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厲的慘叫就像在耳邊響起,李毅站在城頭上看著熊熊燃燒的甕城,裏麵的後金兵被熾熱的烈火灼燒著,渾身浴火在瘋狂的掙紮,隨著皮膚在烈火中溶解,血肉變得焦黑,黑色的焦屍躺滿了整個甕城,空氣中居然有烤肉的味道。
一些明軍再也承受不了這恐懼的味道,一個個彎腰嘔吐。
號角響起,各營的軍卒開始整隊救火。
陳繼盛走到李毅身邊,恭恭敬敬的施禮道:“大人,這次不費一兵一卒重創濟爾哈朗,此計精妙,下官佩服。”
李毅笑著扶起陳繼盛,道:“陳大人言重了。”
緊跟其後的徐敷奏一臉惋惜的看著下麵被燒焦的屍體,道:“可惜了這些首級,要是能保留下來,可是不小的軍功。”
李毅笑著道:“徐大人不用惋惜。此次我等斬獲建奴首級已經不少,也不差這些。”
徐敷奏聞言道:“大人說的也是。”
此次明軍接連用計,消耗濟爾哈朗的兵力,使得濟爾哈朗兵力隻剩下三千餘人,已經不足以威脅他們。
陳繼盛和徐敷奏等將官何曾斬獲過如此多的首級,心中興奮,不由猜測能夠獲得多大的封賞。
李毅神情平靜,笑著道:“此次全賴各位指揮有方,軍士用命。如今濟爾哈朗兵力銳減,士氣低落,我欲明日一早率兵與其決戰,大家意下如何?”
內心竊喜的將官們聽到李毅此言,不由微微一愣。
要知道濟爾哈朗雖然損失慘重,但是他還有三千兵力,而自己一方軍卒不足兩千,與其決戰,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徐敷奏等將官不知道李毅為什麽突然做出這麽冒險的決定,當下麵麵相覷,不敢答應。
陳繼盛性子直爽,當下直言道:“大人,濟爾哈朗雖然戰敗,士氣低落,但是他兵力總算是高於我們,我軍野戰不足,若是與之決戰,很有可能戰敗。”
徐敷奏也連忙道:“大人,陳將軍說的在理。我軍重創濟爾哈朗,南部建奴主力已經損失慘重,我軍大勝,實在不易冒險。”
李毅點點頭,道:“各位說的在理。經此一戰,東虜南部兵力已經損失慘重,東虜再無進攻東江鎮的餘力,但是各位真的隻想如此就好?”
陳繼盛聽明白李毅話中有話,當下躬身道:“大人深謀遠慮,我等不能體會,還請大人直言。”
李毅道:“如今複州已經落入我等掌控,濟爾哈朗雖然損失慘重,但還保留一份元氣,若是今日不能徹底殲滅濟爾哈朗手下大軍,不用多久,複州城就會被他重新奪回去,到時候各位攻克複州,收複失土的功勞,怕是也不作數了。”
要知道相比於斬獲首級,收複失土在朝廷一幫文官的眼裏才是大功,所以陳繼盛等將官皆是打算依靠此功遷升,若是此功不作數了,那之前的努力豈不是付之東流。
不管是想要收服失土的陳繼盛,還是隻想立功升官的徐敷奏,他們都不願意發生這種事情。
當下將官皆是沉默,他們這才明白過來,徹底擊潰濟爾哈朗的重要性。
徐敷奏想了想,道:“敢問大人,我軍兵力弱於濟爾哈朗,野戰更是不敵建奴,若是出城作戰,如何才能擊潰濟爾哈朗?”
李毅並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帶著神秘的笑容,道:“諸位可信我?”
周圍的將官紛紛點頭,李毅帶領他們擊敗濟爾哈朗,收服羊官堡、複州城,並且殲滅數千建奴,李毅在他們的心裏已經如同戰神一樣。
李毅將他們的神情盡收眼底,笑道:“如果諸位信我,那麽今晚我等就整軍備戰,明日一早與濟爾哈朗決戰,一舉擊潰東虜大軍。”
陳繼盛等將官頻頻相視,躊躇再三之下,他們紛紛躬身行禮道:“屬下願意遵從。”
李毅臉上的笑容更加熱情,道:“有諸位大人幫助,明日我等定能擊潰濟爾哈朗,一反大明邊軍數十年被動局麵,立下奇功。”
李毅的鼓舞讓各個將官也是心情激動,臉上露出笑容。
火光漸漸熄滅,李毅徹底說服了東江軍將官,明日一早與濟爾哈朗決戰。
“大人,毛文龍來了。”朱齊龍突然走過來,小聲道。
李毅聞言抬起頭,隻見城門外突然有一隊騎兵向著複州城奔來,因為有將官引領,明軍也不阻攔。
騎著駿馬的毛文龍身披重甲,帶著孔有德、耿仲明等將官呼嘯而至,因為火光耀眼,他們紛紛抬頭望著被烈火吞噬的城門,一臉驚訝。
毛文龍騎在馬背上,在明軍騎兵的帶領下轉而從小門入城,城牆暗紅,走近一看原來是鮮血染紅的。
他翻身下馬,孔有德和耿仲明率領近百重甲親衛緊緊跟隨,毛文龍走上城牆,看著一臉平靜等待著他的李毅,一臉冷意。
陳繼盛和徐敷奏等將官見到大帥趕到,紛紛躬身行禮道:“拜見大帥。”
毛文龍陰沉著臉,道:“原來你們還記得有我這個大帥。”
將官們神情一怔,回頭望了望麵無表情的李毅,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徐敷奏乃是東江鎮的高層,當下笑著道:“大帥言重。我們一幫子軍漢本想解救金州所之圍,沒想到這仗越打越大,害的大家一直忙於戰事。如今濟爾哈朗被擊敗,我們正想些戰報交予大帥呢。”
毛文龍冷冷一笑,道:“將戰報交予我,我看你們通過李大人直接向朝廷稟報就好,為何還要我這個大帥去做。”
這時候陳繼盛等人才明白,大帥這麽晚趕來,原來是興師問罪的。
毛文龍在東江鎮威信很高,又掌握錢糧分配大權,各個將官皆是不敢頂撞他。
徐敷奏滿臉尷尬,他看著毛文龍陰沉的神情,道:“大帥說笑了,我等皆是東江軍將官,是大帥手下武將,如何能不通過大帥就上報呢。”
這番話讓毛文龍怒氣漸消,冷聲道:“既然你們知道東江軍有我這個總兵在,為何不聽調遣,就擅自離開駐地?”
徐敷奏回頭看著李毅,沒有說話。
他明白過來,毛文龍前來問罪,針對的並非是他們這幫將官,而是僉都禦史李毅。
這是毛文龍和朝廷派來的文官之間的派係爭端,他雖然十分崇敬李毅這種有為的文官,但是毛文龍是東江總兵官,他並不願意為了李毅得罪毛文龍。
陳繼盛乃是東江鎮副將,見徐敷奏不說話,主動站出來道:“大帥不必動怒。並非我等擅自離開駐地,而是濟爾哈朗突然率領大軍圍攻金州所,徐敷奏等將官這才率兵來救。”
陳繼盛性子古板,並沒有看出毛文龍興師問罪的原因。
話音剛落,毛文龍就追問道:“率兵救援,自然由本官調遣大軍,何曾一幫將官就能自作主張了?”
各駐地軍隊的調度自然是毛文龍這個總兵官的權利。
按理說來徐敷奏確實不能擅自離開駐地,但是明軍駐地太多太雜,一旦敵軍來襲,根本無法等待援兵到來,所以形勢緊急的情況下他們都是互為外援,彼此聯合自保。
這個規矩毛文龍也是認同的,為何今天就非要追問到底?
陳繼盛眉頭一皺,道:“此事下官不知。但徐大人等將官皆是跟隨李大人前來。”
“李大人,陳繼盛說的是真的嗎?”毛文龍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看向了後麵的李毅。
陳繼盛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毛文龍追問到底,為的就是牽扯出李大人。
將官紛紛望向李毅,他們想要看看,李大人如何應對。
李毅連連頭,道:“陳繼盛說的屬實,徐大人等一應將官都是跟隨我救援金州所。”
毛文龍聞言裝成一臉沉重的樣子,道:“李大人,你是都察院文官,四品大員,我也明白。但是東江軍乃是本帥直領,調兵遣將都應該有毛某的命令才可行動,你為何要私自調兵?”
毛文龍說完這句話看向李毅,他知道這次援兵乃是將官們自己決定的,但是他就是要將擅自調兵的罪名按在李毅的頭上,好好整治整治這個不聽話的文官。
李毅一臉平靜,看著毛文龍道:“東江軍是由大帥直領,當時形勢緊急,將官救援金州所,大帥是覺得不應當嗎?”
毛文龍神情一愣,他本想整治李毅,沒想到自己卻碰上一個軟釘子。
看著身邊的將官,毛文龍知道,自己若是說不應當,自然能夠繼續追問李毅,但也會因此傷了將官的忠心。
他微微一怔,看著李毅咬牙道:“李大人是不是覺的理所應當,隨意就能夠私自調兵?”
李毅突然笑道:“大帥說什麽,那就是什麽。”
毛文龍見李毅一副清高的樣子,心中怒火熊熊,厲聲道:“李大人,你是朝廷大員,知法犯法,如今居然還這幅表情,難道是欺我武官?”
毛文龍直接將李毅文官的身份點出來,想要告訴這些將官們,李毅是文官,和他們不是一夥的。
但是他的打算根本沒有用,李毅這些天帶兵打仗,每每都衝鋒在前,在這些將官心裏,李毅雖然不是武官,但比他們更像武官。
毛文龍見將官們皆是無動於衷,心中大恨。
這時候孔有德站出來,笑著道:“大帥趕了一天的路,心中煩躁,各位不要放在心上。”
徐敷奏等人皆是躬身道:“不敢。”
孔有德瞥了一眼李毅,笑著道:“我剛剛聽說一件事,就是李大人決定明日率兵與濟爾哈朗決戰,這是否屬實?”
旁邊的徐敷奏聽了道:“此事還在商議,還在商議中。”
孔有德聽了笑道:“還用商議什麽,濟爾哈朗接連戰敗,士氣低落,明日我軍主動出擊,濟爾哈朗兵敗無疑。大帥,你認為如何?”
毛文龍雖然不知道孔有德為何突然提出此事,但還是點頭道:“確實如此。”
孔有德聽了道:“大帥已經發話,各位大人是否遵從?”
將官們麵麵相覷,躬身道:“大帥既然批準,我等自然遵從。”
孔有德臉上露出一絲狡詐的笑容,道:“如今大帥已經親臨,明日大戰就由大帥指揮大軍作戰。李大人收下兵卒都是敢戰之士,還請大人能夠主動出擊,擊破濟爾哈朗前陣。”
周圍將官頓時議論紛紛,他們這才看明白了,孔有德是在幫助毛文龍奪回掌控權,並且讓李毅打頭陣。
李毅並沒有絲毫惱怒,眼神平靜的望著孔有德,淡然道:“可以。”
孔有德沒想到李毅如此反應,微微一怔,不自然的笑了笑,道:“既然如此,辛苦大人了。”
李毅點點頭,並不回話,轉身離去。
毛文龍看著將官們,冷聲道:“明日各營聽候中軍指揮,敢於妄動者,皆斬。”
將官們看著毛文龍冷厲的眼神,不由身子一顫,一個個躬身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