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一見,錦衣衛千戶就斷定,剛剛那個勇不可擋,殺的自己手下潰不成軍的賊人,定不會是這個溫文爾雅的俊朗書生。

想到這裏,他心裏頓時安定下來。

事情已經很清楚,章為樂追逐賊人,叫開城門,乃是為了放賊匪入城,這樣說來,章為樂乃是和賊匪同流,說不定還是賊匪的關鍵人物。

一個朝廷官員為官數十載,如今位居高位,竟然打開城門放賊人入城,此事真是駭人聽聞,但正因為駭人聽聞,才能顯示後麵隱藏著天大的陰謀。

錦衣衛千戶神情變幻,在他看來,能讓一個朝廷官員叛逆投賊,說明今日的賊匪可能不僅僅是為了錢糧,更是有謀逆之罪。

想到本朝不斷叛亂的白蓮教等叛逆勢力,那錦衣衛千戶心髒猛然一跳,在他看來,有著朝廷官員參與,今日定不是賊匪作亂,而是叛逆。

叛逆之罪,可是抄家滅族,自絕血脈的罪過,一旦興起,那就是星火燎原的態勢。如今保定府被攻破,下一步很可能就是京師。

想到這一點,那錦衣衛千戶不由大驚失色,失聲道:“大事不好矣。”

李文升被嚇了一跳,急忙問道:“陸千戶,你為何如此驚慌?”

錦衣衛陸千戶聽了大聲道:“這夥賊匪不是為了搶掠城池,其乃是聚眾謀反,忤逆之罪呀。”

忤逆乃是大明最大的罪行,每次出現都是腥風血雨,李文升也是嚇了一跳,連忙追問。

陸千戶就將自己剛剛所想全部說了出來,使得李文升神色變幻,久久不能言語。

此事經過到底如何,他自然明白,但是知道真相,卻是不能明說,也隻能任由陸千戶自己誤解下去。

陸千戶說著就走進牢房,也不理會李毅,就取出紙筆寫下一封書信,然後叫來手下,將書信交給他,道:“此乃軍情急奏,你帶著一隊人馬,立刻快馬加鞭回去呈報給指揮使,記住,要人不下馬,馬不停蹄。”

人不下馬,馬不停蹄,這乃是第一緊急的情報,那錦衣衛自然明白,立刻點齊人馬就要離開。

那陸千戶卻又回身叫住他,道:“沿途注意保密,勿要泄露機密。”

看到陸千戶這般緊張的樣子,李毅和李文升麵麵相覷,知道他真是將這次禍亂當成謀反叛亂了。

陸千戶處理完此事,這才轉身走進牢房,急切道:“如今賊匪入城,形勢十分嚴峻。保定乃是京師南大門,十分重要,決不能被賊匪攻占,大人乃是保定父母官,依你之見,我等應該如何做?”

李文升看著麵容嚴峻的陸千戶,想了想道:“此時城內還有兩千兵丁,各個大戶也有些許家丁,要是將這些力量掌控起來,未嚐沒有機會將賊匪逼出城去。”

聽到此言,陸千戶立刻大喜,道:“既然如此,大人快些簽署文書,讓官兵前來聽候調遣。”

李文升聽了點點頭,道:“官兵還好,本官一紙文書就能調集,但是保定大戶素來不服管教,恐難以借來家丁。”

難以糾集家丁,單單依靠官兵的力量也無法擊退賊匪,陸千戶心裏焦急,連忙道:“如此一來,該如何是好。”

李文升卻是淡淡一笑,指著身邊的李毅道:“此乃是輔國社社魁李毅,其少年得誌,在保定府內素有名望。要是能讓其出馬,定是馬到成功。”

李千戶聽了上下打量一番李毅,卻是沒有想到這個小小的少年竟然有這麽大的名聲,當下輕咳一聲,對李毅道:“你可敢臨危受命,借來家丁驅逐賊匪?”

李毅一揮衣袖,衣擺飄然,儀態莊重的拱手道:“大人血戰賊匪,勞苦功高,毅乃是文人,不能殺賊,自然願意借來家丁,為大人分憂。”

這番話說的極其得體,陸千戶聽了不由心中一喜,對李毅也是頗有好感,當下道:“果然是忠君愛國的人傑,你放心,若是能辦成此事,本官自然為你請功。”

李毅低頭應諾。

當下陸千戶也不囉嗦,開始積極監察保定府的大小情況,督促各官府衙門積極運轉,應對來勢洶洶的賊匪。

李毅帶著錦衣衛去往保定府的各個大戶府邸,第一站當然是如今關係最為密切的何家。

一幫人等到了何府門外,守門的家丁一看是錦衣衛親自砸門,當下嚇得屁滾尿流的前去稟告,轉眼間何家老爺子就匆匆趕來,朝著領頭的百戶恭敬施禮,讓他們入內。

那錦衣衛百戶隻是跟著李毅辦案,當下也不理會他們,直接去了廳堂。

何老爺子則是拽著李毅到了一旁,皮膚鬆弛的手掌像是幹樹皮一樣,眼睛惡狠狠的看著李毅,開口道:“李子正,你和我兒子已經握手言和,為何還帶錦衣衛來我何府辦案?難道你想卸磨殺驢,逼死我何家不成?”

在之前的爭鬥之中,何家屢屢受挫,最後連自己的親子都被李毅抓住,何二爺主動和好,何老爺子也是首肯的,之後兩家多番合作,關係日漸密切。

但是眼下李毅帶著錦衣衛前來,何老太爺當然心裏忐忑,要知道他的二兒子可是東海有名的海匪,一旦被錦衣衛盯上,定是地無葬身之地。

李毅看著驚慌的何老太爺,卻是無良的笑了笑,安撫他先坐下再說話。

“小子如今和何二爺那是兄弟關係,怎可能害何家老小呢。這次前來,乃是為了抵擋進城的賊匪,特意來向老爺子借家丁一用的。”不遠之前恩怨如何,看著這般年紀大的老人,李毅隻能笑著說話。

何老太爺看著端坐在廳堂裏品茶的錦衣衛,又看看一臉真誠的李毅,苦笑一聲說:“老夫好歹也撐起這麽大的家業,到老了卻成了沒見識的鄉下老漢,竟然懷疑其你來了。孩子啊,你是一個有能耐的孩子,我二子回來都已經和老夫說了,他這一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情不是在東海闖**出一番基業,而是認識了你這麽個少年英才。既然你看得起我們何家,我們何家就支持你,你想要什麽,老夫都立刻讓官家幫你去辦。

爺爺也不問你到底想要做些什麽,為什麽章為樂不再為難你,隻要你真的將何家看成兄弟之家,有危難不忘老二那家夥和你的恩情,這就足夠了。眼下賊匪和官府的事我都不問,就問你一句話,保定府有無危難?”

何老太爺是個聰明的老人,他知道自己左右不了什麽,既然如此,還不如仰仗李毅這個強者,這是他操持家業的做法。

他曾經問過自己的二子,李毅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自己那個識人無數,在海上燒殺搶掠的二子隻說了一句話,那就是不動如山,烈之如火。

山嶽巍峨,烈火無情,這等人是真正厲害的人,而不是那些故弄玄虛的投機者。

李毅向著何老太爺拱手道:“晚輩已經說過了,如今我和何二爺乃是兄弟之情,我和何家的往來也是十分順利,這是我和二爺都想看到的,所以李毅怎能做些不講仁義的事。”

說完又向前走上半步,到何老太爺的麵前說:“半個時辰前章為樂打開城門,放賊匪入城,保定府現在有三千賊匪肆虐。賊匪勢大,又牽連甚多,保定官場定要震**一番,為今之計還是先將賊匪趕出去才行,所以府尊和錦衣衛都在全力集結兵力,打算驅趕賊匪。”

李毅一連串的話,將何老太爺說的瞠目結舌,這裏麵每一條都是現在最重要的情報,但是每一條都超乎他的想象。

任誰能夠相信,朝廷的監察禦史,替天子巡視各道的官員,居然勾結賊匪,放賊匪入城了呢。

“老太爺,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隻要集結了所有兵力,驅逐賊匪還是有把握的,您還是向著如何躲開接下來朝廷的追查吧,小心不要牽連到自己身上。”

保定的官紳,免不了做一些陰暗醜陋之事,其中除了一些地痞流氓乖乖的聽使喚,賊匪之中,他們也是有幾分關係的,李毅這是讓他們快些撇清幹係,不要引火燒身。

聽了李毅的話,何老太爺這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有些後怕道:“這要不是賢侄提醒,老夫還真的沒想到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

老人家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一陣子,李毅見其沒有結束的樣子,連忙說錦衣衛百戶還在等候,這才脫了身。

當下何老太爺調集了三百家丁,其中更是有著五十人披著甲衣。

錦衣衛百戶一邊驚歎何家的力量,一邊忍不住一直瞅那披甲的家丁。

這時候早就備好錢財的管家連忙把一張銀票塞進錦衣衛百戶的手裏,那個百戶才收回目光,笑著向何老太爺拱手道謝。

其他錦衣衛都得了一些銀子,自然喜笑顏開,對於百姓之家私藏甲衣的事情也不在乎,隻當是沒看到。

李毅讓管事領著這三百家丁,自己和錦衣衛繼續挨家挨戶的集結家丁,等一個時辰過去,已經聚集了一千三百多家丁,其中披甲兩百,武器精良,可以說裝備比衛所官兵還要強上不少。

見到李毅真的這麽快就借來家丁,早就心急如焚的錦衣衛陸千戶十分高興,誇獎了幾句,就忙著催促李文升快點集結兵力,應對正在城西攻打錢糧倉庫的賊兵。

但是一問之下,衛所除了幾名百戶,掌兵的千戶不是去喝花酒徹夜未歸,就是收拾行李,早就跟著混亂的百姓逃出城去了。

李文升氣的直跳腳,大戰在即,這些掌兵的武官卻是逃之夭夭,留下全城百姓和兵丁不顧,這簡直是罪大惡極。

同樣氣急敗壞的還有錦衣衛千戶,他本來是受命前來處理章為樂與李文升不和之事,沒想到碰到賊匪入城,自己身為天子親信,自然不能放任不管,沒想到自己奔波,應該守城保民的武將卻是全都逃跑了,這如何讓他不怒。

驚怒之餘,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一個統帥,能夠率領這些臨時集結的兵丁和家丁抵禦賊兵。

李文升當下道:“陸千戶,你乃是錦衣衛千戶,常年帶兵緝拿重犯,險地不知去過多少,不如你領著這群兵丁前去評定匪患?”

陸千戶聽了差點沒有破口大罵起來,如今掌兵不難,但要是不能擊退賊匪,那可是要麵臨重罰,他隻是前來調查案件,可是不願意冒這個險。

當下其隻得叫苦道:“知府大人真是折煞屬下了。本官平常隻是緝拿犯人,並沒有率領大軍出征殺敵的能力。而大人苦讀數十載,定是讀過兵書,想來統領這三千多兵丁不是難事,還是知府大人率軍出診吧。”

兩人互相推脫,都是不願冒險率領大軍出征。

賊匪肆虐,百姓恐慌無依,這兩位官員卻是互相扯皮,都不願領兵出征,李毅實在看不過去。

他上前道:“兩位大人,賊匪已經占領了城西,正在進攻錢糧倉庫。要是現在不出兵,那麽等賊匪攻陷倉庫,轉運完畢,情況定會更加惡劣。”

李毅這番說說的乃是實情,陸千戶和李文升互相看了一眼,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這時候李文升卻是眼睛一亮,看著李毅道:“子正,我記得你之前曾率領鄉勇擊敗過白洋澱悍匪,你是否能夠統領這些兵丁?”

陸千戶卻是疑惑道:“李毅年歲不大,又是讀書人,怎會統帥兵法之道?依本官看來,絕對不行。”

李文升卻是欣喜的道:“陸千戶卻是不知道,這李毅端的是奇人,不僅讀書進步飛快,更是懂得兵法軍陣,之前隻是憑借流民老弱就能擊敗悍匪,如今有著三千餘兵丁,何來不勝的道理?並且其在保定素有聲望,不僅是衛所兵丁,就連大戶的家丁也是知道其的威名。其聲望甚高,又通兵法,能夠壓得住這些不服管教的兵丁和家丁,如此比找些武官還要好上很多。”

李文升竭盡全力的推崇李毅,陸千戶也是有些遲疑。

但是現在還不出兵,接下來錢糧有失可就慘了,其遲疑片刻,知道自己此刻隻能背水一戰,看著李毅道:“你有沒有把握擊退賊匪?

李毅看著一臉高興的李文升,卻是無可奈何,隻得道:“賊匪人數三千,其中更有著五百馬軍,我官兵人數並不是很多,要是能夠兵分三路,從東南北三個方向同時圍攻。賊匪自然摸不清底細,以為我等官兵乃是圍堵他們,到時候其士氣低落,我等窮追不舍,定能夠擊敗賊匪。”

三千餘人分成三個方向,同時攻擊?

陸千戶稍有些遲疑,道:“戰場之上,分兵乃是大忌啊。”

李毅則是搖搖頭,道:“野戰的時候,分兵確實容易被各個擊破,但是在城中,到處都是街道坊市,兵力再多也無法全部展開。既然如此,何不三麵夾擊,靠著聲威來逼賊匪移動,然後三軍合一,不斷的蠶食其大軍。”

陸千戶見李毅會所的有理有據,當下道:“既然兵分三路,那麽我和李知府將官兵分成兩隊,分別統領。你則率領家丁充當主力,到時候你率先攻擊,本官和李知府自然會左右夾擊,這樣一來,賊匪必敗。”

說完這些,李毅自然是將家丁全都劃分出來,訓話警示。

李毅如今的威名在保定府確實極大,待家丁們知道率領自己的是潛龍李毅的時候,都是十分興奮,所以李毅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就已經掌控了這夥各家各戶籌集起來的主力隊伍。

大軍開拔,李毅領著一千餘人向著城西奔去。

等到大軍趕到,齊沙木已經開始命令賊匪將錢糧運出城外,所以等李毅出現的時候,麵前隻有兩千餘賊兵嚴陣以待。

看到賊匪,家丁中出現短暫的沉寂,任誰都能看出來這將會是一場慘絕人寰的大戰。

看著這般多的賊匪,又回頭看著渾身顫抖,麵露恐懼的官兵,李毅長槍一指,大吼道:“殺……”

說完一踢馬腹,戰馬嘶吼一聲,突然向前狂奔。

李毅大喝一聲,手中虎牙槍一招橫掃八方,銳利的尖嘯劃破長空,鋒利的槍刃在火光的照耀下像是金光一般,頃刻間就有五名官兵打翻在地。

李毅長槍過處,賊兵當者頸斷骨碎、肚破腸流,整整數十名賊匪,竟然全死於他奇妙的槍法下!

“官兵衝鋒,擋者必死~~”

李毅連殺數十賊匪,又逼得賊匪不斷倒退,這番激勵之下,無數官兵忘形呐喊、聲勢震天,全都向著賊匪的陣型開始衝鋒。

此時齊沙木位於後陣指揮戰鬥,看到前陣被李毅擊敗,當下怒吼著命令騎兵快速移動,步兵開始慢慢的圍堵起來。

官兵也是全線壓上,兩者之間在一片空地上廝殺顫抖,耳邊不時瘋狂的怒吼就是痛苦的慘叫,相互纏繞之下,雙方頃刻之間陷入白熱化的激戰之中。

李毅看到這一幕,頓時十分欣喜。賊匪還是上當了,全軍壓上想要纏住自己,給後麵的車馬運輸爭取時間,但是殊不知自己兵分三路,還有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