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始至終李毅臉上都掛著安靜的笑容,這種泰然自若的神態讓張橫隱隱感覺奇怪,但是手段成功的喜悅又讓他十分的高興,這次自己拿下李毅,到時候分割利益的時候,朝廷那些大臣勳貴都要承自己的情。
張橫的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孫鈰,不屑的哼了一聲。
本來還以為孫家能有什麽能耐,沒想到至始至終都沒敢露麵,就派了一個小輩。
行動一旦開始就要有結果,張橫帶著勝利的微笑望著李毅。
但是同樣的,李毅也帶著微笑看著他。
“你是不是感覺自己贏定了?”李毅突然開口道。
張橫微微一怔,望著身邊魁梧的甲士,還有被鐵索困住的李毅,並沒覺得自己有任何的遺漏。
李毅輕輕一笑,道:“你要抓我就應當更加小心點,從昨日就開始調動官兵,這個舉動也是在太過明目張膽了些吧。”
望著目瞪口呆的張橫,李毅繼續道:“想趁著我為王知縣吊唁動手,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時機,但是怎麽說也是德行有虧,做事到了這種不折手段的地步,也就是沒有了先機,可惜到這個時候你還沒想明白,倒是有功夫在一邊沾沾自喜,說實在的我都為你感覺可惜。”
李毅的話讓剛剛靠攏過來的王長林害怕的離他遠點,無處安放的雙手有些不知所措。
張橫仔細的瞅著李毅,眼睛有些驚慌,卻陰冷的就像是一塊岩石。
“你想說什麽?”
張橫突然覺得事情好像超出了自己的控製,按照李毅所說,他是知道自己今日動手的,但是既然知道,為什麽就這般容易被自己抓獲。
李毅微微一笑,走到了台階上,看著遠處的黑煙道:“說實話,大人的權勢下官實在莫能對抗,也沒有足夠的好處讓朝廷改變心意。既然如此,下官就不準備去討好了,有時候想要達成目的,逼迫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遠處的黑煙越來越大,像是擎天巨柱一般聳立在天地之間,翻滾的煙霧在氣流的作用下不斷地升騰,如同巨龍飛升一般煞是壯觀。
薛濂眼神一冷,他看著黑煙,冷聲道:“那是腰山,腰山著火了。”
張橫將顫抖的雙手縮進衣袖,竭力的保持平和之態。
他霍然轉過頭盯著李毅,眼睛泛紅的咬牙道:“你要做什麽?難道要反了不成?”
李毅輕輕地搖搖頭,閉上了眼睛,似乎已經睡著了。
“大人堆起了幹柴,下官隻不過添了一把火而已。王知縣的死就是最大的烈火。災民們已經對大人失去了信心,他們明白沒有足夠的糧食和住處,很難熬過這個冬天,與其這般的等死,還不如鬧大,讓天下萬民一起看看朝廷如何對待大明的子民,如何對待他們這些受災的百姓。大人給了他們一個很好的借口,一直奔波著為災民籌集錢糧的王知縣,一直勤政愛民造福百姓的王知縣,居然被大人心腹張奇峰毆打暴亡,發生這等事,他們再也沒有苦苦等候的必要。”
李毅極具陰謀的言語讓在場的眾人都不由目瞪口呆,他們望著臉色陰沉的張橫,又看著麵帶微笑的李毅,倒是不明白這次倒是誰占了上風。
即便是對李毅恨之入骨的王長林,這時候也隻能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的驚叫發出來。
李毅每說一個理由,張橫心裏的僥幸就減少一分,他當然明白災民對於自己一係列的手段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昨日還是仗著兵鋒銳利壓下了**,今日自己為了對付李毅,將手下兵馬全都調集起來抓捕輔國社社員,這時候腰山出了亂處,根本無力阻止。
望著遠處冒著洶洶黑煙的地方,毫無疑問,李毅說的事情已經發生。
薛濂的臉上已經有些遲疑,他雖然還不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局勢的失控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張橫有些慌張的轉過頭對薛濂道:“還望陽武侯派兵查探腰山情況。”
薛濂聞言也是急於明白形勢,抱拳離去。
無論如何,這時候抓捕李毅倒是成功,張橫沒有心思想太多,隻是對著周圍軍士道:“押上李毅,我等回府。”
一幹人等出了大門,之間大街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沾滿了人,他們一臉憤慨的盯著魚貫而出的張橫等人,等到見到李毅被鎖鏈捆綁出來,頓時情緒激動,大聲的喧嘩。
“放開李毅。”
“狗官無德。”
一些人喊著口號,怒視官兵,大叫著讓他們放開李毅。
望著萬人空巷的場麵,張橫這時候才明白李毅在保定府的民望到底有多高。他本以為隻不過李毅廣施恩惠,百姓對其有幾分敬意而已,如今看來,全城百姓皆是將李子正當成神靈一般,這般眾誌成城的前來為他撐腰。
張橫一臉冷意,咬牙切齒的盯著李毅道:“這是你事先安排的?”
李毅笑著搖頭道:“大人又冤枉下官了。此乃百姓看不過大人將保定府攪得烏煙瘴氣,又陷害忠良,所以鳴不平呢。”
張橫被李毅此言氣的心中鬱悶積聚,隻感覺呼吸困難。
就在這時,張奇峰帶著人馬狼狽的趕了過來,畏懼的看著周圍的百姓,被馬弈等人死死的護在中間。
張橫見他前來,頓時一驚,大喝道:“張奇峰,本官不是讓你去抓捕輔國社的犯人嗎,怎麽這般倉皇?”
張奇峰一臉慌張的跪倒在地,語氣低落的道:“大人,下官率領兵丁前去圍攻會館,發現已經人去樓空,出來的時候,還……還……”
張橫心急如焚,頓時大喝道:“到底如何?”
張奇峰身子一顫,道:“出來的時候被百姓圍毆,不知什麽時候街道兩邊都有百姓向下官投擲石塊,打的官兵根本無力追查。”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犀利的破空聲,然後一個腐爛的蘿卜就砸在他的臉上。
張奇峰一抹臉龐,一把抽出腰刀,對著周圍百姓大喝道:“誰人襲擊朝廷命官?想死不成。”
若是換作尋常事後,他這般發威,百姓早就應該一哄而散,但是現在他們竟然敢瞪著眼睛怒視自己,沒有絲毫後退的打算。
這還了得,區區小民居然不怕官了?張奇峰心裏的怒氣頓時沸騰起來,當時讓他轉頭看著周圍成千上萬雙眼睛都這樣憤怒的盯著自己的時候,一切的惱怒都拋之腦後,反而變成了畏懼而退到了張橫的身邊。
張橫也是嚇了一跳,他這個時候才反應旁邊的百姓不再是看熱鬧的看客,他們就瞪著一雙憤怒的眼睛望著自己,放佛一頭頭被逼急了的兔子一樣想要從自己身上咬下一塊肉,不是為了果腹,就是為了發泄一腔的怒氣。
身後的王長林早就戰戰兢兢的身子顫抖,他嗓子幹巴巴的咳了一聲,湊到張橫耳邊小聲道:“大人,我怎麽看形勢不太對。”
張橫當然也覺察到了,他想要押著李毅盡快離開,但是周圍的百姓將道路堵得嚴嚴實實,根本不給讓路。
開始的時候張橫不敢用強,讓魁梧的軍士靠著力量想要硬闖出去,但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根本就是鼓足了勁當著他們,任由軍士再闖,也無法撼動成千上萬的百姓。
張橫可不敢動兵器,這時候要是激起了民亂,自己死都不知道誰踩死的。
他隻好站出來對著百姓道:“安新李毅鼓動災民作亂,擾亂保定府的秩序,乃是要下獄問罪,若是誰敢阻攔,就以同黨論處。”
這樣一說,百姓中一些人好像畏懼了幾分,但是緊接著就有人大喊道:“大家不要信這個狗官,他們這是誣陷了小恩公,想要置小恩公與死地。大家不要信他。”
“狗官貪贓枉法,陷害忠良,人人得而誅之。我等乃是替天行道,萬萬不可讓他們為所欲為,陷害李子正。”
因為保定府官府信譽破殘,輔國社聲望的提升對於保定府百姓來說就是另一種權威,時常施展義舉的輔國社不僅扶持弱小,主持公正,好做了許多利民的好事,這些恩惠保定府的百姓都記得,他們又怎能坐視奸臣張橫帶走李毅。
有人打氣,百姓們心中的畏懼頓時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