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工匠看了他一眼,隨即解釋道:“通過下麵墊的鍥子,可以調整炮口的高度。輔以適當增加或者減少裝填藥包的火藥量,就可以在一定範圍內改變射程——剛才的五百步,應該是這種火炮的最大射程了。而且,這個調整的過程並不麻煩。”
“射程也能調整!”軍官越發興奮起來。
“還遠遠不夠。”
李毅適時插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按照我的估算,這門炮繼續改進下去,射程至少能超過八千步!若是繼續加大炮管長度、厚度,增加裝藥量,未來的火炮即便射出上千步、萬步也未嚐不可能。”
“射程超過幾千步?”
別說是軍官了,就連親手鑄造了這門火炮的工匠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能夠將實心鐵彈發出幾千步的武器,出現在戰場上會是什麽情景?
很多人甚至難以想象那個場麵,隻怕敵人還沒接近,就被自己這邊的火炮轟垮了吧?
“如此的神兵利器,威力遠超那小炮,不知道小恩公可有起名字?”有人不由得追問了出來。
李毅想了想,封給這種全新的重型鐵炮—個響亮地名號……大將軍炮!
就在諸將還在喜悅的討論中,新一輪的試炮還在繼續。沾了水的毛氈刷在滾燙的炮膛之上,再度激起了升騰的白氣,隨後是裝藥、壓實並裝填炮彈。就在在場的軍官們以為接下來的發射會如同先前那樣時,意外降臨了。
或許是先前的幾發試炮讓炮膛不堪重負,也可能是裝填的藥包超量,亦或者其他什麽問題,鐵釺引燃藥包後,劇烈的爆炸中,鐵炮的炮膛在所有人的震驚注視下炸裂開來。附近幾名操炮的勇丁,幾乎瞬間被爆炸和濺射開來的碎片射到。一人當場死亡,另有兩人受了輕重不同的傷勢,倒在地上慘叫了起來。
所幸的是,由於觀炮的軍官和李毅離的夠遠,倒並沒有人被這次事故波及。
“這、這是?”
沒有防備的軍官們驚呆了,他們一時間沒明白發生了什麽。本應該是殺敵的武器,為何反而傷到了自己人?
隻有在場的劉大匠和李毅明白,他們遭遇了“炸膛”。
先前的開炮流程,並沒有發現有什麽不規範的地方。那最大的可能,還是鑄造火炮的方法和鐵的質量不行。
對此,李毅絲毫不感到奇怪,隻是有些遺憾。先前幾門炮一路試射到現在,他差點以為這些火炮已經接近實戰了。但現在看來,果然還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至於負責鑄炮的工匠就更見怪不怪了,過去幾月的研製和實驗中,類似的事故起碼發生了十幾起之多,死傷的操炮勇丁超過了兩位數!
若不是有高額的功績在前麵,又承諾即便死了家人也有雙倍的撫恤,想要招募合格的炮手還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竟然還有炸膛這種事?”
弄清了問題,在場的軍官們臉色都不太好了。先前的興奮,猶如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他們這才明白,為什麽火炮明明已經表現出了相當的威力,卻始終沒有投入實戰,而是還在試射場不斷改進。
隨著冷靜下來,這些軍官們也逐漸找到了更多火炮的缺點和不足。
“造價似乎遠比拋石機要高昂,聽幾位所言,似乎工藝也更複雜,怕是難以大規模製造。”
“千斤重的鐵炮,將來或許還會更大更重,守城尚可,野外戰鬥該如何搬運?”
不能解決便攜和運輸的問題,火炮的實戰價值會大打折扣。這個問題一提出,所有人都深思起來。更有對火藥有粗淺了解的張明德,提了一個更加重要的問題:“我觀這火炮,似乎是以炮藥為引,驅發炮彈。萬一炮藥受了潮,又或者遇到雨天,該如何是好?”
火炮在雨天無法作戰,這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
幾個問題接連提出,再加上剛剛發生的炸膛慘劇,軍官們因為驟然看到劃時代武器的興奮徹底冷靜了下來。他們意識到,至少就目前而言,劉大匠研製的這種武器還遠沒有看上去的那麽美好。
短期之內,隻怕鐵旅還沒辦法將這種新武器投入實戰,戰鬥力提升的希望又減少了一些!
這一點,李毅心知肚明。看了看突然間又有些沮喪的手下,他笑了笑,意簡言賅的道:“諸位不必失望,任何新事物的出現都不是一蹴而就的。現今我們一直在研究製造這種火炮,隻要劉大匠他們這些匠人一直在努力,要不了多少時間,定能裝備起來。這種火炮,從開始研製到現在才短短幾個月,隻要再多花一些時間,諸位提出的問題,總歸都是可以改進或者設法避免的。”
到那時,才是火炮這種新時代戰爭之王出現在戰場、橫掃天下的時候。
帶領軍官們見識了全新的火炮武器後,這些心滿意足的軍官們暫且退下,討論起了今天的見聞,或者各自交流對火炮的運用和看法。李毅則留下了幾名主要的工匠,跟他們繼續交流關於火炮改進的心得。
老實說,李毅對鑄炮的知識和了解掌握的並不多。腦袋裏的東西也是雜亂破碎,沒有辦法找到一些相關材料研究。現在這個階段,他掌握的知識麵比較寬泛,但深度欠缺。涉及到具體的鑄炮細節上,沒法給予確切說明,隻能在一些大方向和宏觀的構架上給予指示。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已經讓這些鐵匠們收益良多,幫他們省了幾倍乃至幾十倍的時間了。
“火藥包的設計,日後要考慮防潮防水的處理。”
“另外,關於火炮射程的問題,除了炮管長度因素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曾經強調過的氣密性。炮膛內的鐵壁不夠光滑,有砂眼的存在,這直接影響了射程,而且還跟炸膛有一定的關係。”
“還有火炮移動的問題,以前隻跟你們說了鑄炮的事,忘了說炮架這個物事了。那是一種活動支架,延伸出來的車把可以固定在地上,用來反後坐力,還要能在一定範圍內自由調整炮口的角度。有了它,火炮就能比較便捷的自由移動。”
“對了,關於讓火炮炮管能承受更大膛壓的問題,本王還聽過一個法子,叫做水冷自緊。可以讓鑄造中尚未冷卻的火炮從內部開始冷卻,讓火炮有一個從外向裏的力,相當於在炮身外麵額外纏上一圈鐵箍,進而使火炮能承受更高的膛壓。不過,這個法子能不能行,具體又該怎麽做,本王也不確定,隻能告訴你們一個大體的思路,其他的還得你們慢慢研究……”
用了差不多一刻鍾,給這些工匠們提出了他能想到的最後的提議和看法後,李毅最後給予了總結:“姑且照以上這些去改進吧,樣式主要以小口徑的小炮和最大的大將軍炮為主。在現有的基礎上,什麽時候鑄造的火炮可以連續打一百炮不炸膛,什麽時候就可以定型生產了。”
這樣說著,他環視了幾位工匠一圈,允諾道:“屆時,所有匠人都有重賞!”
劉大匠等匠人都知道李毅說到做到,對於匠人的發明獎勵一直是十分慷慨的,投入了難以想象的錢糧。為此,甚至連打造兵器的材料都是被挪用了。除此外,對於工匠們的功績賞賜也都遠超其餘。對他的承諾,在場的工匠們自然沒有懷疑,一個個都精神振奮了起來。
連小恩公都說是重賞了,想來必然是一筆驚天的財富吧。
這種物資上的鼓勵,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幾名工匠無不感恩,發誓必然會加班加點改進更強更穩定的火炮。
雖然這次試炮,並沒能圓滿達到李毅的要求,但仍舊是火炮研發和運用的重要過程。雖然出於保密和對將士負責的態度,否決了立即推廣火炮,但鐵旅已經有了真正意義上的熱兵器卻是事實。隻要等目前的問題進一步克服、改良,就能全麵投入生產和推廣。
到那時,一支橫空出世的、裝備了成熟火炮的部隊,必然會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震驚整個東大陸。
為此,這次從試射場返回後,李毅甚至秘密組建了一支數目約在兩個屯的測試兵力,用來摸索、嚐試火炮的運用。日後需要的時候,他們就將是火炮部隊推廣的第一批教官!
由於李毅要求的嚴格保密,這次試射觀炮並沒有在軍隊中造成太大的影響,僅僅隻在少量高層軍官中傳播。不過,這種劃時代武器的影響畢竟是實實在在的,它的存在,給了鐵旅軍官們很大的衝擊力。一旦改進後的火炮真的達到李毅預言的地步,射程達到千步以上,威力更大,那將沒有任何敵人是鐵旅的對手。
………
匆忙的處理了火炮的問題,李毅又和劉大匠徹夜長談,將自己現在能想到的東西全都說了出來,倒是給了劉大匠極大的提示。
第二天等到太陽升了起來,李毅才醒過來。坐起身正準備穿衣服,卻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誘人的油香味,很是奇怪,用鼻子一嗅油香味躥入鼻管,沒錯還是豬油。
這一來李毅更加好奇了,心想油香味是從哪裏傳來的呢?正疑問間,聽見輕微的滋滋聲響成一片,這種滋滋聲李毅是再熟悉不過了,那是煉豬油的聲音。
一想到煉豬油,李毅在額頭上一拍,叫聲糟糕,手忙腳亂的把衣服往身上穿。李毅心急之下顧不得其他,提著褲子,趿著鞋子,衣衫不整就衝了出去,直奔灶間。
一頭紮進灶間,隻見王氏用鍋鏟按住油渣使勁煉油。
她見到李毅走進來樂嗬嗬的道:“小石頭,你買這麽多的油做什麽,都不曉得要吃到甚時間呢。吃到來年也吃不完呢,這豬油煉好了用壇子裝起來,封好了還能放個年把兩年,甚時間得去新城上買幾個壇子回來。”
小玉兒坐在灶前一邊往灶洞裏放柴禾,一邊吃著油渣,好象饞貓吃著鮮魚般快活,嘴角沾滿了豬油,油膩膩的,在火光遇映照下閃閃發光,等發現李毅走進來,連忙擦了擦嘴。
灶台上有一個大簍子,裝了多半簍油渣,怕不有幾十斤,李毅走過去,從簍子裏抓了一把油渣,自顧自的吃起來,很是享受,不時說一句:“又香又脆,真好吃。”
“那是當然,別看你現在這般的風光,可是哪裏吃過好東西了?”王氏有點不高興。
李毅才不當一回事:“大家生活好了,自然就行了。我們平日裏吃飽飯就不錯了,還要想些什麽?”
灶台後麵有一個大木桶,熱氣上騰,李毅湊上去一瞧,隻見大半桶豬油還在翻著油花兒,細碎的油渣漂浮在上麵。
其實這些豬油是李毅做香皂的原料。
要知道現在安新工業區已經初步建好,商路也已經開通,這個時候正是利用商路,賺取錢財的大好時間。
而他現在想要的就是做出來生活必需的香皂,用來賺取那些豪紳大家的銀子,好度過現在日漸透支錢糧的日子。沒想到卻給她們煉了當食用油,李毅無論如何是想不到,既覺好笑又有些笑不出來,愣了愣這才道:“娘,不要煉了。”
王氏臉上都是單純的笑容,出現在臉上,樂不可支。她一邊嚼著油渣,一邊指著簍子:“石頭,快來嚐嚐,可鮮呢,又香又脆,好吃!”
相比於勞苦了這麽長時間,沒有吃過肉的王氏,第一次吃到這樣香的好東西,滿臉都是陶醉模樣。
看著王氏這個母親也是一副小孩子偷食吃的樣子,李毅不由莞爾,道:“娘,豬油我買回來做香皂的,不用煉。”
昨天回來李毅就說這是用來做香皂的,王氏不信豬油能做香皂,所以今天起個早,就把豬油給煉了,然後找些東西裝起來慢慢吃,今年吃不完來年再吃。
李毅說的話不得不信,王氏一下子愣住了,不由得發慌了道:“那可怎麽辦?都煉了一半了呢!這下完了!”
李毅笑著安撫,道:“那就將功補過,幫我做那種香皂吧。”
王氏好奇的道:“小時候,香皂是什麽?”
對於現在一副好奇寶寶的母親,李毅隻好耐著性子解釋了一番。
沒想到剛剛說完,王氏的臉一下子拉下來了,很沒好氣的道:“怎麽是這等奢侈的東西,不做也罷,就讓小玉兒幫你吧。”
說著走出了灶房。
小玉兒害羞的走過來:“我們要怎麽做?”
李毅哪裏不知道王氏這般走是為了什麽,隻好長舒一口氣,把鍋裏的油渣打量一眼,才煉了一半,道:“你來幫我打下手,在旁邊幫個小忙就好。”李毅又把退了的柴禾放進灶洞。小玉開始準備煉油。
李毅這才出了灶間,把衣衫整理好,打了一盆熱水洗臉。洗好臉,回到灶間幫著收拾。菜板邊放了一個大盆,盆裏裝了幾十斤切好的豬油,酒杯大小,很均勻,李毅問道:“小玉,你來切。”
能夠幫助李毅做事情,小玉很高興,一時不好接口,看了一眼李毅,臉紅紅的道:“李毅,剛剛嬸娘都已經說了,說要煉油,要我幫著切,我就幫你切。”
說著上前幫助李毅切肥肉。
李毅站在一旁看著,誇獎起來:“小雨,切得真好,大小均勻。”
突然得到一通誇獎,小雨羞赧之色盡去,代之而起的是一臉的驕傲,羞澀的笑了笑:“還好了,哪有你說的那麽好。”
她的心細,問道:“石頭,你還切做甚呢?”
“切了做起來方便些。你想啊,把整扇豬油放到鍋裏去煮很不方便,切成小塊就方便多了。”李毅知道她沒有化學知識,一時難以理解,耐心的給她解釋起來。
切與不切都可以做香皂,切了要方便些。這畢竟是最原始的手工操作,不是現代社會使用機器生產,方便就顯得更形重要了。
李毅並沒有急著,而是把切好的豬油放在一個木桶裏,加些水,直到水把豬油全部浸沒為止,然後向裏麵撒了差不多一斤純堿。
忙完這頭,李毅拿起一個瓦罐把煉好的豬油舀了一瓦罐,留著炒菜吃。然後提了幾杯井水,倒在油桶裏,用棍子攪均勻。
用豬油造香皂和用皮革廢水做香皂的原理是一樣的,但操作過程卻大為不同,小玉看得不明所以,眼睛瞪得老大,不解的問道:“石頭,你這是做甚呢?為啥要加水?為啥要用水泡?還要加純堿?”
一個問題接一問題的拋出來,迷茫得象陷入迷宮的孩子。
李毅還沒有來得及解釋,隻見小玉指著桶裏急切的道:“快看,油怎麽變渾了呢?”
原本煉好的豬油很是清澈,李毅隻不過加了幾桶井水下去,卻一下子就變渾濁了。要是溫度降下來的話,油應該凝結成塊,桶裏不斷冒熱氣,還很燙,又有沉澱出現,這種事小玉生平第一遭遇上,要不驚奇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