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冷起來,已經進入冬季了。

本來災民以為自己會在安民區度過這個冬天,來年回家鄉重新開荒種地,過上以前的日子。

但是張橫下了災民遷移的命令,讓他們的打算全都落空了。十萬災民皆是被官兵看押著分批押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山林,不僅吃喝沒有之前的充足,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冬天冷的身子發顫,根本睡不著。

這種辛苦的日子和安民區反差實在太大了,災民們怨聲載道,對於官府的信任降到了一個極低的地步。一些膽大的災民開始逃跑,他們對於官府根本沒有半點的期待,相比於相信官府,他們寧願逃出去求活。

每個災民心裏有著極大的怨恨,官府放著好好地安民區不讓他們住,讓他們在這裏風餐露宿,這哪裏是要賑濟他們,明明是禍害他們啊。

災民的怨氣越來越大,隻不過因為有官兵的看押一直沒有爆發出來,而今天一早,災民們再也忍受不了了。

因為他們發現有人凍死了。

一家四口,其中還有兩個孩子,都被凍死在山坡上。

這戶人家因為沒有分到草棚,就像其他災民一樣搭了一個簡單的帳篷躲避寒冷的天氣,但是昨天晚上風向一變,他們的草棚正好在風口位置,再加上夜晚天寒地凍的,一家四口全都生生的凍死了。

每個災民都認為,如果不是官府非要他們遷移到這裏,這戶人家根本不會凍死的,因為他們在安民區的時候每個人都有房子住,都有飯吃。

這戶人家的死就像是火星一樣點燃了災民的怒火,他們從這四具硬邦邦的屍體看到了自己的下場。

如果接下來還沒有房屋幫助他們阻擋嚴寒,沒有糧食讓他們的身體暖和,他們也會凍死。

熊熊燃燒的怒火超越了對於官府的畏懼,其中一些有著威望的人登高一呼,災民們紛紛響應,他們成群結隊的大聲的高喊著,一定要讓官府給他們一個說法。

寒風呼嘯中,簡陋的柵欄裏有一片黑壓壓的人流湧了過來,他們衣不遮體、步履蹣跚,人群中不斷傳來老人的咳嗽聲和孩子的哭聲,青壯們走在最前麵大聲的喊叫聲什麽,但他們顯然也疲困之極,隻能用嘶啞的聲音大喊大叫,因為逃過混亂,也聽不清楚他們在喊些什麽。

官兵早就嚴陣以待,看到災民一步步的靠近過來,這些穿著陳舊軍服的官兵瞪著不安的眼睛,有些驚慌的看了看左右的同伴,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們暫時安心。

隨著災民的靠近,官兵們抬起了弓箭,對麵走出幾名披甲的軍官,對著他們厲聲喝斥道:“都他娘的不要怕,隻是一群拿著鋤頭的軟蛋,你們手裏拿著的可是刀槍,怕個鳥。”

一個小旗看著黑壓壓的災民,咽了口口水,擔憂的道:“大人,不會真的動手吧。”

他們都希望這就是裝裝樣子,可不要打起來。

當然,這並不是對於災民的不忍,對他們來說,災民的死活他們一點都不關心,自己都活的這般艱難,他們哪有心思同情其他人。他們擔心的,是對麵這麽多災民,萬一打起來,他們怕是要小命不保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薛濂已經拍著馬屁在柵欄前奔馳,高聲喊道:“對麵的人聽著,立即散去,再往前者格殺勿論。”

說著他招招手,弓箭手紛紛拉緊弓箭,滿臉麻木的盯著對麵的災民。

冷厲的煞氣讓災民們十分不安,走在前麵的災民紛紛放慢腳步,但是背後的災民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一直向前。

突然有人大聲的道:“我們是要官府給我們一個說法,不是造反。”

“我等要回安民區,讓我們回去。”

災民中有人大聲的喊叫,想要減弱心裏的恐慌,但是官兵根本不理會,依然死死的擋在他們前方。

“我們衝過去,回到安民區去找小恩公,隻有小恩公才能給我們活路。”

“我們人多,官府不會殺我們的,我們衝過去!”

人群一陣**後,一些青壯呐喊著帶著人流又向前湧去,他們要靠自己聲勢的浩大衝出去,去找真正能夠幫助他們的人。

但是對麵毫不猶豫地射來一排箭雨,箭矢密密麻麻的射進災民之中,無數災民被箭矢射中,哀嚎著倒在地上。

災民們頓時大亂,他們驚慌的連連後退,但是最後麵的災民也很多,他們退不出去,隻能滿臉驚恐的盯著對麵的官兵,害怕他們再次射箭。

一個百戶騎著戰馬奔上前來,喝道:“立即退回去,再往前者格殺勿論。!”

災民們終於平息下來,他們害怕的看著對麵嚴陣以待的官兵,但不願意後退。

他們明白,留在這裏,很有可能餓死、凍死。所以隻有回到安民區,去找小恩公,才能好好活下去。

就這樣災民和對麵的官兵僵持著,薛濂滿臉的不耐煩了,一揮手示意軍陣向前壓。

手持森冷兵器的官兵開始慢慢的向前,最前麵的弓手拉著弓弦,寒氣逼人的箭矢搭在上麵,隨時都可能投射出來。

災民們開始亂起來,有些青壯災民掏出短刀、舉起了棍棒,大步走到隊伍前,護住自己的鄉親。

雙方都不可能選擇後退,一方是因為軍令如山,一方是因為想要活下去,至於造成這種局麵的張橫等人,卻站在遠處的山坡上靜觀其變。

“大人,我們不過去嗎?這時候勸勸,也許能夠讓災民退回去。”李文升小心翼翼的道。

張橫沒有說話,麵無表情的盯著下麵的災民,一雙眼睛充滿了怒火和怨毒。

將災民遷移到這裏,為的乃是不讓他們被李毅控製,這是大明穩固的需要。他辛辛苦苦的操勞了一個多月,才把他們全都遷移到這裏,後來還低下姿態,向保定府的大戶們要了糧食給他們吃。結果這些賤民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一心想著回去找李子正,如今竟然敢聚眾鬧事。

張橫眼中寒芒閃動,忍著心中的怒火盯著下麵的災民。

“傳令下去,一旦災民敢衝破柵欄,讓陽武侯大開殺戒。本官倒要看看,是他們的骨頭硬,還是官兵手裏的刀槍銳利。”張橫言語森冷的道。

旁邊的李文升聞言身子一顫,就要上前勸說。

但是一隻手悄悄的拽住他的衣擺,不讓他上前。

李文升回頭一眼,竟然是王長林。

王長林輕輕搖頭,靠近李文升的耳邊道:“大人難道忘記了嗎,當初大人見過這幫災民。”

李文升一聽,頓時明白張橫為什麽不上前勸退災民,不是不願,而是不敢。

當初張橫初來保定府,就立刻前去保定府的安民區看望災民。雖然他當時是為了搶占安民區的錢糧,但是為了平息災民的**,曾經好言寬慰,說了很多漂亮話。

結果漂亮話說出去,後來卻將災民從條件好的安民區遷到了荒涼的腰山。這顯然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就算張橫現在前去勸說災民,災民已經受騙一次,斷然不會受第二次,還很可能更加激動。

因此,張橫才不願意前去勸說,因為自己就算去了,也於事無補,還很可能自找羞辱。

明白這一點,李文升立刻打消了心裏的不忍,低著頭站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