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門口傳來咳嗽聲，兩人一看，原來是王老站在門口。

小玉見到是先生來了，立刻滿臉羞紅的住了手。

“先生安好，我這就去給您泡茶。”

小玉用泡茶為借口逃走了，李毅卻是不好意思的看著王老，道：“先生，哪個，小玉是給我送吃食來的，不是學生偷懶。”

沒辦法，王老如今對待自己太過嚴苛，動不動就戒尺伺候，李毅也是有些發怵。

果然，王老神情嚴肅的看著李毅，一進來就嗬斥道：“書房乃是讀書的地方，諸多先賢經典擺在這裏，你卻和女子在次打鬧，實在不知體統。”

王老學問深厚，心地也好，就是為人迂腐，思想古板。

李毅得了教訓，隻得道：“先生教誨，學生記住了。”

王老看李毅滿臉不在乎的樣子，知道他隻是敷衍了事，有些怒氣，不由道：“今天的功課做得如何了？”

李毅聞言，將桌子上的文章給王老過目。

王老每日都會給李毅布置題目，讓其按照科舉的要求寫出文章。

昨日他給李毅布置的是有關律法的題目。

王老坐下來翻看李毅的文章，一開始還是為了審查糾錯，但是看到中間，卻是眼睛一臉，頓時有了興致。

李毅的文章乃是借用春秋戰國時期衛鞅變法強秦，來論證依法治國之必要。引經據典，破題新穎，讓人看了深覺在理。

全神貫注的看完題目，王老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放下文章，看向了李毅。

李毅也是看著王老，有些期待。

昨日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他突然來了靈感，以後世依法治國，有法必依，違法必究為中心，結合秦孝公時期衛鞅變法，寫出了這篇文章。

王老看了這樣好的文章，也忘記了生氣，有些寬慰的道：“你這篇文章破題新穎，論點紮實，可為上佳。”

李毅聽了頓時大喜，不由問道：“先生，若是我在鄉試中寫出這樣的文章，是不是能夠中榜？”

他隻是考過一場縣試，連府試也沒有參加，對於自己的實力並不了解，所以對於自己今年是夠能夠取得足夠的功名，也是心裏沒底。

王老聽了李毅的發文，不由輕歎一聲，搖搖頭，道：“你這篇文章，不要說在鄉試被列為上等，就是府試，也上不了甲等。”

聽到王老這麽說，李毅頓時急了。剛剛不是還說寫的很好，是一篇上佳的文章嗎？怎麽現在連府試都過不了？

王老知道李毅一定滿心1的疑問，解釋道：“文章確實是好文章，但是裏麵論及大明律法的時候，批評過於激烈，對於秦時嚴苛律法過於推崇。要知道秦朝雖然律法嚴苛，但是世人皆視其為暴政，我大明乃寬厚仁和之國，我大明官員乃是寬厚仁和之官，則能行暴政之事。”

“先生的意思是，我批評大明律法不嚴，人治大於國法是批評錯了？”李毅追問道。

王老搖搖頭，道：“你沒有批評錯。我大明確實律法不嚴，你文章中說的都是事實，但正因為是事實，所以不能被列為上等。”

“先生的意思說，我批評的過於激烈了？”李毅道。

王老看著手裏的文章，又看了看李毅堅定的神情，不由長歎一聲，道：“如今大明官場輕經世之學，禁時弊之論，隻許寫些高談闊論，華而不實的東西，這等亂局，為師也是深惡痛絕。但是沒有辦法，這已經成為規矩，隻有守他們的規矩，才能取得功名啊。”

王老說完這句話，眼睛裏沒有憤怒，有的隻是無盡的悲痛和遺憾。

是啊，有誰能夠改變這種空談誤國的現狀呢？

大明到了這個時候，最嚴重的禍患不是農民起義，也不是天災人禍，最大的禍患就是這種從上到下空談誤國的風俗。

人人滿嘴仁義道德，鄙視功利實幹，這樣的大明怎能撥亂反正，重新走上正途？

李毅感歎之下，不由想到自己文章中寫到的秦國變法。

當時秦國與魏國大戰失利，國君重傷身死，秦孝公臨危受命，繼承國君。

而今日天啟皇帝年紀輕輕就病重身死，信王朱由檢作為其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在倉促之下登基為帝。

當時魏國與其餘五國聯合試圖分秦，秦國大軍死傷慘重，國力衰退，陷入崩潰的邊緣，差點就國破家亡。

而崇禎一朝，內有農民叛亂如同星火燎原一般，屢剿不滅。外有後金、蒙古以及安南屢次侵犯，國力衰退，最後更是被硬生生的拖垮。

當時秦國老世族勢力龐大，外官又把持朝政；今日朝堂之上黨政不斷，文官集團掌握大半權勢，卻空談誤國，使得大明政局一片混亂。

當時的秦國，今日的大明，在太多地方有相像之處，隻不過秦國經過衛鞅變法之後，國強民富，不僅一舉奪回秦國故土，更是為今後統一天下奠定了基礎。但大明崇禎雖然嘔心瀝血，心懷大誌，但是卻落了個以身殉國的下場。

李毅覺得，大明要想實現中興，崇禎要想改變如今混亂的朝局，唯一的辦法就是像秦國一樣實行變法，在陣痛之中締造出一個新的大明。

這是李毅的想法，卻也僅僅是想法。

他現在一沒有官身，二也根本不想攙和朝堂的事情，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隻不過是在這個如同末世般的亂世中，盡量增強實力，保護想保護的人。

僅此而已。

沒有爭霸天下的野心，也沒有匡扶天下的理想，李毅所想要的其實很簡單，就是能夠給鄉親們，給自己的親人一個安定的生活，僅此而已。

當然，李毅也知道這個想法可能有些自以為，能力越強，承擔的責任就越大，就算他不想參與太多的事，但是他的敵人，他的敵人的敵人，甚至是他的師長親人，都可能會讓他卷入這場末世的洪流中。

就說給予了自己最大幫助的兩位老師。

李老乃是西北將門的族老，李毅是他的弟子，也就免不了和西北將門扯上關係。但是西北將門現在在做什麽？老一派的是邊關統兵的武將，新銳一派則是和農民起義有扯不清的幹係。長此以往，總有一天他們會找上門來，拉李毅下水。

而孫老則是朝廷重臣，雖然現在賦閑，但是在朝中的影響力還是十分巨大。其不僅和東林黨有很深的淵源，更是在遼東有著極深的人脈，若不是兵部尚書王在晉等人阻礙，崇禎早就召他入朝議政了。

這兩個老師給予李毅的是庇護和人脈，而相應的，李毅也要為他們衝鋒陷陣，完成他們的心願。

所以因果循環，今後自己到底會是什麽樣，李毅自己也無法確定。

刻苦讀書了月餘，王老也感覺李毅情緒有些煩躁，所以考校功課之後就放了李毅兩日假，讓其回安新看一下母親，也算是盡盡孝道。

說實在的，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李毅也好久沒有見到王氏，心裏不掛念是假的。

這次先生給放了假，李毅當然十分高興，當下應了下來。

送走了王老，李毅立刻讓小玉準備，要返回安新。

聽到能夠回到安新，小玉也是十分開心。

她每天不是照顧李毅，就是處理輔國社的事宜，也是好久沒有見到爺爺，自然是想念。

小玉帶著何平梅到坊市買禮物去了，李毅則是趁機去一趟輔國社，交代一下事情。

最近輔國社也是十分繁忙，經過匪患之後，城內城外都有民居好多被燒毀，更有不少人家被搶掠一空，每天都能看到紙錢飄飛，未亡人扶棺而行，聲聲哀苦，直聽的讓人聽得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