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柔猶豫再三,還是被男子說動,回去拿了賬本文冊,和門房老伯交代一聲,就跟著男子離去。

這個小女子還是涉世未深,僅有的防備之心也隻是讓自己猶豫一下,根本不足以應對這種情況。

時光飛逝,院試第一日已經到了下午。

因為之前得到過王老和孫師的專門輔導,李毅的應試能力已經十分的強,再加上這次心態極好,所以並沒有碰到什麽難題。

他將手裏的稿子再三看了看,發現無論是破題還是引經據典都沒有錯處,這才長舒一口氣。

做出這樣的文章也算是正常發揮,李毅心中沒了遺憾,當下準備將稿子上的答案譽寫到試卷上了。

這時候已經有人陸續交稿,很顯然,這種交稿的都是一些考試大神,想要趁此機會在主考官麵前露露麵。

李毅和其他考生一樣抬頭看了一眼,隻不過其他考生大多目光羨慕,李毅卻是滿臉的平靜。

這些大神李毅也不認識,所以懶得去辨認是哪位名人,也就收回心神認認真真地譽寫試卷。

這個時候想些其他的都是庸人自擾,還不如專注於自己的事。

眼下離交卷的時間還早,但是隨著一些人開始交卷,李毅明顯感覺到周圍的下筆聲加快許多,也淩亂許多,很顯然他們也是被刺激了,想要追趕那些交卷的大嬸。

李毅笑著搖搖頭,自己沒有絲毫慌張,一筆一劃謄寫答案,盡量使得卷麵能夠工整幹淨。

剛剛寫完一片,就聽到隔壁考舍裏突然傳來一聲驚呼,不用想一定是墨水弄髒了卷紙。

每個人的卷紙都是有數的,弄髒了也沒的補充,自能自認倒黴。

李毅隻能心裏為其默哀,剛剛他聽到筆速加快的聲音就是那個考舍,自己心中不靜,到了最後謄寫的時候卻犯了這種低級錯誤,隻能說他是自己被自己打敗了。

自己靠著記憶力,引經據典是強項,但是書法卻是登不上大雅之堂,在這個看字如看人的社會,是有些吃虧的。但是想想倒是沒有在意,事已至此,盡量寫得清清楚楚,工工整整,這個倒是能辦到。

待李毅譽寫結束交卷之時,考生交卷的也陸續多了起來,李毅靜坐了一刻鍾,又看了兩遍自己的卷紙,發現沒有問題,也就到了交卷的時間。

這時候有書吏前來收卷,無論寫不寫完都要交,不然直接拉出去。

卷子被收走之後,李毅站起身來,隨著一眾交卷的考生走到龍門前,幾十人排成一排,人滿了即是放行。

終於因為考試結束,大門完全打開,不用再靜等,李毅在人擠人的人群中小步慢行,出了貢院的大門,這時候早就出來的考生還沒有離開,都在門外等著。

待到龍門一開,先出來的考生立刻神色輕鬆的大聲的呼朋喚友,尋找自己的同鄉朋友,一時間門外熱鬧非凡,士子們的表情卻是有悲有喜。

李毅走出龍門,就聽到一聲呼喊聲。

轉頭看去,正是孫鈰的書童孫誌在呼喊自己,而孫鈰已經早就出來,正站在馬車旁笑吟吟的看著李毅。

李毅看他神色輕鬆,知道一定是考的不錯,當下走過去,笑著拱手道:“謙和,看來你考得不錯啊,這麽早就出來了。”

孫鈰嗬嗬地笑著道:“我之前就考過一次,這次也算是多溫習了兩年的功課,自然是要得心應手些。”說完看著李毅道:“你呢?考得如何?”

李毅笑著道:“也算是順手,盡其所能了。”

聽到李毅這麽說,也就是沒有失誤,孫鈰當下開心的道:“這次我們師兄弟必將高中,取得秀才功名。”

李毅道:“希望如此吧。”

士子最重謙和虛心,孫鈰聽了也為自己的大言而害羞,擺擺手道:“呆坐了一天,我這身子都僵硬了。快快回去,也好休息休息,準備接下來的考試。”

當下孫誌將車架放下來,笑著道:“那我們這就回府,隻需過了這兩日辛苦,少爺和公子都將是秀才。”

孫鈰聽了笑道:“你這小子倒是油嘴滑舌,等到真中了,少爺定要賞賜你。”

孫誌聽了臉上笑的更是燦爛,扶著孫鈰登上馬車。

李毅緊跟其後,這時候朱齊龍牽著韁繩走過來,小聲的道:“公子,剛剛我發現有人在監視我等。”

聽到有人監視自己,李毅愣了愣,眼睛不留痕跡的掃了一眼旁邊。

果然,人群中有幾個漢子正在頻頻向這裏張望,雖然躲在士子之內,但是他們穿著一身平頭百姓的短衫,在士子中十分顯眼,李毅一眼就看了出來。

“先不要聲張,我們回去再說。”李毅低聲道。

朱齊龍應了一聲,等到李毅上車之後,駕著馬車向著孫府行去。

一路上倒也沒什麽麻煩,等到孫鈰和李毅下了馬車,門房老伯走出來笑著道:“兩位少爺,今兒院子裏有喜鵲啼叫,料想兩位少爺定是初戰得勝,這次院試高中有望了。”

這乃是祝賀的話,當不了真,孫鈰聽了笑道:“你等忙上這幾日,等少爺我高中,人人有賞。”

聽到有賞,門房老伯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露出笑容道:“那就先謝公子賞賜了。”

孫鈰聽了點點頭,就要進入宅院,這時候門房卻是道:“少爺慢走,老仆這裏還有莊柔姑娘的口信呢。”

聽到是莊柔的口信,李毅頓時皺眉道:“既然是口信,難道莊柔那丫頭離開了府宅?”

老仆當下笑道:“李毅公子猜的不錯。今兒晌午,有一人來找莊柔姑娘,兩人搭上幾句話,莊柔姑娘就急匆匆的離去,讓老兒和少爺、公子說上一聲。”

聽到莊柔離去,孫鈰也急忙道:“你可知道小柔為何離去?”

老仆搖搖頭,道:“那人催促再三,莊柔姑娘走得又匆忙,隻交代說是一名叫做史可法的大人派來的人。”

史可法?

李毅和孫鈰相視一怔,都想不通史可法怎麽會派人來找莊柔。

李毅沉默片刻,問道:“你說莊柔姑娘走得匆忙,那麽她走之前有沒有帶走什麽東西?”

老仆明顯看到李毅的臉色凝重起來,當下連忙道:“莊柔姑娘走之前帶著一個包袱,但是裏麵是什麽東西老兒就不知道了。但是老兒看了門口那人,確實是官府中人。”

“你何以見得?”李毅追問道。

老仆聽了得意的笑道:“老兒怎麽說也在京城住了五六年,當初老爺為官的時候什麽官員老兒沒有見過?所以還是有這份眼力的。”

聽到其這麽說,李毅也就相信了。

官員在大明的是特權階級,的確和平常百姓富商有所不同。最大的區別也就是老仆說的威儀二字,就算一個小吏也有官威官儀。

這時候孫鈰轉過頭看著李毅道:“子正,難道是墨門中人來找莊柔?”

李毅搖搖頭,道:“墨門眾人都已經入獄,應當不會是墨門。”

孫鈰聽了臉上露出擔憂,道:“但是也根本不可能是史可法啊。”

李毅聽了也是認同,自己前日才找的史可法,就算其破案速度再怎麽快,也不可能今天就需要證據。而且自己根本就沒有說過莊柔的存在,他又是怎麽知道自己在孫府?又是怎麽知道府裏隻有莊柔一人在,指明了要找她?

這很顯然,那就是這一切早有預謀,這幫人趁著早就暗地裏調查了自己,然後趁著自己和孫鈰參加院試的時候偏走莊柔,順便騙走的還有好不容易拿到的文冊證據。

想到這裏,李毅斬釘截鐵的道:“如今看來,莊柔一定是中了他人的計,被哄騙出去了。”

孫鈰雖然沒有李毅想的那麽深,但也感覺莊柔一定被人騙了,當下心急如焚,擔憂的道:“但是我們又不知道她在哪裏,這該如何是好?”

莊柔雖然練過武,但怎麽說也就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子,李毅當下也是心裏擔憂。說不出話來。

見到這一幕,孫鈰更是著急,直接從朱齊龍那裏躲過韁繩就要登上馬車。

李毅見了連忙拉住孫鈰,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孫鈰聽了滿臉焦急,聲音急促的道:“小柔一個弱女子,要是落在壞人手裏那可怎麽辦?我這就去去五城兵馬司,讓他們派人尋找。”

五城兵馬司乃是維持京城治安的正規軍,是整個京城外城中最重要的力量,孫鈰如今竟然連官府都不去,直接要去找五城兵馬司,可見其真的十分擔憂。

李毅聽了拉住他道:“你這般前去除了耗費人情,根本就是無頭蒼蠅。為今之計,應該是先想明白到底是誰設計對付我們。”

李毅也是好言相勸,怕孫鈰關心則亂。

但是李毅根本就想不到莊柔在孫鈰心裏有多麽重要,當他拉著孫鈰的時候,孫鈰竟然激動的猛然一推李毅,惱怒的道:“從長計議,從長計議,等到你記憶好,小柔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麽樣。”

李毅見了覺得莫名其妙,冷冷的道:“那你這般像是無頭蒼蠅,又能有什麽用?”

“有什麽用?”孫鈰怒極反笑,惡狠狠的看著李毅道:“我要調動官兵圍剿他們,無論他們在天上地下,隻要他們敢傷害小柔一根寒毛,我就要讓他們不得好死。”

這番話說的讓李毅都是心驚膽戰,連忙道:“謙和,你不要激動。他們明顯是衝著墨門一案來的,不是為了小柔,你若是把這件事鬧大,才是逼他們衝小柔動手。”

但是這時候孫鈰已經聽不動勸說,衝著李毅怒吼道:“你要坐以待斃那就在這裏等著,我可沒法冷靜,我要去救小柔。”

說完竟然不顧李毅的阻攔,直接駕著馬車向著五城兵馬司的衙門駛去。

李毅看了又怒又氣,完全想不明白平日裏識大體的孫鈰怎麽會變得如此激動,當下隻能衝著目瞪口呆的孫誌吼道:“還呆站著做什麽,快去追你家少爺啊。”

孫誌打了個激靈,看到李毅滿是怒火的眼神,頭一縮,衝著馬車離去的方向猛追而去。

如今孫鈰已經失去理智,隻能靠自己想辦法了。

李毅思緒混亂的就要進入府宅,這時候朱齊龍走過來小聲的道:“公子,那幫人還在監視我們。”

聽到這句話,李毅剛剛還混亂的思緒猛然解開,急忙道:“你去抓一個回來,我有話要問。記住,這裏是京城,切不可傷了他們的性命。”

朱齊龍練得乃是蠻族的刀法,一身戾氣,李毅免不了多多交代幾句。

朱齊龍聽了點點頭,走進了旁邊的小巷裏。

李毅進了院子,坐立不安的等了一會,終於見到朱齊龍拖著兩個人走了進來。

看到李毅,朱齊龍將兩人扔到地上,因為用力過猛,原本就麵容痛苦的兩人紛紛慘吼起來。

被這兩人的慘吼聲攪得心煩意亂,李毅不由冷聲道:“再聒噪,就剪了你們的舌頭。”

此言一出,兩個原本還鬼哭狼嚎的漢子頓時閉上了嘴巴,雙眼驚慌的看著李毅。

看到他們安靜下來,李毅道:“說,誰派你們來的?”

“沒……沒人……”一個漢子結結巴巴的回答,眼中驚懼未消。剛剛他們兩人在街角小心的探視的時候,隻覺得一個鐵塔般的身子突然出現在麵前,然後一人一拳自己就痛得眼冒金星,到現在還沒換過來神。

李毅沒有多少耐心,直接對著朱齊龍點點頭。

當下又是一頓**,伴隨著慘叫聲,一個漢子終於撐不住了。

“爺爺饒命,爺爺饒命,我說,我說了還不行嗎?”

朱齊龍停下手,後退半步,側過身冷冷的盯著那兩個漢子。

沒有人被猛獸盯著還能編撰謊言,那個求饒的漢子趴在地上,因為疼痛臉上的淚水、鼻涕混合在一起,看上去有些惡心。

“說吧,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你們又是什麽人?”

那個漢子顫抖著身體,看著李毅磕磕巴巴的道:“我說完,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李毅平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隻是耐心地等待對方說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漢子知道自己沒有講條件的資格,他低著頭捂著變形的肩膀,驚慌的道:“我們是城西屠夫幫的活計,今兒一早賣羊的賈屠夫使喚我們前來監視你們,說是幹一天就給我們一人一兩銀子。所以……”

不用多說,李毅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來曆。

賈屠夫?屠夫幫?很顯然這是一個幹著宰殺牲畜生意的屠夫組成的團夥,手裏握著剔骨刀,怕是也有些實力。

想到這裏,李毅道:“那你們知不知道今天晌午來這個宅院的是誰?”

兩個漢子相視一眼,紛紛搖頭。

那個服軟的漢子更是哭喪著臉道:“小的們隻是監視大爺今天的行動,並不知道還有其他人。還請大人可憐可憐我倆,饒我們一命。”

另一個漢子更是直接道:“我有八十歲的老母要贍養,這才為了銀子冒犯大爺,還請爺爺當小的是個屁,繞過小的吧。”

兩個漢子趴在地上百般哀求,李毅想了想站起身來,道:“你們帶我去見那個賈屠夫,見到之後就可以離去了。”

那兩個漢子聞言一愣,都是唯唯諾諾的不敢說話。

他們兩個隻是尋常潑皮,若是為外人帶路找麻煩,這就是壞了規矩,以後再京城怕是就不能待了。

李毅當然知道他們所想,冷哼一聲道:“隻消指出是誰就可,若是還這般扭扭捏捏不肯,那就打斷手腳扔出門去。”

朱齊龍適時的眼睛一瞪,滿臉凶狠的看著他們。

兩個漢子那裏敢冒這個險,當下連忙跪在地上道:“小的遵命就是,遵命就是。”

當下李毅也不廢話,直接帶著朱齊龍出了孫府。

朱齊龍鐵塔一般的身子一直跟著兩個漢子,隻消他們敢有其他舉動,定是免不了一頓皮肉之苦。

就這樣四人一直行到了西城的坊市,穿過人流走進了一處集市,周圍都是賣菜的小商販,一時間吆喝不斷,十分熱鬧。

但是李毅還是看到隨著他們四人進來,一些商販的眼神有些變化,全都盯著他們四人。

那兩個漢子低著頭一直向前,李毅和朱齊龍緊跟在後,就在人流擁擠的時候,兩個漢子突然腳步一滑,拔腿就跑。

朱齊龍和李毅見了也來不及多想,立刻緊追上去。

四人前後追逐,雖然人流雜亂,但是朱齊龍還是仗著一身魁梧身子硬闖出一條通道,然後提著一個漢子的後領就猛然頓在地上。

那漢子隻覺得身子一輕,然後騰雲駕霧般的猛然跌落,整個人撞在地麵上如同要散架一般,鼻子嘴巴全都冒出來鮮血。

看到自己兄弟被抓住,另一個漢子倒也將義氣,轉過身撿起一根扁擔就衝了回來。

朱齊龍眼神銳利,信手抓住扁擔,一拳打在漢子的臉上。

這擊拳勁直接打的漢子牙齒脫落,混合著血水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