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以前的幾代皇帝,很少臨朝聽政,甚至很少同群臣見麵。崇禎登極以後,竭力矯正自明朝中葉以來導致“皇綱”不振的積弊,每日宵衣旰食,黎明即起,焚香拜天,然後上朝。

崇禎乘輦離開乾清宮不遠,到了建極殿時候,他心裏一動,對著身邊的曹化淳道:“如今災民已經如何了?”

他昨天到了三更才睡下,今早有披著外衣起床批改奏折,實在忙得昏天暗地,忘記詢問災民的事情。

曹化淳連忙走上去,道:“回稟皇爺,昨個禮部已經派人去慰問災民了,災民們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聽了安撫就跪地向皇爺謝恩,然後就停了下來,沒有再往京師靠近。”

聽到安撫果然奏效,崇禎疲憊的臉上頓時露出笑容。

這讓他想到今天的早朝,因為災民雖然平息下來,但是事情還沒有解決。

張橫在保定府把事情辦成這個樣子,是一定要回來的,但是對於如何處置張橫,自己一直都是十分猶豫。

如今的內閣都是一些先帝時期的大臣,為了對抗閹黨,達成撥亂反正的目標,他不得不將這些之前被閹黨迫害,或是辭官或是貶鏑的大臣都召集回來,但是事實上他對於這些人並不是十分的滿意。

他們都已經老了,觀念陳舊,隻能收成,不能開闊新的局麵,這對於一直想要中興大明的崇禎來說已經不適用,這些人的退位讓賢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而現在朝堂上,最有可能扛起大梁的就是溫體仁和錢謙益為首的兩個派係。

這兩個派係雖然都是東林黨,但是因為有著自己的利益團體,所以也是明爭暗鬥,都想極力的安插親信。

其中溫體仁懂得揣測上意,為了達成目的能夠支持自己,這一點讓崇禎非常的喜歡,因為他現在根本無法掌控朝局,急需這種有權勢的人支持。

而錢謙益文采高,自詡為君子,身邊都是一群滿口子曰的掉書袋書生。

兩相比較,崇禎還是想要扶持溫體仁,然後增強自己對於朝局的把控程度。

可是他又害怕溫體仁一旦成長起來,會像先前的東林黨一樣把持朝政,將自己架空。

想著這些,崇禎有些方寸大亂的狀態,對付父兄給他留下的爛攤子,他時刻充滿了無奈。

要知道自己的兄長怎麽說也有魏忠賢可用,但是自己如今卻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根本無法掌控這個龐大的帝國。

他在心中哀歎,一陣傷心。

但是平台的丹墀上靜鞭已響,他也在右後門的裏邊落輦了。

平日常朝,雖然不設鹵簿,也不奏樂,但是在丹墀上有鴻臚寺官員和負責糾正朝儀的禦史,還有一大批錦衣力士在丹墀旁肅立侍候。至於十三道禦史和六科結事中,都是天子近臣:稱為“言官”,都必須提前來到。

眾臣列班,山呼萬歲。

雖然已經上了很多次早朝,崇禎還是覺得通體順暢,有著極大的滿足感。

禮儀行畢,崇禎道:“保定府有河南災民十餘萬,張橫安置不當,使得災民進京請願,此事列位臣工如何想的。”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禦史王相出列,道:“張橫此次得皇命去保定府處理災民事務,如今災民被逼的進京情願,可見張橫辦事不利,臣請陛下治罪。”

崇禎點點頭,看著吏部侍郎錢謙益道:“錢謙益,張橫何事能夠回京複命?”

錢謙益想了想,出列道:“吾皇,臣已經命張橫火速進京,想來五天職內他無比趕到。”

這時候王相出列冷笑道:“錢侍郎,保定府距離京城何其之近,如何需要五天?下官看是錢侍郎想要包庇張橫,才許他這般寬鬆時日。”

錢謙益聞言大怒,看著王相道:“保定府就算離得再近,也是有百裏之遙。本官是愛惜國臣,才這般做,怎麽到了王大人嘴裏就成了包庇?這般誣陷大臣,本官不知你其心如何?”

崇禎聽的皺眉,每次朝堂之上牽扯到派係之爭,就會吵成一團,實在難看。

“好了。”崇禎開口,看著錢謙益道:“保定府距離這裏並不遠,限張橫三日之內務必進京。”

對於麵前的年輕皇帝,錢謙益並沒有多大敬畏,開口道:“皇上明鑒,張橫乃是文臣,騎馬有失朝廷大臣威嚴,而馬車速度緩慢,五天乃是最低,三天實在強人所難。”

強人所難?

崇禎皺皺眉頭,對於錢謙益這般頂撞心中憤怒,但是他城府深,表麵並沒有多大波動。

“十餘萬災民等待朝廷安置,如何能夠讓張橫在路途浪費時日。三天之內務必趕到,不然朕就派錦衣衛去接他。”崇禎冷冷的掃了一眼錢謙益。

錢謙益見了神色一沉,但是看著不遠處麵帶笑容的溫體仁,有些警惕。

要知道閹黨除去之後,好多官職都空缺下來,誰能夠在其中安插盡量多的親信,就有可能在今後的鬥爭中占據上風。

在這個時候得罪皇帝,確實有些不妙。

想到這類,錢謙益俯身道:“臣遵旨,定會讓張橫三日之內趕回京師。”

雖然錢謙益服軟,但是這種輕慢的表現讓崇禎實在厭惡,不自覺的,他在錢謙益和溫體仁之間的天平慢慢的發生了變化。

“雖然張橫返回,但是保定府如今動**,需要派一人前去安撫。列為臣工覺得誰人可堪重任?”崇禎道。

這時候周延儒出列道:“啟稟陛下,微臣覺得戶部郎中史可法為人正直忠貞,可堪重任。”

而他身前的溫體仁也是慢吞吞的道:“臣複議。”

崇禎笑著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就派史可法前去保定府。”

錢謙益本想阻止,但是皇上已經定論,一口氣隻能憋在嘴裏,十分鬱悶。

他雖然不服,但是溫體仁、周延儒這番表現讓他感覺到了危機。

這樣和皇帝一唱一和,簡直就是簡在帝心的感覺,如此下去,自己不是要被溫體仁壓倒一頭。

想到這裏,他對於皇帝提到的史可法突然關心起來。

在他看來,皇帝突然提到了史可法,可見是有心提拔這個官員,如此的話,自己倒是可以趁機幫上一把。

想到這裏,錢謙益出列道:“稟陛下,臣覺得戶部主事隻不過官居正五品,比知府品級要低,實在不是恰當。”

崇禎倒是沒想到錢謙益會出麵這般說,於是問道:“那麽愛卿看來如何辦呢?”

錢謙益笑道:“既然是代替陛下巡視保定,安撫百姓,那就賜禦史,可以提督各道,監察官員,為陛下耳目風紀。”

崇禎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喜色,當下點頭道:“既然如此,就加封史可法監察禦史,有監察百官,巡視府縣、糾正刑獄、肅整朝議之責。”

當下事情安排下去,各位大臣就開始稟報各種事務。

而崇禎則是心裏十分高興。

他上朝一來,處理朝廷事務常常覺得矛盾重重,政令不行。

一旦自己有什麽不合大臣意見的政令,大臣們就會千方百計的勸諫抵觸,哪有近日這般順利過。

當然,崇禎也明白今日能夠這般順利,也是因為溫體仁和錢謙益之前的爭端,他這算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若是自己不能盡快掌握實權,是沒有辦法控製朝局,實在大明中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