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才厚愣住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麵對的是一個赤手空拳,開創出如今大好局麵的妖孽。一切的威脅和磨難,在這個少年的麵前,隻能是一場熱血沸騰的戰鬥。

“子正兄,之前所為,乃是權宜之計,還請你見諒。”徐才厚恭恭敬敬的給李毅行了一禮,算是想要揭過之前的恩怨。

“你怎麽知道我有了字?你到底是什麽人?”

李毅站起來大聲喝道,自己取了字隻是數日的時間,除了孫鈰知道,絲毫沒有流傳出去,這徐才厚如何知道的。

徐才厚臉上帶著狡黠的笑容,道:“錦衣衛想要知道的事情,還沒有打聽不到的。子正兄,你不用費力去想,我實話告訴你,安新有我們的人,孫府同樣也有。”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他們早就埋下了暗子,不僅對於安新的情況了如指掌,就算是孫府這種帝師之家,也是摸得一清二楚。

李毅倒吸一口冷氣,要知道雖然錦衣衛名聲赫赫,但是徐才厚隻是一個小旗,又是暗子,料想沒什麽實力,怎麽會有這般的能量?

“我看的出來,你很驚訝。”徐才厚輕輕的笑道,擺脫勇丁的束縛,走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到底是什麽人?”李毅冷聲道,一雙眼睛從所未有的嚴峻。

他非常不喜歡這樣,這樣被人牢牢的掌控,底牌全都被看的幹幹淨淨,並且還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麽人。

徐才厚搖搖頭,眼神輕撇,沒有說話。

“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李毅讓廳堂裏的勇丁全都退下去,準備細細聽徐才厚說說深淺。他隱約感覺到,這個徐才厚不是一個簡單的錦衣衛小旗,很可能有著更大的秘密。

見此情景,徐才厚才點點頭,放鬆了下來。

“子正兄知道錦衣衛嗎?”

“錦衣衛?”李毅愣了一下,道:“皇帝親軍,監察辦官,布控天下,大明有那個人不知道你們的名頭。”

“嗬嗬,看來子正兄對我們錦衣衛了解的非常清楚。我們錦衣衛被太祖創立,集結大明的力量布控天下,各個文武大臣,富商大匪都有我們的暗子,就算是蠻荒之地的蒙古和滿洲,也都在監視之中。錦衣衛人數到底有多少,就連各代的指揮使也是不清楚,皇帝更是不明白。但是人數不會少於十萬之數。”

“十萬?”李毅嗤笑道:“要是真的有十萬錦衣衛布控整個大明,大明這麽多年為何如此之多的**?”

“子正兄看來有些誤解,大明之**,不是我等不思君報國,故意隱瞞情況,而是上路被斷,無法上達天聽。另一方麵,自萬曆之後,大明財政就已經日漸入不敷出,國庫日漸幹涸,就連官吏的俸祿也是多有拖欠,更不要說我等錦衣衛。沒有錢財,我等就是想要打探情報,也是心有力而力不足,所以就有了之後的變通。”

“之後的變通?”

徐才厚點點頭道:“我等既然得不到錢財的支應,就有了變通的手段,那就是買賣情報,並且兼做些刺殺之類的暗活。為此在一些有些威望的前輩帶領下,私下的錦衣衛通過暗線相互聯係,組成了一個龐大的體係,開始互相交換情報,進行買賣溝通,所以我等才能這般存在許久。”

“等等。”李毅抬起手,打斷了徐才厚,一時間有些難以相信。

徐才厚的意思是說錦衣衛乃是皇權利用全國之力打造的一個特務組織,然後在大明財政崩潰之後,失去了錢財的來源,就通過買賣情報,暗殺行刺來換取錢財,以此生存。

這怎麽說都有些匪夷所思。要知道錦衣衛乃是大明最厲害的情報組織,就算是幾經春風得意的東廠都是難以爭鋒,如何就這般的成了一個獨立的情報暗殺組織?就算是明末時期,皇帝最為信任的也是這群拱衛護駕,刺探情報的錦衣衛,又怎麽會讓他們這般的行事?

錦衣衛,這個時候可是中國曆史上最為強大的特務機構,就是放在世界曆史中也是難以找到媲美的,這樣一個蘊含著巨大能量的龐然大物,竟然悄悄的誕生了自己的意識,開始拜托了皇權的控製。

李毅把自己的懷疑對徐才厚說了,徐才厚連連點頭:“子正兄舉一反三,倒是看得透徹。我們錦衣衛私下的所作所為當然不被皇帝所同意,要是皇帝點名暗子,我們自當就是夏日之雪,立刻煙消雲散。隻是幸好朝中有懂情理的恩人幫忙遮掩,我等才能一直如此生存下來。”

“那………是誰人幫你們?”

徐才厚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頭的時候,他的目光炯炯:“魏忠賢,魏公公。”

“魏忠賢?他怎麽會幫你們遮掩,他不是……”

“哈哈,民間一直盛傳千歲性子狡詐,又十分貪財,黨同伐異,殘忍歹毒,惡名不斷,又怎麽可能做好事。”

李毅倒是沒有這般的認為。要知道魏忠賢可是一個極具爭議之人,有人說他是狡猾之徒,有人說他忠厚老實。有人說他就是潑皮無賴,有人說他可堪大用。

之所以大家都認為他是一個歹毒之人,全是由於他和控製輿論的文官集團的矛盾,壞處被無限放大了。其實,魏忠賢在事關國家民族存亡的大事上,還是很講原則的。

皇太極猛攻錦州時,袁崇煥與監軍紀用一起下令不許出戰,任憑趙率教在錦州苦苦支撐,在錦州破在旦夕的時刻,滿桂公然違抗袁的不抵抗命令,主動出擊,冒死以救錦州。寧錦大捷後,魏忠賢論功行賞,升了血戰有功的滿桂、趙率教的官,而罷免了畏敵避戰,不救錦州的袁崇煥。魏忠賢並沒有因為這位一心熱衷於議和的袁崇煥在寧遠城給他修生祠而放過他在寧錦之戰中的怕死避戰之罪,也沒有因為毛文龍上書力保和他作對的東林黨人而處分毛帥,這也是為什麽天啟朝後期關外局勢一直在向好的方向發展的原因。

天啟朝最大的戰爭失利,是袁應泰丟掉遼陽。而後來袁應泰之所以被起用,是因為之前的督師熊延弼遭到了文官集團的彈劾,當時魏忠賢還未掌權。

遼陽失陷後魏忠賢查辦了許多當初彈劾熊延弼的文官,固然有打擊文官集團的私心,但是這些文官書生誤國,也實在該碎屍萬段。而後魏忠賢立刻起用熊延弼為兵部尚書,之後王化貞失陷廣寧,同在關外的熊延弼也受到株連,被傳首九邊。這裏熊延弼是受到王化貞的拖累而被殺,雖然他是由魏忠賢主張上台的,但九堂會勘定案,實無免死之理,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另一方麵,魏忠賢接連起用的兵部尚書趙南星、孫承宗及兵部左侍郎袁可立等,都是直臣、能臣,而且是骨子裏和自己作對的,但魏忠賢在邊關大事上還是容忍了這些清流官員;

隻是到了天啟晏駕前為了搶班奪權的根本利益,才臨時起用了自己的私人崔呈秀,並匆忙讓自己的心腹劉廷元替換掉屢與自己作梗而將要去南京赴任兵部尚書參讚機務的袁可立(時為天啟六年十一月),這些至少說明魏忠賢也有愛國之心,非因大過而一無可取。因此有關崇禎皇帝在亡國前又想到了已被自己賜死的魏忠賢的說法似乎也不無道理。魏忠賢主政期間,國內形勢良好,遼東局勢平穩。想想為什麽魏忠賢當政時關寧防線得以組建,基本上沒什麽人造反,孫承宗修關寧防線不缺錢,而東林當政後關寧軍守防線都那麽緊張,國內屢次造反?

其實魏忠賢是忠,還是奸;是賢,還是惡?最有發言權的是朱由校、朱由檢兩任皇帝,因為魏忠賢的一切權利都來源於他們。

朱由校病重時“召見閣部、科道諸臣於乾清宮,諭以魏忠賢、王體乾忠貞可計大事”;

臨死時,讓魏忠賢宣召朱由檢入宮,“上病亟時,召皇弟信王入,諭以當為堯舜之君,再以善事中宮為托,及委用忠賢語。既崩,忠賢自出迎王入。”

朱由校臨終囑托朱由檢是:魏忠賢“恪謹忠貞,可計大事”。

這“恪謹忠貞,可計大事”八字是值得人們深思的。

“恪謹忠貞”說明魏忠賢是忠於大明朝的,而且能以國家大計為重。

說魏忠賢“專權”也罷,“獨丶裁”也罷,有兩件事的處理,還是可以證明魏忠賢以國事為重,不像東林黨人專事黨同伐異。

至於魏忠賢的其餘舉動,引起的爭議也是極大。

從經濟方麵來看,東林黨反對向士紳納稅,反對向商人手工業者和礦主納稅,代表了大地主和城市資產階級,礦業主的利益。但這實際上變相使帝國財政匱乏。而魏忠賢執政幾年,堅定地延續了萬曆的礦監政策,極力向中上層征稅,使帝國不至於被財政拖垮,崇禎上台重用東林黨,撤銷了這一政策和加征三餉反而從側麵肯定了這一政策的可行性。

雖然輿論多是醜化魏忠賢為主,但是事實上沒有證據表明魏忠賢在執政時有過侵害百姓,肆意殺民的行為。至於貪財,和劉瑾、嚴嵩等人相比貪得也實在不多。

更有意思的是,魏忠賢曾經還向國家捐款,用自己的私產資助遼東戰事兵器馬匹等物品。

遼東巡撫袁崇煥疏稱:“廠臣魏忠賢功在社稷,海內之共見共聞,業已銘刻金石,無容職贅。至其身任邊事,誓圖恢複,梟滅逆虜,任用劉應乾、陶文、紀用等,而關內外禦敵之伏甲、軍器、馬匹、懸簾等項俱以家資置辦,日逐觧來,又助軍需。臣方一意巡緝嚴警,諸營將吏不敢貪懦營私,不敢饋遺隱串,改虛為實,化賈為真;易怯而勇,以有今日。從古內臣誰有出其右者?通侯之世賞宜也!

魏忠賢為前線籌集馬匹,曾經在遼東戰事吃緊的時候,知道前線急需馬匹,但是這個問題一直難以解決。魏忠賢為國分憂,想了個好辦法。依明朝舊例,大臣有特殊貢獻者可賜給在宮中騎馬的特權,不過,作為條件,騎馬者逢年過節要向皇帝進獻好馬一匹。魏忠賢就一下子賜給幾百名太監在宮中騎馬的特權,而後就不斷地降諭旨讓他們進獻馬匹,逼得這些太監直罵娘。

既有十大罪,又有這般不符合記載的故事,魏忠賢歹毒宦官的身份,倒是一時間難以明白。

“你到底想要說些什麽?”李毅沉聲問道。

“我想和你做個交易。”徐才厚眼睛死死的盯著李毅。

“交易?”

“對,交易。”徐才厚道:“魏千歲死了,新皇的態度還不明確,我們這群應當活在陰暗中的人時刻存在著危險。我們想要找一個地方,一個能夠安頓我們軟肋的地方。”

徐才厚看著李毅,道:“我們看中了你。白洋澱十分隱蔽,如今更是與世隔絕,是一個很好的藏身之所。而且關鍵是你並不是官府眾人,與世家大戶那些野心家還結有仇怨,應當不會貿然出賣我等。更重要的是,你很有野心,卻不夠強大。我們這次乃是一個交易,也可以稱為合作。有了我們的幫助,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李毅輕輕搖頭,道:“可是你卻沒有說我將要經曆的危險。你們如此給自己鋪設後路,隻會更嚴重的刺激新皇,到時候萬一追查下來,找到了這裏,我恐怕很難不受牽連。而且你們錦衣衛雖然手眼通天,但是魚龍混在,我也是不了解,貿然讓你們進入白洋澱,恐怕也不是適合吧。”

徐才厚顯然知道李毅不會那麽輕易的就答應下來,他慢慢地品著茶水,卻是向著對策。

其實一切的談判看上去坦誠明白,像是真的在爭論,實際上都是一種謊言的交換。就如他剛剛說會將後路安排在白洋澱一樣,這個謊言李毅明顯已經看了出來。

錦衣衛之間都是互不信任,更不要說對於李毅了。白洋澱的軟肋隻會是一個假象,一個將想要對付他們你的人全都引來這裏,利用李毅的手段對付的假象。

李毅不喜歡這般的沉默,他深深的看著徐才厚道:“何家到底出了怎樣的底碼?”

徐才厚臉上露出笑容,道:“你可真是抓到了一個寶,何老太爺最是疼這個小兒子。他說要是你放了何耀祖回去,願意拿出來一萬兩銀子。”

一萬兩銀子也就相當於後世百萬,足夠多了。但是在李毅看來,在那死去的十數名勇丁看來,應當是遠遠不夠。

“我會讓何耀祖繼續寫信給他們,什麽時候拿出讓我滿意的回答,何耀祖自然會回去。可是我要聲明一條,何耀祖並不在意我這裏。”李毅狡猾的笑道。

他絕對不能承認何耀祖在自己的手裏,不然到時候這件事宣揚出去,自己辛辛苦苦積攢起來的名聲頓時會立刻變臭。

徐才厚的臉上露出笑容,對於李毅的老練十分的滿意。其實作為保定錦衣衛暗子的頭目,他一直在想的就是依靠一個勢力生存下去。他曾經仗著百戶的身份想要與官府站在一起,結果那幫文臣都是極其嫌棄他這個武夫,接二連三的被羞辱。後來與當地的官紳相處,也都是互相利用,直到他見到了李毅。

當初見麵的時候,還隻是李毅訓練勇營的時候,當時自己就覺得此子不是池中之物,沒想到隻是數月過去,當初那個勉強生存的少年竟然帶著那麽多的流民活了下來,而且開始營造新鎮,建設村莊,一躍成為保定勢力之一,可以說是日新月異。

這樣一來,徐才厚才萌生了與之交往,某一條後路的打算。現在看來,保定各方勢力中,也就李毅勢力最小,卻前途無量。

“你是孫承宗徒弟之事還沒有傳開,想來過段時間也就傳揚了出去,到時候無論是官府還是何家,都會看在帝師的麵子上給你一份薄麵。而你在保定也就是站穩了腳跟,不用擔心其他。但是他們大的舉動不敢施行,害怕得罪孫承宗,小的舉動卻是不會少。要是你與我聯手,隻管保定所有大戶皆是能盡在掌握,一切也好有個準備。”徐才厚循循善誘。

“但是我要付出什麽?”李毅問道。

徐才厚想了片刻,道:“就如我剛剛說,需要你找到一個隱蔽的地方,讓一部分錦衣衛的家人住進來,保護他們的安全。另一方麵,我們保定的錦衣衛需要銀子,因為隻有銀子才是最好的打探情報的工具。”

保護和銀子,這兩個對於李毅倒是不難。據他所知,其實崇禎殺掉魏忠賢之後,他就逐步喪失了對於暗線錦衣衛的掌控,就像是一個真眼瞎一樣,對於地方上的大勢也是難以了解。

自己要是收留錦衣衛,不僅有了一個很大的助力,還能夠通過其了解到更多的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