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端,邊軍騎兵已突入太行山賊匪前軍之中,所過處一片人仰馬翻,凡擋在這股洪流麵前的悍匪,無論其多麽悍不畏死,全都被毫不留情地碾碎踢開。

被戰馬撞飛的,被踏倒的,被武器砍翻的,多不勝數!鮮血皮肉碎骨四下飛舞,嚎叫怒罵哀鳴充斥野地。

“擋住!擋住!”

剛一接觸,前軍便損失慘重,若不是嶽步凡事前許諾所獲由前軍多得,才沒人願意來充當前軍。這時候手下眾多的楊駝子、雷公諸寨指揮精壯們撲上去,兩軍糾纏在一起,官兵弓手威脅大降,隻要擋住他們,等後軍的精銳悍匪們靠上來,說不定能將這股邊軍全殲。

為了對付這些邊軍騎兵,太行山賊匪打造了很多針對的兵器,十幾名手握長戟的賊匪從旁斜衝過去,趁其不備,揮動武器去勾勒戰馬馬蹄,亦有長槍手伸著長槍去絆,霎時就放翻數十騎,後麵官兵忙帶坐騎避讓,造成不小混亂,衝勢終究被止住。

看到對方氣勢被壓住,太行山賊匪們頓時士氣大漲,一個個舍生忘死撲上,而官兵陣中的馬士英見騎兵失了銳氣,令旗揮動,讓邊軍騎兵撤退,又派出四千官兵接應騎兵。

騎兵速度快,太行山賊匪後軍剛剛趕到,他們已經勒馬回轉,鑿穿了賊匪散亂的陣型,擊殺踩踏數百人魚貫而出,一路砍殺穿刺,無人可擋。

古代戰爭騎兵隊伍戰力最強,勢不可擋之下,賊匪損失慘重,一些小山寨之人更是心神震**,轉身後退。

這時督戰的頭目皆是手持腰刀砍殺這些後退賊匪,勒令他們繼續前衝。

這個時候乃是生死之間,不容他們在乎往日的交情。

不多時齊沙木的馬軍已經繞過戰場,他們見已經無法阻止邊軍騎兵突圍,隻得衝向了四千接應的官兵,防止他們一戰擊潰已經搖搖欲晃的賊匪前軍。

太行山所有馬匹組成的八百馬軍直衝而上,到了百丈之時,齊沙木勒令停下,身邊兩百餘手下皆是在馬上彎弓直射,密集的箭雨籠罩前段的官兵,使得他們陣型大亂,這時候齊沙木怒喝一聲,帶著八百馬軍開始衝鋒,隻是十個呼吸,就衝散官兵隊形,兩軍陷入混戰。

李毅並沒有領軍出擊,準確的來說,鐵旅並沒有在大軍之中。

嶽步凡一直沒有鬆口,讓李毅率領鐵旅加入賊匪,可能是因為害怕李毅是官府派來的暗子,關鍵時刻會反戈,也可能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他看著嶽步凡站在高地之上,不斷的下達著命令,各種號角聲響起,旗幟搖擺,每一個命令都代表著數百人的生死。

一邊是慘烈的廝殺,另一邊卻是井然有序的指揮,李毅看著遠處密密麻麻的戰場,隻覺的那裏是另一個時空,就像是看電影一樣。

電影?真是好奇怪的詞,自己多久沒有想起從前了?

一時間李毅覺得自己有種空落落的感覺,在他出神的時刻,朱齊龍卻是晃動了他的肩膀。

李毅猛然驚醒,意識到現在不是回憶的時候。

朱齊龍嚴肅道:“公子,嶽步凡讓你過去。”

這個時候李毅才發現侯吉站在自己的麵前,其臉上塗著胭脂,一身香氣的看著李毅,指著嶽步凡的方向。

這個時候,連他也是笑不出來了。

李毅抬腿走了上去,朱齊龍緊跟在後,穿過兩層的護衛,李毅這才到了將台之下。

原木搭建的將台足有一丈高,一方麵為了讓嶽步凡更好的看清戰場,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凸顯主將的中心位置。

戰場上所有的人都會不斷地看他身後的那一杆硬木大旗,隻要這個中軍大旗落下或者移動,對於太行山賊匪來說,就是一場潰敗。

“短短三個時辰,傷亡就已經數千,入了戰場,才知道人命的卑賤。”嶽步凡感覺到李毅的靠近,突然悵然道。

李毅並沒有說話,戰場是求活之地,太行山賊匪們想要搶奪糧食活下去,就必須踏足,不管他們不甘還是坦然,他們隻能用暴力來搶奪活著的權利。

這是亂世的法則。

“我很好奇,你為什麽一直想加入這場戰爭中?你擁有糧食和銀子,你和保定府的官紳走得很近,就連官府對你也多有照顧,你擁有著一切,卻還要冒這個險。”嶽步凡轉頭看著李毅,露出玩味的笑容。

李毅毫不躲閃的迎著嶽步凡的目光,“你不需要懷疑,我是來幫你的,這一點我能夠保證。但是你要究其緣由,那就要交換。就像上次我說的,你的眼神裏沒有貪婪,所以你想要的也一定不是錢糧。”

短暫的沉默,嶽步凡麵容顯然有些心煩意亂起來。

其悄悄的瞥了一眼候在一旁的侯吉,斟酌著開口道:“我曾經說過,我的命不是自己的,所以這一切都是按照命令在做,至於其中的緣由,我不能說。”

長平寨首領竟然對他人唯命是從,直言連命都不是自己的,李毅心裏頓時泛起了驚濤駭浪。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嶽步凡身份有問題,但是沒想到隱藏的竟然這麽深。

如今,李毅倒是對其身後的真正下棋者有了幾分興趣,到底是誰有著這份能耐和魄力,竟然讓嶽步凡這種豪傑也乖乖的聽話。

“監察禦史章為樂到了保定府的事你應該已經知道,朝廷中人看中了我和安新,想要踏著我們的屍骨建立功勳‘這是死局,在朝廷大員的算計之下,我之前的所有準備都沒有用。我這次來,乃是為了給他們豎起一些真正對等的敵人,我和安新還很弱下,隻有隱藏在強者的庇護下,才能真正強大起來。”李毅對嶽步凡的皆是並不是很滿意,但是這個時候好奇心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將章為樂拖下水,不然自己就會有大麻煩了。

李毅放棄了追究嶽步凡來曆的機會,而是選擇建立信任,這無疑是恰當的。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窺視自己秘密的人。

“朝廷大員的力量確實不是現在的你能夠抗衡的,他們就是一群虛偽的流氓,最善於借用權勢來壓迫弱者,你的人脈和力量在他們的手段麵前,隻可能是個笑話。可是你說要為他們豎起一個敵人,減輕自己的壓力?我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實話說,李毅還是很喜歡跟嶽步凡這種理智而簡單的家夥聊天,每一句準確並且真實,最能達到一種信息的交流。

他指了指下麵的戰場,道:“下麵這場戰爭就是一個契機。你應該明白,一場戰爭的失利將會牽扯到許多人的功過,這場戰鬥你們沒有贏的機會,這般拚死的廝殺就是為了最後潰敗的時候能夠多搶一些糧食,這一點你們和官兵都知道。

可是你們要是贏了,那朝堂上的勢力爭端就會展開,他們需要尋找一些人來承擔這個過錯。馬士英是主帥,他是逃不掉的,但是他的派係不能承擔起所有的責任,他們必須要拖一些人下水,而身為張橫一派的章為樂就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我能做的,就是給他們這個理由。”

李毅將自己的謀劃全都說了出來,從麵前的戰場到京師的朝廷,全都在他的謀劃之中,這份心力城府,就是見慣了生死的嶽步凡也是不禁心驚。

呆呆的立了好久,嶽步凡長長的舒口氣,道:“你可真是一個妖孽!”

李毅笑著拱手,從神態到動作,都是無可挑剔。

“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幫我們打贏這一仗?”嶽步凡沉聲道。

李毅笑笑,“不可能贏,就是以我而言也不可能勝過如此多的官兵。我給你們一個機會,那就是逼他們去保定府,隻要他們進入保定府城,那我們就有機會了。”

“保定知府李文升?”嶽步凡失聲道。

“我們已經找到了一個共贏的辦法,到時候保定府會給你們一個機會,一個洗劫糧草揚塵而去的機會,但是同樣的,接下來守住糧草進入太行山,就要靠你們自己了。”李毅看著嶽步凡的眼睛,輕描淡寫的道,“你們是選擇用人命去換那染血的糧食,還是願意相信我一次,兵不血刃的拿到這次的糧草和銀子,你可以選擇。”

“你為什麽直接和我說,你不是說我不在乎這些嗎,你應該前些日子在聚義廳當眾說出來,那時候很多人都會支持你。”嶽步凡的眼神銳利,他是一個合格的將軍,但不是一個合格的權謀者,李毅的辦法超出了他的掌控。

人,是很討厭事情超出掌控的。

“這一切都不應該有我的存在,至少明麵上是這樣。”李毅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這件事我希望隻有你、我,還有你背後的那人知道,這個可以嗎?”

嶽步凡一怔,然後大笑起來。

他笑著一揮鐵甲衣擺,“我答應你了,我會將官兵逼進保定府城,接下來的事情就需要你來做了。至於之前提到的安新鐵旅之事,還是算了吧。你既然想要隱藏自己,那安新鐵旅就不應該出現。”

“這樣也好!”李毅知道嶽步凡還不是完全相信自己,不然的話他也不會推脫安新鐵旅的參與,要知道在絞肉機一樣的戰場上,鐵旅的力量足以扭轉局勢。

這時候一身鮮血的齊沙木氣喘籲籲的走了回來,一看到嶽步凡,就嚷嚷道:“掌盤子,官兵接應的四千兵丁被我馬軍一擊即潰,眼下形勢正好,幹嘛招我回來?”

嶽步凡聽了瞥了一眼李毅,笑著道:“我馬軍人數不多,不能與官兵消耗,一會前軍和官兵混戰在一起,你帶著馬軍繞到後麵,截了部分糧草,以解大軍糧荒之憂。”

如今有些賊匪所部已經缺糧,好多悍勇的賊匪都是一臉青色,餓得腳步虛浮。

缺糧已經到了這等地步,怪不得太行山賊匪這般瘋狂,死戰不退。

齊沙木正想領命離去,嶽步凡卻是笑著對李毅道:“李兄,馬軍力薄,你勇名遠揚,能夠陪同我這個兄弟走上一遭?”

齊沙木微微一愣,剛想說話,但是見嶽步凡眉眼嚴肅,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

這是索要投名狀啊,李毅自然知道這個道理,當下拱手道:“敢不遵命。”

馬軍賊匪皆是坐在馬背上大口的喝酒,見到齊沙木帶著李毅和朱齊龍到來,俱是有些驚訝,再聽說乃是掌盤子讓這兩人幫助自己的,都是哈哈大笑,滿臉嘲諷的看著李毅。

李毅雖然身子挺拔,個子也已經張開,但還是一個十四歲的摸樣,任誰都不會將其看成一個武學不弱的好手。

李毅幹淨利落的上馬,穩坐在馬背上。

旁邊一個悍匪見了卻是笑道:“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樣,但是上了戰場可不要嚇得尿褲子。”

周圍的賊匪聽了俱是哈哈大笑,沒有半點遮掩。

李毅不想與之多說,朱齊龍卻是忍不住罵道:“一幫狗眼看人的家夥,我看你們就是皮糙肉厚的欠收拾。”

此一言卻是激怒悍匪,當下三五個人俱是拍馬上前,破口大罵。

朱齊龍也不是脾氣好的人,當下揮動寬背刀,三兩下將那幾人全都打落馬下,當下周圍的賊匪俱是不敢說話。

李毅也沒有阻止,在這樣粗俗的賊窩裏,往往是強者為尊,隻有真正的強者才能得到尊重。

馬軍開始準備出動,齊沙木拍馬來到李毅身邊,道:“待會跟在我的身後,上了戰場,不管你武藝有多高,一直流矢就能要了你的命。”

這是實在話,李毅記了下來,當下整個人的心神凝聚,進入了戰鬥的狀態。

太行山賊匪的前軍已經和官兵廝殺在一起,後軍正在利用兵力上的優勢拉長戰線,整個戰場已經陷入了混戰之中,亂糟糟的一片混亂。

齊沙木帶著馬軍繞過戰場,想要包抄後麵的車隊。

他選擇的時機很好,邊軍的兩千騎兵還陷在賊匪的衝擊之中,官兵也因為兵力太少難以抽身。

最後能夠迎上來的隻有一隊五百人的官兵輕騎,向著李毅等打馬衝來。

令旗閃動,馬速放緩,長平寨的騎兵俱是拿起騎弓,彎弓搭箭射去,官兵輕騎穿著輕甲,直衝而來,還沒照麵官兵騎隊中就有七八個人中箭跌下馬來,可惜優勢止於此,兩隊相距並不遠,馬軍隻開出了兩弓,對方已殺到近前。

“殺!”

戰馬相交瞬間,齊沙木一聲如雷爆喝,馬槊疾探,率先挑落一人,身後的長平寨賊匪俱是英勇向前,不甘示弱,盡力避開對方向要害揮來的武器,將敵人刺下馬來。

而跟在後麵的其餘山寨馬軍就要弱上不少,相比於這些官兵騎兵戰技落後,不是有人被刺中要害,慘叫著摔落馬背。

朱齊龍揮動著寬背大刀,衝入官兵騎隊中大砍大殺,硬生生攔腰截下後隊,這給了壓力重重的弱小馬軍一些機會,忙擁上好一陣砍瓜般殺過。

待兩隊交錯而過,重整隊形時,官兵騎隊的軍官驚駭地發現,麾下已少了近兩百騎,而對方,僅跌落三十騎。

“衝!”

馬軍調轉馬頭開始衝刺,沒有任何猶豫,數百騎兵踩著轟鳴聲,一頭撞入還心驚膽戰的官兵群裏,如虎入羔羊,瞬間擊潰了官兵的鬥誌。

在抵抗數十個呼吸之後,官兵馬軍在也承受不住這等傷亡,倉皇逃走了。

看到能夠阻擋自己的官兵騎兵損失殆盡,而且倉皇逃竄,齊沙木頓時大喜,吼道:“所有人展開密集陣型,衝撞官軍本陣,我等這次定要取得錢糧。

聽到錢糧就在前方,馬軍們頓時爆發出瘋狂的吼叫聲,士氣大振。

這時候在後方的嶽步凡讓中軍壓上,太行山賊匪已是全軍衝鋒,一副要全殲戰場中央那兩千邊軍騎兵的樣子,在注視戰場的馬士英亦不由變了臉色。

一萬餘名官兵被三萬賊匪們擠壓的不斷後退,這時候調集回轉隻會釀成全麵潰敗,馬士英絕不可能調兵回來,但是眼下手裏兵力不多,他真的很難抵擋賊兵的馬軍。

這個時候,他隻希望這些賊兵能夠畏懼運糧隊人多,不敢輕易靠近。

兩支大軍已經全麵接觸,將近五萬人的戰場混戰不歇,濃重的血腥味像是血霧一樣彌漫,到處都是瘋狂的吼叫聲和淒慘的慘叫聲。

馬士英所有兵力都已被嶽步凡纏住,無力調集官兵救援後麵的漕運對,而漕運隊隻剩四萬毫無鬥誌的民夫。

這些民夫雖然也有數萬人,卻是各個府縣所征,平日裏都是良善的百姓,性子柔弱,最是逆來順受。

如今見數百太行山馬軍舉著明晃晃刀槍撲過來,隊伍裏不可避免的發生了騷亂,有膽小的轉身欲逃,隻是還沒跑出幾步,身後“嗖嗖”一排箭飛來,將他們全射得刺蝟一般。

其餘人等驚嚇的更是混亂,亂糟糟的到處奔逃,但是都被馬軍給堵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