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結束,接下來就是要分贓了。
王五看著地上堆在一起的首級,道:“李毅兄弟殺了兩個馬甲兵,麻子殺了兩個阿哈和一個馬甲兵,劉誌呢……”
王五話音微微一頓,麻子頓時明白過來,開口道:“我雖然幫了點忙,但那個馬甲兵最後是劉誌親手殺的,首級應該歸他。”
王五聞言臉上露出笑容,道:“這樣最好,那就記劉誌一個馬甲兵的首級,至於最後的白擺牙喇兵,是我和李毅一同殺死的。”
李毅聞言連忙道:“王大哥,我隻負責牽製,這個白擺牙喇兵最後是你殺的。而且我已經有了兩個馬甲兵的首級,你若是還給我功勞,那不是折煞我嗎?”
說實在的,一顆白擺牙喇兵的首級,在邊軍的分量可是不輕,足以抵得上四五個馬甲兵的首級,王五若是有了這個功勞,加上指揮得力,很有可能升任把總,他也不舍得放過。
如今見到李毅這般痛快的讓出功勞,王五臉上笑容更加熱切,連帶著對李毅的好感也加深不少。
這時候一旁的麻子靠近一些,努努嘴示意旁邊的大明百姓,道:“王大哥,你若是答應,我們不如……”
說完嘿嘿一笑,眼中的殺意十分明顯。
殺良冒功,這在大明邊軍中已經不是什麽稀奇事了。很多邊軍將領為了功勞,會剿殺良善百姓,然後將其發飾剃成蒙古或者後金樣式,用來充當首級,借機邀功。
很顯然,麻子想要殺了這群百姓,讓他們的功勞更上一層樓。
王五還未說話,一旁的李毅臉色就陰沉下來,冷哼一聲道:“麻子,剛剛我還以為你是條漢子,沒想到居然是一個心狠手辣的禽獸,你若是敢殺良冒功,我李毅第一個不答應。”
麻子被李毅一頓訓斥,臉上也有些掛不住,按住刀柄惱怒道:“李毅,你他娘的不要以為殺了兩個韃子,就敢對老子不客氣?”
李毅並不畏懼,直接抽出腰刀道:“我看你敢動他們一下。”
見到李毅拔出了腰刀,麻子臉上有些悻悻然。經過剛剛一戰,他知道自己不一定是李毅的對手。
王五也沒想到李毅的反應這麽大,頓時攔在二人中間道:“李毅,你不要衝動,麻子隻不過是說說而已。”
說完繼續道:“殺良冒功,這種事我也絕對不會答應。”
李毅點點頭,上前砍斷漢人百姓的繩索,道:“你們也應該看見了,我們是大明官兵。你們是哪裏的人?”
一個壯碩的漢子頓時跪在地上,滿臉悲痛的道:“回稟大人,小的是開州屯的屯民,昨日這夥賊兵突然殺入我們的村落,村中老弱都已經被殺光,隻有我等青壯被強逼東行,要讓我們去後金為奴。”
開州是大淩河以西,錦州北麵的一個屯名地點,從天啟七年開始就有遼民在那裏屯田耕種,是大明在關外的一處據點。
李毅道:“既然是開州百姓,那你們就趁著天亮一路向西,中午時分就能到達大淩河城,到時候投奔官府,官府自然會送你們回家鄉的。”
這些百姓聽到自己能夠回到家園,頓時紛紛跪地,痛苦感恩道:“小人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李毅回頭看看王五,道:“王大哥,後金凶殘,已經毀壞他們的家園,而且劫掠財物本就是這群百姓的,不如我們就讓他們帶回去,也算是幫助他們重建家園了。”
王五聞言並不言語,一旁的麻子卻不高興了,道:“李毅,你他娘的以為自己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啊,救了他們還不行,還要送財貨。”
李毅微微沉思道:“既然如此,就當我欠你們的,這些財物先讓他們帶走,等回到了寧遠,我自然換算成銀子補給你們。”
劉誌聽了連忙道:“子正不必如此,你既然要還給他們,我那份隻管拿去就是。”
王五見劉誌如此,沉思片刻道:“既然李毅這般宅心仁厚,那我也不能當這個惡人。這樣吧,財貨就還給他們,李毅兄弟殺死的兩個馬甲兵,他們的武器盔甲給我們就好。”
李毅也明白,王五和麻子隻是平常軍戶,當兵吃糧為的就是升官發財,每一兩銀子對於他們來說都很必要,所以沒法像劉誌那般大方。
當下他拱手道:“多謝王大哥。”
王五見李毅並沒有因為他的小氣而不高興,臉上也多了一絲笑容,道:“不用客氣,你去安排吧。”
李毅帶著劉誌將財貨綁在劫掠來的牛馬之上,又將不需要的食物全都交給百姓,在百姓千恩萬謝的感激中,送他們離開。
雖然將財貨都換給了百姓,但是七個八旗兵留下的東西也是價值不菲。
不算他們的盔甲兵器,單單十六匹馬就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李毅將本屬於自己的盔甲、兵器給了王五和麻子,卻也分到了兩匹戰馬,兩匹馱馬,這樣一來,他就有了六匹馬,可以說有了更為強大的機動能力。
又得了軍功,又賺到了銀子,四人都是十分高興,隻有麻子和李毅發生衝突,產生了一點隔閡,連帶著關係也冷淡很多。
花了一刻鍾的時間,將十三山驛周圍的地形和變化記載清楚,一行人接下來要去哪裏,就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從十三山驛巡查大淩河,有兩種方法。
一個就是北上,經過義州衛、狗河寨、太平堡,然後南下再去右屯衛,另一個方法則是先去最近的右屯衛,最後沿著義州衛、狗河寨、太平堡巡查,然後返回大淩河城。
這兩條路一個是先北後南,一個是先南後北,分別不僅僅是方向上,還在難度上。
要知道南方的右屯衛有後金八旗軍駐紮,十分危險,而北方因為多是山地,更加荒涼,所以也是更加安全,這兩條路不僅是先南還是先北的問題,也是先難還是先容易的問題。
王五和大家商議半天,決定趁著大家士氣旺盛,經曆充沛的時候,先去右屯衛探查敵情,然後再北上巡查。
李毅等人紛紛表示同意,於是一行人開始南下。
右屯衛離十三山驛並不遠,一行人隻花了兩個時辰就趕到,他們還有四個人,唯恐碰到後金的巡邏軍隊,所以一路上十分小心,等離右屯衛十裏之後,開始下馬步行,從容易蔭庇的地方慢慢靠近右屯衛。
一路上可以看到,右屯衛駐紮著不少的軍隊,不時有十數人成隊的八旗軍四處巡邏,王五將這些巡邏部隊的旗號、人數還有兵種組成一一記錄下來,這些都是重要的軍士情報。
“你們看旗號。”王五指著一隊巡邏兵的旗號道:“那是鑲紅旗的旗幟,看樣子右屯衛駐紮的是鑲紅旗的軍隊。”
李毅來之前對後金做了一些了解,他知道鑲紅旗和正紅旗兩旗的軍隊都掌握在大貝勒代善的手裏,而主要的軍事將領都是代善的兒子和孫子。
靠著自己手裏強大的軍力,代善曾經是後金大汗王位最有力的爭奪者,但是他目光長遠,知道後金的形勢和以後的困局,最後關頭堅決支持皇太極繼承汗位,這也使他在後金中有著很高的聲望。
因為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八旗軍軍隊,李毅有些好奇的問道:“王大哥,你知不知道這裏有多少韃子兵?”
王五搖搖頭道:“隻看一時的巡邏的部隊數沒發估算出來,我們先找個地方藏起來,隻要讓我算算今天有多少韃子兵巡邏,就能得出城中有多少韃子兵。”
寒風冷冽,四人在旁白的山坡上藏起來,挖出一個半米深的坑洞,然後用幹草鋪上,躲避寒風,也便於觀察右屯衛的情況。
就這樣一直觀察了大半天,王五終於估算出城中軍隊的數量。
“依我看來,城中大概有三百餘人,也就是後金所說的一牛錄。可以看出來,裏麵的人不是一般,很有可能是代善的血親統兵。”
麻子道:“管他是什麽人,我們既然探查清楚,還是快點走吧。”
要知道這裏可是韃子的巡邏範圍,很有可能被韃子發現,麻子可不想涉足險境。
王五點頭,招呼李毅和劉誌準備離開。
四人剛剛套好馬匹,就聽見一聲刺耳的鳴鏑箭聲響起,一根箭支凶狠的紮在王五的肩窩上。
“不好,被發現了。”王五怒吼一聲,握住肩窩翻身上馬,大吼道:“快走。”
說完用力踢馬腹,催動戰馬快點奔馳起來。
遠處的山坡上,一個身穿紅色鐵甲,戴著鐵帽的年輕將領遺憾的收回弓箭,衝著身後的八旗兵揮揮手。
早就蓄勢待發的八旗兵沒有絲毫猶豫,呼嘯著從將領的身邊奔馳而過,追擊逃走的明朝探子。
“巴克親,不要氣餒。你的弓術已經很好了,隻是你太年輕,還缺少一些經驗,而最好的經驗,就是去射殺阻礙你的敵人。”一個中年武將沉聲道。
被稱為巴克親的年輕將領聞言臉色好看了些,回頭道:“圖特,你說阿瑪為什麽一定要讓我駐守在右屯衛?”
圖特哈哈笑道:“巴克親,這你還不明白嗎?你已經十六歲了,已經是能夠展翅高飛的雄鷹,既然是雄鷹,就要離開長輩的懷抱,在藍天翱翔。你的爺爺代善大貝勒想讓你成為真正的雄鷹,你的父親塔拜想讓你成為他為之自豪的兒子,所以他們讓你來和明國最近的右屯衛,為的就是讓你能夠獲得更多的機會,展示你的英勇和聰慧。”
巴爾親的臉上露出自豪的笑容,的確,他是大貝勒代善的孫子,是勇猛的塔拜的兒子,他的血管裏流著的是高貴的愛新覺羅家的血液,他從出生那一刻就注定將會成為勇猛的雄鷹。
“圖特,我想要親手殺死這四個逃跑的明國人,來戰士我的英勇和聰慧,你能不能幫幫我?”巴爾克道。
圖特有些猶豫,但是想到對方隻有四個人,僅有的擔憂瞬間消散,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道:“親愛的巴爾克,這是你的權利,也是你的榮耀。”
在寒風中,一隊騎兵飛快的奔馳著,他們的身後是更加多的騎兵在追擊。
麻子滿臉憤怒的衝著後麵的追兵怒罵,但是眼中的驚慌卻怎麽也無法掩蓋。
這隊騎兵很顯然訓練有素,他們分成三隊不斷的試圖包圍堵截李毅等人,但是靠著王五敏銳的知覺和豐富的經驗,四人每次都險之又險的從包圍沒有形成的時候逃出來,可以說一個不好,他們就很可能全軍覆沒。
“李毅,李毅跟上我。”王五捂著不斷流血的傷口,大吼道。
李毅連忙催動戰馬跟上去,王五大喊道:“你看看,你看看對方的軍容,用我教你的方法算算他們到底有多少人?”
一路上王五不僅是帶李毅等人趕路,也在教他們一些書本上根本學不到的東西。
李毅在起伏的馬背上向後張望,他能夠看到,一共有三支騎兵在追捕他們,而最後麵還遠遠的跟著一支三十餘人的騎兵,但是離得太遠,他看不清楚。
李毅將自己看到的情況告訴王五,王五聲音顫抖的大喊道:“那就是完整的護軍,他們全都是由最精銳的韃子兵組成,他們一定是在護衛著某個總要的人物。”
重要的人物,李毅看著那隊騎兵,靠著遠超常人的視力,他能夠看到這隊騎兵身上的鐵甲,也能看到為首的是一個年輕的將領。
“他娘的,轉彎,轉彎,我們去樹林裏,我們去樹林裏。”王五衝著所有人大喊道。
李毅連忙抓住韁繩,迫使戰馬向著左前方奔馳而去。
那裏有一片樹立,隻要他們衝進去,就能夠用樹林來擋住自己的身影,而敵人失去他們蹤跡的這段時間,就是最好的逃跑機會。
所有人都像是瘋了一樣催動戰馬,在粗重的喘息聲中,他們像是一群被驚起的兔子一樣,衝進了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