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選擇後退,那剩下的隻能是戰鬥,身材挺拔的嶽步凡抽出了腰間的雙鐧,一步步緩緩向著李毅走了過來。
“李毅,你不應該插手這麽多事。你有了安新,有了官府的支持,有了這麽多東西,為什麽還要搶奪我們這些落魄之人。”嶽步凡乃是典型的北方人,身體壯實,但是身高通常要稍微矮於內陸的人。
隨著訓練血氣,李毅的身材已經和一般成年人一樣高,但是和嶽步凡相比還是有些消瘦。
“不是我想要逼你們,而是你們根本不知道魏忠賢在做什麽?你想一想,作為西北和京畿地區的交接處,他為什麽會躲藏在這裏?失去爪牙的猛獸依然是野獸,他不會甘願成為任人宰割的羔羊的。”李毅伸手接過張明德拋來的的虎牙槍,他知道這一戰難以避免。
嶽步凡手中隱晦無光的雙鐧在火光的照射下晃動,驟然有一聲怒吼響起,緊緊伴隨著的是雙鐧呼嘯的風聲,旁邊圍觀的人都微微退開,死死地盯著兩人。
朱齊龍曾經說過嶽步凡才是保定府有名的高手,李毅不置可否,但是現在他知道,朱齊龍沒有誇大其詞。
一流高手拚殺的如果是技巧和速度的話,那麽嶽步凡的雙鐧就是從天而落的大山,哪種泰山壓頂般的威勢就是最直接的殺人手段。
李毅的心裏閃過冷冷的警惕,在聽到風聲的一霎那,虎牙槍橫掃而過,沒有絲毫的花哨,兵器碰撞,虎牙槍被打的彎曲起來,而李毅卻已然向前抓住槍杆,鋒利的槍頭飛快的刺出十幾道槍花,將嶽步凡迎麵而來的威勢徹底擊潰。
雖然知道李毅的槍術精巧,但是嶽步凡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少年竟然這般厲害,他躲過那沒有實體的槍花,小心的後退了兩步。
“李家槍法,你果然和西北將門有關?”嶽步凡的臉色有些冷厲,這種以握槍長短來攻守意動的手法,就是西北槍術的精華。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西北難道也有人插手了這件事。”嶽步凡冷聲道。
李老教導的槍術還是有很高的辨別度的,李毅看著手中的虎牙槍,道:“我和你說過,我們都是棋子。隻不過你是一個聽話的棋子,而我卻不是。”
嶽步凡臉上露出嘲諷笑容,道:“我還以為你是什麽妖孽?沒想到也是一個依靠家族蔭庇的二世祖。”
“哈哈,二世祖?若是如此倒好了。”李毅臉上掛著苦楚的笑容,自己得到的都將逃付出代價,哪有嶽步凡想的那麽簡單。
他伸手握住虎牙末端,長兵器的優勢在這時被發揮到極致,嶽步凡用的乃是注重力量的雙鐧,李毅隻要不讓他近身,那就贏定了。
“放我義父走,你想要什麽都可以?”
李毅搖搖頭。
嶽步凡有些惱羞成怒,“你到底想要做什麽?留下我們,對你沒有半點好處。”
李毅還是搖搖頭。
嶽步凡覺察了李毅沉重的戰意,他明白自己再也改變不了這一切,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擒下李毅,帶走義父。
“你的槍術雖好,但不是我的敵手。”嶽步凡猛然高舉雙鐧,用足力量全身撲上。
他這一撲用盡了所有的力量,泰山壓頂般的氣勢變成了隕落的彗星,周圍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後退開來,這樣的招數就是一點波及,也讓他們從心底趕到無助。
在雙鐧被舉起的那一刻,李毅挑起了槍尖,他原本有著巨力,但是迎上嶽步凡的雙鐧之後,他才知道什麽才是勢不可擋。
無往不利的力量隻是微微讓雙鐧停頓一刹那,這時候嶽步凡的另一根重鐧落下,李毅隻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從虎牙槍波及到自己的身上,隻能拚盡全力用身體的重量壓上去。
嶽步凡沒有絲毫後退的餘地,這個時候他神情像是神廟裏的天王,不怒自威。
終於,雙鐧的力道瞬間爆發,虎牙槍響起一陣刺耳的摩擦聲,李毅退後一步,用槍尾抵住了地麵,這才勉強撐住沒有倒下。
呼呼……
李毅第一次被人逼得這般的狼狽,無論是高超的槍術還是巨大的力氣,都讓他在戰鬥中無往不利,但是近日,他才知道人外有人的意思。
“嗯?”嶽步凡有些驚訝,自己那一擊的力量可是連重甲壯漢都擋不住的,李毅竟然撐了下來。
“喝!”他沒有絲毫停滯,忽然大吼了一聲,重鐧揮了下來。
那一股強大的氣勢牢牢地鎖定自己,李毅根本無法閃開,隻能硬抗。
砰……
震耳的金屬碰撞聲,李毅身子一震擋了下來,但是嶽步凡突然大喝一聲。
“給我破……”
李毅覺得槍杆上的力量成倍地增加,嶽步凡竟然能夠在完全靜止中發力,他已經修煉出內勁來了。
虎牙槍被那股大力遠遠地震了出去,旁邊的張明德高喊著舉刀衝了過來,但是很快就被重鐧打的吐血倒地。
不知道哪裏傳來的歎息聲。就在所有人以為李毅要敗了的時候,嶽步凡竟然舍棄了雙鐧重重的撞上了直撲下盤的李毅。
原來剛剛那一瞬間,李毅放開了虎牙槍,選擇赤手空拳棲身而上。
這是一個聰明的做法,死守兵器的人就是在走向死路。
兩人一起顫抖起來,看得出來,嶽步凡練得乃是力大拳硬的拳法,而李毅則是靠著身體靈活,使出了格鬥術。
這個時代有著許多的格鬥術,但是李毅使用的卻是後世總結無數次的格鬥術,在精巧的擒拿重擊下,嶽步凡隻覺得自己的半片身子都已經不聽使喚。
伴隨著轟鳴的火銃聲,兩個纏鬥的身形飛快的分開,鐵兵的火銃手在戰陣的保護下半蹲著,那黝黑的銃口對準著嶽步凡和齊沙木。
這也是為什麽齊沙木不敢有絲毫動作的原因。
李毅跌跌撞撞地退了幾步,看著麵色陰沉的嶽步凡,在這麽多人的注視下,突然哈哈的笑了起來。
“你剛剛那就是勢吧?能使出勢來,你已經是宗師高手,怪不得朱齊龍那麽敬畏你。”李毅拍了拍身上的灰。
嶽步凡聽見了這句話,沒有料到經過剛剛那麽凶險的打鬥,李毅竟然沒有絲毫惱怒,還這般和自己說話。他呆了一瞬,看出了李毅是真的向自己請教武學的問題。
“你的力氣很大,我能感覺到。但是你的力氣再大也擋不住勢。”談到武藝,嶽步凡不屑地瞥了瞥李毅,“光用蠻力是成不了真正的高手的,想想那些伏屍荒野的野人你就該知道了。”
天朝的優越感不止體現在文化上,他們對於粗暴力量的優化也是自信的一方麵。
嶽步凡有著自己身為武人的高傲,但是看到如今的處境,卻是用武力也無法改變的了。
“讓他們來抓我吧。”嶽步凡的聲音沉重低啞,“你贏了。”
李毅看著突然認命般的嶽步凡,卻是肅然起敬。
接受太多雜駁思想的自己,是無法理解信奉忠義的人,就如同牛羊不理解為什麽其他生物不能一直吃草。
有著忠義理智信、中庸、孝悌觀點的古人所能做的就是用行動去履行自己的責任。
張明德捂著胸口站了起來,雖然嶽步凡已經手下留情,但若不是他穿著鐵甲,那一擊足以打斷他的肋骨。
見識過嶽步凡的伸手,沒有人敢有半點的掉以輕心。有鐵兵從山寨裏找出了沉重的鎖鏈,隻有這種笨重並且冰冷的東西,才能讓他們放下心來。
齊沙木也不能逃過帶上手銬教練的下場,兩人連通著徐才厚被鐵兵帶走。
魏忠賢看著自己的義子被帶走,臉上滿是陰冷的敵意。
“九千歲,我等屋內說話。”李毅走上來拱手請道。
“還真一個了不得的少年!”魏忠賢低聲喝道,“可是再怎樣,也隻是粗野的東西。”
李毅沒有說話,隻是冷冷的看著他。
魏忠賢的陰冷在這冰冷的眼神下鬆動,他並不是一個有勇氣的人,而是一個聰明的人。
知道了自己的輕重,魏忠賢冷哼一聲,走在最前麵。
一屯鐵兵緊跟其後,其餘人飛快的將馬車拆卸成碎片,然後把騾馬殺死,再將兩者全都處理幹淨。
他們並不知道今日的真相,但是隻要有命令就已經足夠了。
至於山路上的屍體,毒蛇自然會去處理,而且會處理的不留一點蛛絲馬跡。
其實李毅從來就不曾有太大的野心,相比於那潑天的功績,他想要的隻是安定長久的幸福。
但是亂世沒有人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在不斷的力量挑釁下,李毅隻能變強,強到守護鄉民的安逸。但是他不能選擇的是,亂世才是強者的舞台,成為了強者,就要進入曆史的舞台。
鐵兵訓練有素的收住房屋,魏忠賢坐了下來,看著臉色沉寂的李毅,“小子,不要在長輩麵親陰沉著臉。你師父李武陽和孫承宗咱家都認識,你是他們的學生,就要知道長幼尊卑。”
“九千歲倒是知道長幼尊卑,位高權重之際,竟然願意躲在這深山老林。”李毅做了下來,從水壺裏倒出已經涼了的茶水。
“皇家鷹犬,靠的就是主子的恩寵。恩寵不在,及早的脫身是好事,不然早晚被剝皮吃肉。”魏忠賢也不嫌棄茶涼,直接一飲而盡,碰的一聲放下杯子,盯著李毅道:“你這小子是不是妖孽?西北那邊沒有給你傳遞消息,你怎麽知道咱家在這裏的?”
“九千歲還對我這個無名小卒感興趣?”李毅笑著問道。
“你確實是個小卒,但並不無名。”魏忠賢轉著小指上的翡翠指環,漫不經心地道:“其實從你殺了悍匪黑豹開始,咱家就注意到了你。咱家還讓徐才厚一直監視你,可沒想到就是這般,也被你攪了局。”
“奧?九千歲這麽早就注意到小子了?”李毅含著笑。
魏忠賢脫下靴子,伸直腿,悵然道:“這太行山周圍五府之內,都在咱家的眼皮底下,你們從西北來的,盡管是流民,咱家也要多加一分小心。你要知道,這大明想要咱家死的人可是很多。”
看著白發蒼蒼的魏忠賢,李毅的心情倒是輕鬆不少,這個位高權重的太監根本不像是自己想象的陰冷,比起那種心理陰暗的太監,他更像是一個不拘禮節的老乞丐。
“九千歲就不怕小子也是其中之一?”李毅話鋒突轉。
魏忠賢微微一愣,看著李毅認真的表情,卻是哈哈大笑。
“你這小子,你若是想要殺咱家,今晚在山路上就該動手,何必等到現在?咱家雖然老了,但是不傻。”魏忠賢用白色的手絹擦拭自己的手,幽幽道:“很多人想要殺了咱家,但是你絕不會動手,因為咱家死了,他們就會找上你。你這小子咱家知道,守著那群流民當做寶貝,舍不得十幾萬人給你陪葬。”
聽了這話,李毅才確信魏忠賢確實關注過自己,不然他不會知道自己憐惜安新鄉民的。
“那麽九千歲以為小子留下公公,是為了什麽?”李毅低聲笑道。
這句話問出的乃是今日的關鍵,兩者皆不說話,房間裏的氣氛頓時凝重幾分。
“你想要的咱家知道是什麽。”魏忠賢搖搖頭,“但是你要知道,這件東西可是牽扯甚大,你雖然妖孽,但也沒有那個斤兩。”
“小子倒是不覺得,隻要公公肯眷顧小子,那麽這份安危小子倒也能夠承受得起。”
“你倒是好大的膽氣?!如何,說來。”魏忠賢來了興致,直接問道。
“公公假死迷惑眾人,躲在這太行山深山之中,的確甚是高明。但是如今錦衣衛暗哨名冊在公公手裏,尚且能隱瞞幾分,若是新皇重新掌控了錦衣衛,怕是這個秘密就不好保守了吧。”
“那你當咱家與西北有染,是作甚……”魏忠賢心裏暗叫一聲聰明,但是嘴上卻是嘲諷道。
“九千歲自然是厲害之人。”李毅臉上掛著笑意,“若是公公想要聯合西北將門和江南豪門鬥上一鬥,卻也十分高明,但是不知道公公有幾分把握?”
魏忠賢看著李毅自信的摸樣,倒是來了興致,道:“你是怎麽知道我和西北將門有關?”
李毅笑道:“公公大權獨攬之時,大挫東林黨的權勢,才能派出內監出派南方各地收稅賦,恐怕江南豪門已經對公公恨之入骨。如今新皇想要借助江南豪門的財富中興大明,所以才要殺公公拉攏,如今威信大振,定是不會希望公公還活著。如此一來,公公能夠借助的力量,怕是除了北方蠻族,就是已經慢慢沒落的西北將門了吧。”
李毅一番言論分析的頭頭是道,將魏忠賢的所有靠攏皆是猜的八九不離十,如此聰慧之人,魏忠賢管理朝政多年也是沒見過,當下心裏可以說是萬分震驚。
“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是不是你的師父偷偷告訴你的?”魏忠賢驚疑道。
李毅搖搖頭,道:“李師早就回西北去了,當時怕還不知道公公活著。至於孫師,其已經潛心深藏,不聞政務,也從未給小子說過多少隱秘。”
“奧,這樣說來,這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魏忠賢瞪著渾濁的眼睛,李毅神色不變,泰然處之。
微微點頭,魏忠賢道:“你倒是看的透徹。想咱家之前還大權在握,今日就變成喪家之犬。實話與你說,咱家確實聯係上了西北將門,但是他們如今也是一團糟,害的咱家還要窩在這窮山溝溝裏。”
“公公說西北將門一團糟,這是何解?”李毅問道。
聽到李毅問起這件事,魏忠賢陰冷一笑,看著李毅道:“這件事你還不知道?李武陽返回西北的時候沒有跟你說?”
李毅道:“老師隻是簡單說了一些。好像是將門中一批人與反賊有所聯係,想要做出什麽大逆不道之事。師傅當時著急返回,就是為了阻止。”
“哈哈,他們倒是能阻止啊。”魏忠賢猛然拍腿一笑,好似十分幸災樂禍,“西北將門這次可是碰上大變。近些年西北連年災荒,流民四起,百姓餓得連樹皮都吃不上。今年新皇改了年號,旱災卻是越演越烈,本該朝廷賑災,但是崇禎那小兒卻是拿不出賑災的錢糧。
江南豪門一毛不拔,西北的百姓卻在嗷嗷待哺,一批性子激烈的將門受不住,就攢著百姓造反,殺官員,鬧流寇,就是為了逼崇禎出手。可是崇禎那小兒不知吃了什麽迷魂藥,竟然依靠東林黨那群小人,傷了西北將門的忠心。眼下西北將門受不住手,可是要鬧事了,一批老軍門攔都攔不住……”
魏忠賢雖然假死瞞天過海,但是手裏還掌控著錦衣衛的情報網,對於各地的情報都是十分清楚。
崇禎登基之後,發下的宏遠就是中興大明。
而如今大明的主要力量乃是兩部分,一是文財,二是將兵。
文財自然是指文人輩出,富饒的南方。
至於將兵,主要是指世代打仗,將軍兵卒悍勇的北方。
江南豪門和西北將門就是大明兩個龐然大物,一南一北,各有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