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覺得是什麽造成百姓不能生活富足呢？”李毅並沒有回答朱齊龍的問題，而是反問起來。

“百姓貧苦，主要緣由有二。一是稅賦沉重，加派甚多。二是勞役過多，耗民勞力。”朱齊龍見識廣博，當下徐徐而談。

經過朱齊龍的介紹，李毅也對大明的稅賦有了更深的了解。

大明的稅收主要包括田租、口賦和力役。後來經過張居正推行一條鞭法，把一切征項包括田賦、徭役、雜稅等合並起來編為一條征收，化繁為簡，但是實際上稅賦並沒有變輕。

按照每畝產量一石來說，明朝的稅賦大概要收取百分之五左右，這個稅率可以說十分的低了，後來經過萬曆、天啟連番加派，也絕不超過百分之十。

但是民間百姓為什麽感覺不到稅輕的好處呢？

因為常例的稅賦征完之後，朝廷和地方官府卻不會善罷甘休，他們還會加派一些稅賦和勞役。

要知道當初朱元璋規定永不加賦，這個願望是很好的，但是隨著時間的更替，大明負擔的公共職能和宮廷本身的支出都是在增多的。稅賦不增加，支出增加，若是沒有額外的收入，大明就會入不敷出。

在正稅不能增加的情況下，中央各部、宮廷和地方就會想方設法、橫生枝節的從田賦以外尋找斂財的方法。

他們的手段有五種，一是在田賦中增加各種附加，比如運輸費、損耗以及上頭的各項攤派或按地畝或按人丁加入到正稅之中，其結果就是輕稅變成了中稅，後來演變成了重稅。

二是加大勞役的力度，以各種名目，將一些原本應由官府開支的項目改為百姓的無償服役。

三是將衙門的開支、公共的開支，攤派到農村，由百姓提供各種的實物和勞役。

四是通過一些臨時性的名目，如剿匪、加征遼餉、剿倭餉、練餉等。

五是在實物的稅收改折銀和勞役折銀中，強行規定不平等的兌換率，對百姓巧取豪奪等。

不得不說朝廷的官員不愧是大明最精英的一批人，他們想出了各種各樣的稅賦和勞役名目，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征收。當初張居正的一條鞭法就是想改變這種加派，意圖將役、殘留的人頭稅等全都並入到田賦之中，減輕百姓的負擔，但終因太複雜，觸動各方利益而虎頭蛇尾，沒有完成。

至於觸動的是什麽人的利益，可想而知，一定不是那些貧困的平民百姓。

可笑的是一些人還天真的將那些諸如東林黨、閹黨等人視為國家砥柱，殊不知國家的砥柱就是被這些人一步步蠶食的。

至於大明之亡在於崇禎刻薄寡恩，濫殺大臣，更是一派胡言。要知道大明如今舉步維艱的一大原因就是國庫空虛，而這時候大明全國竟然有大麵積拖欠稅賦發生，單單是崇禎五年，就有340個縣上報，稅賦拖欠達到了百分之五十，甚至更多。而這些縣的稅賦占到了整個帝國財政收入的四分之一以上，其中更是有134個縣事實上沒有向朝廷上繳任何稅收。這些地方都是哪些人再管理？難道不是自詡為大明棟梁的官員嗎？地方官府拒不納稅，朝廷官員們竟然聽之任之，任由國事糜爛，還互相推脫、爭論不休。養著這樣一群不做事的“朝廷棟梁”，殺之又有何可惜？

向著崇禎登基之後麵對的是這樣一堆爛攤子，李毅都不由自主的可憐起他。

“公子，你要買瓜嗎？”一個推著車子的老漢湊了過來，積滿了風霜的皺紋裏堆著笑容，說著一口古怪的官話。

“竟然還有瓜吃，這倒是新鮮。”李毅沒想到安新竟然會有這等水果，不由問道：“老丈，你這瓜能賣的掉嗎？”

老丈聽了笑道：“公子說笑了，要是賣不掉老漢怎會運出來。”

李毅聽了興致更濃，又道：“這西瓜應當比肉還要貴上不少，竟然能夠賣出去，我不信。你這瓜不會有問題吧？”

聽到麵前的公子說自己賣的瓜有問題，老丈頓時不高興了，語氣生硬的道：“我的瓜哪裏有問題了？公子無憑無據，怎可汙老漢的清白。公子到底買不買，不買老漢可是要走了。”

說著推車就要離開。

李毅聽了攔了下來，笑著道：“老人家不要生氣，隻要你說出這瓜賣的如何，沒有什麽問題，小子立刻就買。”

聽到李毅答應會買，老漢這才停下來，冷哼一聲道：“這西瓜確實金貴，要是換做以前，我等百姓好多一輩子都是沒有吃過。但是如今我等是小恩公之民，每日可去作坊工地做活，這西瓜價比肉貴，但也隻不過是我那兒媳一日工錢。好多百姓家有餘錢，做工討生活的，都想要嚐嚐鮮，所以買個西瓜回去平常有何大驚小怪。”

聽到此言，李毅當下拱手拜道：“剛剛小子言語失當，老人家不要在意。”

老漢見李毅行禮，連忙放下車子，回禮道：“不敢當，不敢當。”

“老人家，不知道安新鄉民收入真的有這麽高？西瓜隻是其一日的工錢？”

李毅主動認錯，老漢對於他印象大好，解釋道：“當然如此。我安新商品乃是天下獨一無二，遠銷京城，就連那些富家豪門都是爭相購買。小恩公為人寬厚仁義，給我等的工錢也是十分的高，所以吃個西瓜有何大驚下怪。”

“作坊工位有限，其餘人恐怕沒有老丈說的那麽生活無憂吧？”李毅又道。

老丈聽了頓時激動道：“你這小子，真是小人品行。我家小恩公做事不偏不倚，有能之人去作坊，不善工巧之人也可去工地做工，報償亦是不低。而且有殘疾病弱之輩，可由保長稟報鄉老院，還有錢糧補足供給生活，我等安新乃是天府之地，就是京師都比之不上。”

看著老丈滿臉的自豪感，李毅也是十分的高興，看樣子安新的鄉民們歸屬感還是很強的。

他想了想，又道：“那依老丈之言，安新之地就沒有一點不足之處？”

聽到李毅這般問，老丈有些遲疑，想了想繼續道：“說是不足，倒是也有。鄉民們以功績分等級，上等之民富足之後，常常趾高氣揚，炫富弄笑，使得大家心中不滿。”

聽到此言，李毅眼睛微微眯起來，倒是沒想到竟然會發生此事。

最後李毅買了三個西瓜，這才告別老丈，繼續逛集市。

朱齊龍陪伴左右，明顯覺得李毅興致沒有之前那麽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