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民人數過多,屋舍緊張也是難免。

輔國社已經足夠盡了心力,李毅自然沒有不滿。

兩人巡視之中,李毅則是關注與災民條例的實施。

要知道數千人擁擠在一個狹窄的環境之中,不僅擁擠混亂,更是容易爆發疾病,所以李毅對於可能爆發的衝突和疾病,製定了安民區民約。

這份民約包括了鬥毆偷盜等罪行的懲罰條例,還規定了每間屋舍都有相應的衛生區,他們每天都必須按照規定將自己的衛生區打掃幹淨,若是不做,都會有相應的懲罰辦法。

其實這樣的條例明朝已經有了相應的文書,但是因為識字率太低,很多的底層雜役都不能有效的施行。

而輔國社中大部分人都能夠識文斷字,再加上李毅之前的專門培訓,實施起來也就少了許多麻煩,這也是為什麽安民區相比於曆年救災混亂有所不同,因為有了公認的規則,再加上相應的懲罰辦法,所有的災民都會遵守。就算沒有遵守,那麽被懲治之後,也無法叫囂不滿或者博取其餘人的同情。

這就是製度的魅力,良好的製度產生穩定的秩序,隻需要在其上麵加強監督和管理,那麽處理事情就能事半功倍。

李毅走到一處屋舍前,朱齊龍立刻上前去敲門。

小玉在一旁看著,笑道:“你倒是細心。”

李毅笑了笑,並不回答。

屋舍雖然修築的有模有樣,但是自己還是要看看其內如何。

如今災民剛剛搬進屋舍,看到一個俊朗公子走進來,都是有些拘謹,慌張站了起來。

這時候小玉開口道:“不要緊張,這位乃是輔國社社魁李毅,我等都是他的屬下。”

聽到這位就是賑災的恩公,災民一邊驚訝李毅的年紀,一邊跪下來道:“小人拜見恩公。”

李毅笑著上前拉起為首的黑瘦漢子,笑著道:“你們不要緊張,我就是前來看看你等入住情況。”

看到這位恩公這般的親切,災民們頓時放鬆許多。

為首的漢子低頭道:“小恩公大恩,不僅給我等吃食,更是修築屋舍讓我等遮風避雨,這番恩情小人真是無以為報。”

說著滿臉淚水,又要跪下。

恩重如山倒也是真的,但是有恩報了就是,何必這般輕賤自己尊嚴。

李毅不喜跪謝,當下手掌上托,任由漢子身體壓下,就是不讓其跪下。

那漢子感覺到李毅雙臂的力量,暗暗咂舌。

李毅看著漢子身後,有這樣一位婦人,兩個孩童,應當是他的家人。

看到三人的目光,李毅對著漢子低聲道:“堂堂男兒,哪有在妻兒麵前下跪的道理,快快起來。”

李毅這般說,漢子黑臉一紅,當下畏畏縮縮的站直了身體。

屋舍並不是很大,隻有幾十平,地上鋪滿了稻草,其上堆著被褥,住的擁擠不堪,但是相比於風餐露宿,已經是好多了。

“哪個,恩公,這裏也沒有一個坐的地方……”漢子搓著手掌不好意思的道。

李毅擺擺手,道:“條件如此,不必客氣。我問你,你們是從哪裏過來的?”

漢子連忙道:“小人是懷安人,黃河決堤小人的宅院田產皆是被淹,這才跟隨鄉親們出來逃荒。”

李毅點點頭,懷安距離保定較近,怪不得他們這股災民第一批趕了過來。

“安民民約有沒有人過來宣講?”李毅又問。

“進來的時候有位管事當眾念過,又解釋了一遍。但是小人頭腦太笨,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漢子撓撓頭道。

這個情況當時已經討論過了,以後施粥之前都會有專門的人宣講,李毅倒是不擔心。

他慢慢看了一遍,讓漢子好生安定下來,不要擔憂,也就離開了屋舍。

一行人走出屋舍,這時候李毅道:“如今天氣轉涼,我看裏麵大多都是鋪著稻草睡覺,讓田掌櫃的知會作坊,加緊趕製被褥。”

小玉聞言欲言又止,倒是讓李毅詫異。

“怎麽了?”李毅問道。

小玉見李毅追問,當下吞吞吐吐的道:“木料人工都是由輔國社承擔,往日積攢的錢糧如今如同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田掌櫃好像有些不滿,覺得自己辛苦賺到的銀子皆是白費了。”

“胡說。”李毅聞言麵帶怒色,罵道:“這錢糧都是用在災民身上,如何能說是白費。你就告訴他,這是我的命令,要是他有意見,盡管來找我。”

“石頭,田掌櫃管著商隊店鋪,輔國社半年時間都積攢如此多的錢糧,都是靠他。他這般辛苦,你可不要責備他了。”小玉勸解道。

李毅聞言冷笑,道:“再辛苦也要分了輕重,賑災所用他還能不滿,我看他是忘了輔國社的宗旨,隻知道當個冷血吸血的大商人。”

小玉聞言也不再說話。

兩人來到安民區的接納處,災民在這裏排隊領取號牌,進入安民區。

李毅站在一旁,看著其中一些人捧著摻了糠菜和榆樹葉的饅頭,倒是舒了一口氣。

既然大部分災民還有些糧食,那麽就說明他們之前並沒有餓得太厲害,不然幾千饑餓的災民湧進安民區,一旦發生什麽意外,那可就糟了。

號牌乃是進出安民區的憑證,災民們從管事手中領到一塊畫上奇異號碼的木牌,在手裏打量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揣進了懷裏。

有了這個東西,就說明他們今晚有房屋可以住了。

有災民願意進入安民區,留在保定,但是同樣還有不願意留在保定的,一些災民衣衫襤褸、有氣無力躺在路邊,看著排隊進入安民區的同伴。

他們是決定繼續北上去京師的。

李毅走過去,看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問道:“你們為何不去排隊?”

那婦人雖然麵黃肌瘦,但依稀還能看出曾經的風韻。她的身邊,坐著一個四五歲小男孩,仰著頭好奇的看著李毅。那小孩子大概是許久沒有吃東西,餓的連哭的力氣都沒了,歪著頭半睡半醒,看上去很是可憐。

婦人聽到李毅問話,連忙跪倒在地,膽戰心驚的道:“民婦不是不想排隊,而是聽裏長說既然保定賑災就有屋舍稀粥,京師賑災怕是更好,所以民婦想要跟著大家一同去京師。”

保定一個府就能夠給災民提供屋舍稀粥,那麽京城作為大明的都城,怕是會提供很大的好處。

聽到這番解釋,李毅神情怪異,既是感覺好笑,又是為災民悲哀。

如今他們去京師怕是得不到賑災的好處,最後連命都要沒了。

“京師沒有賑災,你們去了怕是也要成為流民被遣返,還是去排隊,留在安民區吧。”李毅勸告道。

婦人聞言稍有遲疑,她並不是相信了李毅的話,而是相比於遙不可及的京師,眼前安寧熱鬧的安民區更加讓她心安。

就在兩人說話時,一個穿著破爛青衣的漢子走了過來,其頭發亂糟糟的披散著,發黃的眼珠盯著李毅,惡狠狠的道:“你小子在這裏做什麽?莫不是心懷不軌。”

李毅還沒說話,那婦人就解釋道:“裏長莫要動怒。這後生說竟是沒有賑災,讓我去安民區排隊,不要去京師了。”

“去他娘的,誰說京師沒有賑災。我可是聽人說了,京師在外麵修了宅院,還準備著大魚大肉,就等著災民一到就分房子分糧食,還會每個人給五兩銀子。”黃眼裏長大聲的道。

其繪聲繪色的講述京師賑災的好處,旁邊一幫人挺了都是驚訝的長大了嘴。

“裏長,你說京師真的給房子住,還一人發五兩銀子?”另一個夫人問道。

這時候李毅才注意到,這支隊伍裏出來裏長和他身邊七八個漢子,其餘十幾個都是婦人和孩童。

聽到婦女發問,裏長用力的拍著胸口,道:“要是我張大年說的有假,那就天打五雷轟。”

這時候裏長身邊一個瘦弱漢子也是道:“你們也不想想,張大哥可是疙瘩裏的裏長,見多識廣,認識的朋友又多,他說的話還能有假?”

幾個男子迎合之下,婦人們還真的相信到了京師有房子住,銀子拿,一個個滿臉興奮,恨不得直接飛到京師去。

小玉看到這群人真的要去京師,連忙站出來道:“京師根本沒有賑災,更不要提房子和銀子了,你們這樣跑過去可是要餓死的,千萬別去啊。”

張大年聽了怒聲道:“胡說八道。看你這個小娘子長的乖巧,為何要害我們?保定府才多大地方,就給災民屋舍稀粥,京師乃是大明都城,怎麽可能給的比保定一個府還要少。”

小玉聞言著急道:“這次水災官府根本就沒有賑災,保定能夠給災民屋舍糧食,皆是因為民間學社輔國社全力賑濟災民,你們到了京師,是看不到官府賑災的。”

張大年倒是不知道這件事,當下略顯慌張,然後大聲道:“保定府有人賑災,那麽京師的大戶也一定會賑災。我們就要去京師,你們休要阻攔。”

“就是,你這小丫頭可不要阻擋我們過好日子。”

“這丫頭看上去乖巧,沒想到心腸這般歹毒,我們不要被她騙了。”

“到了京師就能過上好日子,她偏要讓我們在這裏受苦,真沒見過這樣的人。”

幾個婦人已經完全相信張大年的話,當下以為小玉心懷不軌,全都張口罵了出來。

小玉還想解釋,但是被李毅攔了下來。

“你做什麽?他們若是去了京師,都會餓死的。”小玉不滿的看著李毅,大聲的叫道。

李毅笑了笑,道:“你這麽做是沒有用的,她們全都相信去了京城就能過上好日子,誰的話她們都聽不進去的。”

“那怎麽辦?難道你要看他們白白的跳入火坑?”小玉語氣惱怒的道。

對於小玉,李毅終是很有耐心。

小玉一心救人,卻是沒有看穿其中的關鍵。有時候你不能把一個人從謊言裏拉出來,那就拆穿這個謊言就行了。

他看著滿臉戒備的張大年,笑了笑,道:“你京師的熟人告訴你京師在賑災?”

“我認識很多人,這件事就是他們給我傳遞的消息。”張大年語氣有些低沉。

看著這個一臉狡詐的漢子,李毅在瞬間就明白了在這件事之所以會這樣的原因,一應該是這個張大年在說謊,二則是他這樣做是能夠有利可圖的!

對於這種人,讓其說出實話,沒有比暴力更好的辦法。

李毅一腳踏了出去,張大年隻覺得眼前一花,然後剛剛那個少年就出現在他的麵前。

帶著謊言被看破的驚慌和憤怒,他怒吼著一拳轟向李毅,但手臂剛剛揮動,身前已是猛的撞來一股莫大的力道,將整個身體都衝得向後一跌,然後整個胸膛都傳來巨大的疼痛熱,讓其發生的慘叫!

“殺,快給我殺了他。”

讓李毅驚訝的是,張大年並沒有一擊斃命,反而大聲的叫嚷手下動手。

驟遭襲擊,那七八個漢子都是一時反應不過來,這時候看到老大被打,一個個皆是從包袱裏掏出兵器,向著李毅圍了過來。

繁瑣的事情讓李毅一直處在煩躁的狀態下,這時候有一群人能夠向自己動手,那就是再合適不過的發泄對象。

李毅的雙眼下子變得冷漠,他看著圍過來的漢子,腳步一頓,從左邊圍過來的一個漢子卻是驟然定住,雙手無助地在空中亂舞狂抓,雙眼凸出若銅鈴。

李毅手裏握著那脆弱的脖子,眼神凶狠而冷酷的看著周圍,所有的人都是握著短刀匕首緊張的看著李毅。

“放開他,不然……”

一個漢子剛剛出口威脅,李毅的手掌就驟然收緊,然後脛骨的斷裂聲響起,以至於脖子後的皮膚都微微凸了出來,那個剛剛還在掙紮的漢子雙眼若死魚般的環視全場,喉嚨中格格作響,然後才沉重地向後倒下。

漢子們萬萬沒有想到,在這樣的局麵下,麵前這個顯得文雅的少年居然還能絕地還擊,出手便殺了他們一個同伴!而看這名冷漠少年雙目冷酷,殺氣人來幹練的手段,令得剩餘的漢子都是為之戰栗膽寒。

“不要怕,給我殺。”張大年手裏套著鋼圈,走了上來。

這時候李毅眼神終於有一絲波動,他沒想到這個張大年居然也是習武之人。

婦人和小玉都是遠遠的躲開,朱齊龍緊緊的盯著場內的場景,一旦他發現李毅有任何危險,就會立馬衝上去。

張大年一馬當先,好像對自己的實力非常的自信,舉起雙拳重重的砸下。

聽著呼嘯的風聲,李毅巧妙地閃避了開去,反身一腳踢開想要偷襲的漢子,在冷厲的殺意下,矮身就揮拳砸在了一個舉刀揮砍的漢子肋下,可以清晰地見到那裏呈現了明顯的凹痕,在李毅的巨大力量下,瞬間斷折了幾根。

斷裂的肋骨刺穿了舉刀漢子的內髒,他連一聲慘叫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來,就抽搐著倒在地上。

看到自己的手下相繼被殺死,張大年雙眼似乎都冒出了燃燒著的火焰般,大聲的怒吼。

張大年追著李毅,但是李毅卻不和他交手,反而麵對著他直擊而來的重拳,矮身就再次成地閃避了過去,屈起左肘重重地撞擊在了一名漢子的右膝膝彎上,隻聽到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那個漢子抱著膝蓋慘叫著倒在地上。

張大年發出了聲憤怒無比的吼叫聲,但是無論他怎麽追,都是不能碰到這個可惡的少年。

李毅就像是在人群中舞蹈的鬼魅一般,任何人都不能掌握他下一刻會從哪裏出現。

在眾人的夾擊之下,他乘勢橫掃,他直撞上揮砍兵器的漢子,任何一個人被他撞到,都會高高飛起,像是一塊爛肉一樣,連聲音也未發出,已是被生生震死,渾身骨骼都斷折了一半,落到地上的時候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當然,這樣的攻擊下李毅不可能不受傷,他的胸前背後已被汩汩淌出鮮血,浸濕了衣衫,但隻是看上去傷得很重,實際上傷口並不深。

小玉焦急的讓朱齊龍上去幫助李毅,但是朱齊龍並沒有答應。

因為他看出來了,公子並不是在戰鬥,他隻是在借助戰鬥發泄,發泄自己心裏的焦躁和怒火。

這短短刹那,因為受傷而越來越凶狠的李毅抓住一個漢子,直接扔向旁邊名點燃火繩槍想要偷襲他的人,在淒慘的叫聲中,上百斤重的人竟然被輕易舉過頭頂,重重的甩了出去。

旁邊圍觀的漢子都已經驚得呆了,連驚呼與恐懼都渾然忘卻,腦子裏一片空白。

終於,李毅不再靠著步法玩弄這些人,他已經決定結束這場放縱的鬧劇。

李毅霍然回身,手中已經失去生命的屍體直對著遠處提著刀的漢子,這漢子緊握刀柄的手不住顫抖,刀與鞘連連相撞發出清晰的“鐺鐺”聲,他見那魔神般的凶徒望了過來,慘叫聲拋棄刀子就逃。

但是李毅並不打算饒過他,撿起地上的匕首,像暗器般脫手擲出,刺進那漢子的後背,難聽的慘叫聲響起,鮮血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