的事情起到作用。
聽到今日是返回高陽的日子,孫鈰立刻快速的洗漱完畢,然後掛掉自己的胡子,盡力的恢複自己之前那謙謙君子的摸樣。要是他父親看到他現在一身破爛長袍,蓬頭汙麵的,一定會以有辱斯文之名,好好的教訓他。
早上的河水還是很涼的,但是孫鈰已經顧不得了,跳進河裏洗了個澡,打扮的感覺合適了才放下心來,瑟瑟發抖的準備上路。
兩人吃了早飯,快馬加鞭的趕回了高陽。
李毅從不會小看古人的智慧,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發現這個時候每個人都有著讓人吃驚的智慧,他們就像是天生的思想家一樣,說著極具哲理性的話語,就連當初那個吃人的凶漢也是一樣。
充實的生活讓每一日都有著意義,他們在苦難和折磨中像是苦修士一樣終是能找到生命的意義,然後懷著清醒地頭腦在生活,或是苦,或是甜,都會伴隨著眼淚和歡笑一路走下來。
換句話說,不管是怎樣的生活方式在他們看來都是有意義的,有期待的,不像是那群無聊的人一樣,既然未來沒有任何期待,索性過程怎樣都是沒關係,這些人卻是真的有著生活的智慧,因為他們一舉一動都是有著自己的感動的。
到了孫府,在孫鈰的陪同下李毅暢通無阻的進了大門,到了房門前還是依照禮儀恭敬的讓下人進去稟報,自己站在門口等待,過了一會,一個仆人快速的走出來將李毅和孫鈰引領到李府的大廳。
很明顯,孫師早就算到今天他們會回來,所以早就等待著,身邊坐著的則是高陽書院的山長,也就是院長——盧長波。
盧長波是一個留著短須的額瘦高中年人,國字臉顯得一身正氣,要不是知道王鶴翔就是依靠他才如此囂張無道,李毅絕對以為他是一個正派的人。
好吧,先生們是一群虛偽的偽君子,山長又是這樣一副假仁假義的模樣,看來自己今後不要想有好日子過了。
李毅向著兩位施禮拱手道:“孫師,山長,小子讓你們久等了。”
“嗬嗬,能碰到書院威名赫赫的李毅,我也是榮幸之至了。”盧長波皮笑肉不笑的道,語氣裏諷刺意味十足,李毅聽了頓時就不爽了。
“些許小手段,就是教訓些阿貓阿狗,算不得什麽威名。”李毅直接道。
放肆,真是太過放肆了,現在的小輩真是狂妄到了極點,竟敢這般的說話。
盧長波氣的臉色發紅,一拍桌子,喝道:“你這後輩真是狂妄,含沙射影,難道以為我等聽不出來嗎?毆打同窗,威懾先生,如此欺師滅祖,無法無天之事,你還真的能夠做出來啊。”
“山長,我沒有含沙射影……”
李毅剛想說話,卻被山長一語打斷。
“你這還不是含沙射影?難道你以為我等都是傻子嗎?本來我以為你隻是一時衝動,惹下大錯,有孫老勸解,才讓你返回書院讀書,沒想到你不僅不悔改,反而在這裏滿口胡言,真是太放肆了,太放肆了。”盧長波說著,猛然一拍桌子,顯得非常的生氣。
“山長,我沒有含沙射影的意思,因為我剛剛說的阿貓阿狗就是那群口無遮攔的劣人,還有那個收受束脩的先生。十兩白銀,還真是好大的胃口啊。”李毅道。
“哼哼,私收錢財之事還沒有定論,你何來如此言論。再說王鶴翔乃是舉人身份,家世雖然說不上顯赫,但也有幾分家底,怎會貪圖你那十兩銀子。我倒聽說有許多學子為求先生看重,私下贈送銀兩,拜師求學,想來你當初定是如此,被拒絕之後懷恨在心,就借機報複,真是好重的心機。”
盧長波不愧是山長,說起話來以勢壓人,然後顛倒黑白,機智轉變話題,一番言論下來,之前明顯的事情倒是不清不楚,隱隱的李毅倒成了壞人了。
“盧山長,暫且消消氣。”孫師開口道,剛剛還氣勢洶洶的盧長波立刻收斂起來,乖乖的住了嘴。
“先生私收錢財之事,我不想再問,三子孫鈰也是不知道,一切誰對誰錯暫且都不問了。李毅性子幹裂,卻有大才,不能這般荒廢。所以明日起,他重新返回學堂,還請盧山長多多看顧,莫要再出了亂子。”
當時王鶴翔有沒有索要銀兩,孫鈰在一旁最是清楚,但是孫承宗卻是說暫且不問,意思卻是在表現他也不願觸動先生利益。剛剛的言論就是說一切揭過,李毅照常去學堂求學,而之前的過錯都不再追究。
雖然不知道孫老為何這麽看重這個李毅,但是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也就沒有了商量的餘地,除非盧長波與孫承宗死磕到底,但是借他三個膽子,他也不敢啊。
要知道孫承宗可是帝師,又擔任過大官,高陽書院也是其創立,盧長波哪裏有那個資格去招惹。
“既然如此,明日就去進學吧。孫老,我先告退了。”盧長波說完就要離去,看其一臉陰沉的樣子,明顯是對李毅懷恨在心。
李毅卻是滿不在乎,向著孫承宗行禮,道:“謝謝師傅為徒兒操心,能讓徒兒重新返回學堂讀書。”
孫承宗放下茶杯,掃了一眼李毅,道:“這件事你太衝動了。學堂乃是求學之所,聆聽聖言,感悟真理,怎可在學堂內打人。這一次暫且算了,要是還有,定當重罰。”
李毅連忙道:“謝謝師傅。隻是徒兒不明白,這學堂也是糜爛到這個獨步,師傅怎麽不改善一番?”
“改善一番?”孫承宗聞言哈哈一笑,卻是帶有落寞,道:“想我六歲就會讀詩文,想著匡扶大明,造福天下,沒想到卻淪落到如此。而學堂更是隻教學子科考之用,無功無用,還有什麽改變的必要。”
“子正兄,其實父親早就想整改書院了。隻是這些年來書院裏的先生都是關係親近,互相拉攏而來,又有盧長波和王鶴翔兩人在外撐腰,一個個日子過得火紅,怎麽會答應整改?他們陰奉陽違,很難有所成效。”
李毅聽了點點頭,知道這書院之內的先生都是舊相識,乃是一個人聯係另一個人,這樣靠著關係一步步組建起來的,而且已經形成了利益鏈條,根本不想接受改變。
這樣來看,孫承宗整改書院成效不大,倒也是事出有因。
“書院之內自成體係,就算是我想要插手都是難上加難,更不要說他人。”孫承宗敲了敲桌麵,道:“但是我現在也是沒有心思去理會,如今功利過盛,學子都是為了名聲和科舉而加入高陽書院,算不了什麽。重要的是大明這些年經曆風雨實在太多,我心裏實在憂慮啊。”
要是他知道接下來流寇四起,後金勇進,不知道會驚訝到何等的樣子。李毅不得不承認,孫師的感知確實很敏銳,隻是靠了些經驗,就看到了大明現在的風雨漂泊,老朽衰弱。
“師傅不要憂慮。你乃是大才,名聲天下盡知,新皇又怎麽不心動?想來朝廷很快就會招你進京,到時候有了問策,一定托付大任於師傅你。”李毅勸慰道。
其實之後孫承宗一直都是救火隊員,到了臨陣關頭,才被拿出來挽回敗局,一旦稍有起色,就會被重新閑置。這個到底是為什麽,李毅也是想不清楚。
“嗬嗬,我已經老了。”孫承宗說了一句莫名的話,接著道:“子正,我寫給你的信看了沒有?”
李毅點點頭,道:“全都看過了。”
“我想讓你參加今年的縣試,你最近要用心讀書,不要荒廢了你的天賦。到時候你與孫鈰一同參加縣試,我希望你們都能名列榜單。聽到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