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氣極,朱由檢將桌子上的奏折打的四處亂飛,整個人如同一頭憤怒的猛獸一般,讓周圍的太監和宮女噤若寒蟬,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音。

發泄完之後,朱由檢喘著粗氣,滿臉疲憊的癱坐在龍椅上,臉上露出沮喪的神情。

自從登位以來,他夙興夜寐,日夜操勞想要實現大明中興。對於臣子也是唯才是舉,盡力做出積極納諫的明君風采。但盡管如此,下麵的臣子卻暮氣沉沉,循規蹈矩,根本不願積極響應自己治國的理想,這讓朱由檢感覺手下的大臣暮氣太重,隻能穩定形勢,不能夠托付的重任。

他如今之所以倚重韓爌等老臣,也隻是為了朝局的穩定過渡,給自己足夠的時間選拔人才。經過這些日子的挑選,朝中大臣他最為看好的人並不多,隻有寥寥數人。其中深知上意,並且敢於積極響應的周延儒,他最是器重。這位大臣年齡不大,還沒有這麽深的暮氣,並且敢於支持自己的施政理念,是一個可用之人。

而另一方麵朱由檢深知黨爭之害,對於例如錢謙益等輩結朋黨為倚重的大臣,最是厭惡,

朱由檢眉頭慢慢皺了起來,不由深深的歎了口氣。

本以為這次聯合文臣除去了閹黨,自己就能夠掌握大權,積極推行中興之治。沒想到除去了閹黨,東林黨一派的力量卻急劇上升。

本以為他們都是忠君愛國的忠臣,沒想到如今自己想要掌控大權,開始推行執政理念,他們卻頻頻不願意配合,反而限製自己的權利,要搞天子坐高堂,士大夫治理天下的戲碼。大明是朱家的天下,並非那幫文臣的天下。

朱由檢想著這些,臉上露出猙獰的神色,他恨朝中那幫不支持自己的文臣,連帶著,對於今天不願意追隨自己的李毅也更加怨恨。

自己貴為九五之最,是天下最尊貴的人,這次孫承宗和袁崇煥接連寫奏疏推薦李毅,自己禮賢下士,他居然還敢拒絕自己,這幫奸臣,這幫自私自利的家夥,都應該死。

崇禎的雙眼布滿了憤怒的殺意,他恨不得立刻將這幫不識時務的家夥幹淨殺絕。

養心殿陷入安靜之中,這時候一個身材微胖,樣貌憨直的中年太監低著頭走出來,小心的收拾著地上的奏折。

不一會,太監將奏折全都收集起來,掃了掃上麵的灰塵,低著頭恭恭敬敬的走上禦台,將奏折慢慢的放了上前。

“皇上,奏折亂了,臣已經收拾好了。”太監神情淡然的低聲道。

突然的打擾讓朱由檢恢複冷靜,他掃了一眼整整齊齊的奏折,想著大明諸多煩心的事情,不由重重的歎了口氣。

這聲歎息讓宮女的頭低的更深,卻讓中年太監抬起了頭。

他看著神情憔悴的朱由檢,想了想,開口道:“皇上,還請保重龍體,節約心力。”

“龍體?大明的江山現在千瘡百孔都沒人在乎,朕的龍體又算得了什麽?”朱由檢歎息道。

中年太監向前走出幾步,道:“皇上已經感覺到心累了嗎?”

“你在說朕?王承恩,你想說什麽,不要拐彎抹角。”朱由檢臉上露出些許不快,盯著中年太監道。

聽到了皇上的斥責,王承恩微微彎腰,說:“皇上登基已經一年多了,每日夙興夜寐,勤政愛民,這些奴才都看在眼裏。但是一年多以來,皇上常常歎息國事艱難,無賢臣可以倚重,奴才不明白,難道過了一年多,皇上還沒找到需要的賢臣?”

“你是在說朕無能?”朱由檢心中的火氣騰地躥上來,他的自尊心極強,根本忍受不了別人的批評,盡管這個人是自己的親信。

“奴才不敢,奴才想說的是,天下的聰明人不一定都在朝廷,但是朝廷卻是天下聰明人最多的地方。皇上清除閹黨,朝中大臣皆是跟是追隨,並不是大臣們忠心於皇上,而是皇上所做是大臣們想做卻不能做的。皇上強求大臣獻上他們根本就沒有的忠心,那麽大臣中自然就不會有賢臣存在,這才是症結所在。”王承恩低頭淡然的道。

他的語氣雖然淡定,但是每一句話都重重的擊打在朱由檢的心上。

朱由檢盯著王承恩,第一次發現這個一直追隨自己,被自己相信的奴才,原來是這麽的陌生。

“你說天底下沒有效忠於皇帝的大臣,那麽你是真的效忠於朕嗎?”朱由檢想了想,開口道。

王承恩慢慢的跪了下來,道:“皇上高看奴才了。大臣是大明朝的大臣,奴才卻隻是皇上的奴才,大臣隻要對大明朝還有用,就可以相安無事,而奴才隻要有一絲不忠之心,就再也沒有活路。”

朱由檢站起身,低頭深深的看著地上的王承恩,“你認為朕不應該奢望有忠於朕的賢臣,而是應該運用那些願意追隨朕的聰明人,來對付那些不願意支持朕的聰明人。是這樣嗎?”

“皇上這樣認為,那奴才就是有了天大的罪過。”王承恩低頭道,“皇上是大明天子,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皇上自己知道就好,奴才不應該揣測上意,更不能教皇上應該做什麽。身為奴才,皇上要奴才怎麽做,奴才就該怎麽做。”

朱由檢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他並不能完全明白王承恩的話,“你是說,朕無論做了什麽都沒人能說,那麽朕若是做錯了呢?”

“皇帝從來不會錯。”

王承恩的話十分堅定,堅定到朱由檢都不僅愣住了。

“朕明白了。”朱由檢點頭道。

“皇上不明白。”王承恩又道。

朱由檢又是一愣,開口道:“朕哪一點不明白?”

王承恩叩首道:“皇上器重大臣,重用其中有才能的人,這是沒有錯的。但是皇上不能因為這些有才能的人不為皇上所用就輕易舍棄。蜀漢昭烈皇帝求武侯出山,三顧茅廬佳話傳到今日,為什麽?一是武侯確實是人才,而是昭烈皇帝要將自己渴求人才的想法傳給天下人知道。今天皇上想要重用李毅,李毅拒之,難道李毅確實沒有才華,還是皇上已經不需要人才?這些都不隻是皇上的事情,因為天下人會知道,大臣們會議論,皇上所做的事情,都是軍國大事,就是決定大明的事情。”

朱由檢道:“李毅確實有才華,但是就算如此,他也不能拒絕朕的招攬。”

王承恩道:“為什麽?”

“朕讓他去遼東效力,他拒絕;讓他留在朝廷為朕所用,他又拒絕,朕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他還如此,未免太不識時務。”朱由檢怒氣衝衝的道。

王承恩沉聲道:“朝廷上都是想要當官的聰明人,皇上不喜歡,如今碰到一個不喜歡榮華權勢,不喜歡當官為將的,皇上還是不喜歡,奴才不明白。”

朱由檢微微一愣。

王承恩能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他今天已經很僭越了,當下叩首道:“奴才告退。”

說完恭恭敬敬的低著頭退出大殿。

朱由檢年輕的臉上布滿了迷茫,他看著退出去的王承恩,又看著桌案上整齊的奏折,重新做到了龍椅上。

王承恩平日裏沉默寡言,並不會多說一句話,辦事情也十分規矩,朱由檢一直認為他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但是偏偏這個老實本分的人的一番話,讓他不由深思自己的做法。

“是啊,我到底想要什麽樣的人才呢?”朱由檢喃喃道。

沉思片刻,他對著旁邊的太監道:“去傳曹化淳過來。”

不一會曹化淳快步趕過來,他一路上已經問過太監,知道今天皇上召見李毅之後就開始發火,王承恩開導了幾句。

走進養心殿,曹化淳低頭走進朱由檢的身邊,低聲道:“皇上,你叫奴才。”

朱由檢看著恭敬的曹化淳,點頭道:“大伴,閹黨事宜處理的怎麽樣了”

雖然已經讓韓爌等人組織三司會審,但是朱由檢暗地裏也派東廠看著點。經過周延儒入閣受阻之後,他對於韓爌等人越加的不信任了。

曹化淳當下連忙道:“韓爌和李標等老臣好像認為會審範圍不宜太大,所以隻是審問了閹黨中間分子,一些從犯沒有過多追究。”

聽到這話,朱由檢冷冷笑道:“他們倒是賣了個好人情,這下閹黨餘黨分子都念了他們的好,朕反倒成了惡人。”

曹化淳和東林黨關係不錯,當下笑著道:“皇上說笑了。韓爌等老臣也是為了國朝穩固,這才不願波及太多人,若是就此搞的人心惶惶,怕是朝局動**,很多事情都會受了影響。”

朱由檢點點頭,他也明白現在朝局穩定才最重要,道:“韓爌這些老臣的心思朕也明白,但是清除閹黨乃是朕登基以來的功績,不能如此簡單就放過去。你找人繼續盯著點,將那些品行不端,陷害忠良的佞臣的證據都收羅起來,當時候敲山震虎,也讓朝野那些大臣明白朕的厲害。”

曹化淳明白皇上是想將處置閹黨這件事當成利劍,時時刻刻懸在朝中大臣的腦門上,當下隻能低頭應是。

這件事處理完,朱由檢繼續道:“大伴,你覺得李毅其人如何?”

曹化淳曾經在太倉案中調查過李毅,朝會也見過他,對他還有些印象。

當下道:“以奴才看來,李毅此人勇力過人,才思敏捷,並且有普世濟世的善心,是一個不錯的後生。隻是根據他在安新對付張橫等人的行為看來,其人不尊法度,不講尊卑,底層人的習氣太濃了。”

朱由檢點頭道:“朕看來,李毅至少有將帥之才,若是為將為帥,必定是大明中流砥柱。朕想要他留在朝廷做事,但是被他拒絕,朕想知道原因,你有什麽辦法?”

曹化淳想了想,道:“孫公的兒子孫鈰就在京中,他和李毅關係極好,若是想問出李毅的想法,找此人最是明白。”

朱由檢聞言道:“既然如此,你就陪朕走上一趟。”

曹化淳聞言連忙道:“皇上乃九五之尊,如何能夠輕易出宮,還請皇上允許臣將孫鈰召來。”

雖然是一國之君,但朱由檢也還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在宮中帶了一年多,也想趁機出宮散散心,“朕意已決,你不要驚動他人,找來兩個侍衛跟著就好。”

曹化淳聞言隻好下去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