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這些,建奴的步甲兵終於靠近過來,老兵並沒有圍上去,而是小心翼翼的遊走著,想要想準機會偷襲。
終於,建奴的後背露出來,他連忙向前一步,刺出手裏的長槍,槍尖傳來穿過人身體的觸覺,老兵臉上露出笑容。
一陣野獸般的叫聲傳來,濃煙裏,幾十個步甲兵跳進了陣營中,他們披著雙層甲,又十分勇猛,老兵想要上前去打殺,但是總是被嚇得連連後退。
身材粗壯的百總怒目圓睜,“噌”地一聲抽出雁翅刀,看準一個衝在前麵的建奴,一個側步,刀身隔開了步甲兵的樸刀,緊接著半個轉身,借勢手起刀落削掉了建奴的一條小腿。
建奴疼得嗷嗷直叫,隻剩下一條腿了,仍然一邊蹦一邊揮動樸刀想要殺死偷襲自己的混蛋,百總靈巧地轉了半個身,刀橫著砍進了他的肚子,這步甲兵終於倒了,竟還呲牙咧嘴的要拔那刀。
老兵連忙走上前,用長槍紮進了這個步甲兵的頭顱,槍尖刺進胸口,聽見了一聲清楚的“噗嗤”聲,就像是刺進一塊肉裏一樣,這個感覺無比的熟悉,這個步甲兵總算是死的了。
此時戰場亂了套,大多數軍卒都像百總一樣和步甲兵纏鬥在一起,老鄉卻不隨大流,隻到處亂轉,看到哪裏有機會,就端起長槍偷襲叫嚷得最凶的步甲兵。
此事整個戰場都亂成一團,甚至連誰是自己人誰是建奴都分不清了。眼前的人個個都是血葫蘆,個個都吱哇亂叫,武器也用亂了,有的弟兄手裏的兵刃卷刃了,就胡亂的拿起建奴的無比到處亂殺,也有的步甲兵撿起明軍的武器就廝殺,還有什麽都不拿的,抱著一個就往臉上咬,將鼻子,耳朵全都咬了下來,滿口鮮血的用力掐瞎敵人的眼睛。
趙率教看著戰場,雖然占據十分焦灼,但是經過長久訓練的關寧兵表現讓他十分滿意,他們成功的借助工事守住了陣腳,這對於不善野戰的明軍來說,是一個不小的突破。
但是他臉上的笑容沒有存在多久,旁邊的親衛突然指著遠處,大驚失色道:“將軍,你看。”
趙率教向著左翼望去,隻見王國彥的軍隊在後金軍的攻擊下已經步步後退。
趙率教臉色大變,連忙下令派出哨騎,很快,哨騎表示建奴並沒有集中兵力攻打自己,而是全力圍攻王國彥部從。
王國彥三千人都是戰力低下的官兵,趙率教自然明白他們恐怕很難穩住陣腳,連忙派出守衛後陣的騎兵前去支援。
一支八百人的騎兵奔向右翼,從側麵加入戰團,使得王國彥軍隊的壓力頓時減弱不少。
若是此時王國彥全力反擊,必能擊退建奴。
但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王國彥並沒有穩住陣腳,發動反擊,而是趁著後軍騎兵被精銳的關寧鐵騎纏住的時機,迅速向著遵化城的方向撤退。
突然的變故讓趙率教心中大駭,連忙召來親衛,焦急道:“速速追回王國彥,讓他掩護左翼,絕對不能棄我而去。”
很快,親衛返回,跪地道:“將軍,王國彥說他奉命守城,不善野戰,執意前往遵化避戰。”
趙率教望著奔向遵化城的王國彥軍隊,原本蒼白的臉上頓時變得灰白,他望著遠處的關寧鐵騎,隻見他們被兩倍於自己的馬甲兵團團包圍,正在拚命搏殺。
而前列,軍卒們也因為左翼的離開,軍心震**,原本大好的局勢也逆轉,明軍陷入劣勢之中。
後金陣地那邊,阿濟格看到王國彥的軍隊已經逃向遵化城,臉上頓時浮現出喜色。
旁邊的嶽托也是滿臉驚喜道:“這,這,這,這王國彥居然真的丟下了趙率教,逃走了?”
阿濟格笑著道:“明國的將軍並不在意大不大勝仗,他們所注重的,是會不會吃敗仗。要知道打了勝仗了不一定是好事,而吃了敗仗,那幫文臣皇帝可不會放過他們,所以王國彥自然心中擔心,不敢我們硬拚。”
嶽托道:“可是他守衛的是趙率教的左翼,卻一個招呼都沒打就逃走了,這樣一來,不是坐視趙率教與我軍纏鬥,全軍覆沒嗎?”
阿濟格笑道:“王國彥不會在意趙率教的死活,隻要守住了遵化城,他自然有功無過。”
嶽托滿臉鐵青的道:“我就是死,也不會跟這種將領打仗。”
阿濟格點點頭,道:“王國彥就像範文程那些漢臣一樣,永遠隻能用,不能相信。”
建奴見到明軍左翼已經逃走,士氣大振,開始瘋狂的圍攻趙率教的本陣。
軍卒傷亡越來越大,趙率教沒有辦法,隻能調動火炮激發散彈,來阻攔建奴的圍攻。
大地又開始一陣一陣的顫動,弗朗機炮和虎蹲炮相繼推上開火。震耳欲聾的炮響接連響起,一股又一股密集的鉛丸咆哮而去,打得那邊的後金木盾一麵麵翻倒地,到處一片狼藉。
那邊的後金狂叫逃竄,很多人來回亂奔,不知該如何是好。也有一些人趴地上一動不敢動,倒也躲避過彈雨。看他們這樣做有效果,立時那邊密密麻麻都是伏地上有樣學樣的後金重甲們。
高呼呐喊聲響起,密密麻麻的後金重甲己是從矮牆右側的木盾後閃出,揮舞著兵器,呐喊衝來。
為了阻擋明軍的弓箭和火銃,衝前麵的幾排重甲步兵個個手持粗大的盾牌,其中好些人手中的大盾牌,竟是精鐵所製。高一米,寬半米,厚度達五毫米。這種盾牌沉重無比,怕有三、四十斤重。
麵對這種大鐵盾,不要說弓箭,火銃也難以射穿。除了這些人的大鐵盾外,餘者重甲兵,同樣個個手持粗大盾牌,皆是硬木外裹厚厚皮革,防護能力也非同小可。他們左手持盾,右手上持著大刀短斧,個個凶神惡煞,隻是狂叫衝來。
除了這些人外,白牙喇兵也開始加入戰鬥,他們披著兩層重甲,或手持鐵柄長刀,或持八旗長槍與虎槍,同樣狂吼而來。
“放!”
震耳欲聾的火銃聲響起,數十門火銃的彈丸擊打後金持著的盾牌上。那些鐵盾防護力果然強,三、四十步外,雖有幾麵盾牌被擊中,中彈部位也深深凸陷下去,卻沒有被打破打穿。
不過他們旁邊一些後金持著硬木外裹皮革的厚重盾牌,則是紛紛被擊來的彈丸打裂打破,但是沒有給後金兵造成太大的傷亡。
後金兵己經源源不斷湧進來,與明軍激烈大戰,但是任誰都看得出來,明軍已經陷入劣勢。
趙率教神情緊張的看著左翼的騎兵混戰,八百關寧鐵軍現在就是自己唯一的憑借,若是他們落敗,後金騎兵就能從左翼突襲,自己的軍隊就會陷入兩麵夾擊,必然潰敗。
左翼關寧鐵騎就算麵對遠多於自己的建奴騎兵,戰力一人強大,他們紛紛掏出三眼銃激發,然後紅著眼睛短兵相接。雙方戰成一團,但是關寧鐵騎就算是在勇猛,也還是凡人之軀,隨著時間的推移,接連大戰的關寧鐵騎氣力已經耗盡,出現了敗局。
趙率教明白,左翼騎兵已經撐不了多久了,他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率領大軍突圍,逃亡遵化避難。
想到這裏,他立刻派出親衛,前往遵化求援,希望王元雅能夠派出遵化城的軍隊接應自己。
親衛離去,趙率教下令撤退。
已經和後金軍纏鬥的明軍前陣自然是要留下來阻擊,老兵望著緩緩移動的帥旗,心中悲涼。
突然,一個滿臉是血的重甲步兵獰叫著衝了上來,發瘋一般地向揮動腰刀砍向自己的脖子,老兵大吼一聲,舉起長槍就要格擋,但是槍杆轉眼就被斬斷,他已經可以看到建奴那張稚嫩的臉,像是自己藏起來的頭顱一樣。
一道白光猛地從眼前閃過,老兵的頭忽地飛上了天空,脖子裏一標血箭劃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線,他向前奔跑了兩步,幾支長槍刺進他的身體裏,他的身體像是破娃娃一樣被扔飛出去。
趙率教渾濁的眼睛含著淚水,看著遠處阻擊建奴的前陣已經全軍覆沒,但是他沒有辦法,失去了左翼的自己,要是不撤退,隻可能全軍覆沒。
大軍撤退,負責阻擊後金騎兵的關寧鐵騎也已經返回,經過一個時辰的苦戰,他們現在隻剩下四百人,半數都死戰了戰場上。
這八百騎兵乃是趙率教的心頭肉,本想著能夠陪伴督師直搗黃龍,建功立業,沒想到如今折損在遵化城下。
趙率教望著不斷追擊的建奴騎兵,雖然不忍心,但還是派出剛剛休息一刻的關寧鐵騎,阻擊建奴騎兵的追擊。
離遵化城兩裏遠的地方,親衛奔馳而來,滿臉絕望的大喊道:“將軍,王元雅推脫自己守城,遵化城門已經封死,不能派兵接應,讓將軍移軍別處。”
城門封死?剛剛王國彥不正是從城門逃進遵化城嗎?
趙率教心中惱怒,大吼道:“無膽匹夫,陷我於死路矣。”
說完,居然張口噴出血水,整個人無比虛弱的倒伏在戰馬上。
趙率教氣息微弱的道:“結陣自守,再派人前去請求援助。”
親衛心中不忍,隻能轉身離去。
離開陣營,隻能在城外田野上迎戰後金軍的趙率教軍隊,被後金軍三麵圍攻,節節敗退。
眾多後金兵猛攻,作戰的遊擊將軍被後金的箭矢射穿胸膛,戰死。
參將率家丁與建奴血戰,全身浴血,慘烈笑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今日便戰死沙場吧!”
一個膽小的遊擊率領手下軍隊想要逃跑,卻被馬甲兵追上,屠殺一空,膽小的遊擊也被拖在戰馬後麵,硬生生的被拖死。
更多的軍卒滿臉絕望,痛哭大喊著向城中的官兵求救,但是沒有人出來救救他們。
雙方展開一係列的肉搏戰,不斷有後金兵湧來,然後被趕出去,再湧入,再趕出去。
趙率教己經率領親兵親自搏戰,大刀舞得虎虎生風,不知劈死多少人。親衛們一手持槍,一手勒馬,不斷的攻向旁邊的建奴,將他們逼退。
“殺奴,殺奴啊。”趙率教放聲大喊,想要鼓舞士氣。
但是精疲力盡的明軍根本沒有力氣發動反擊,他們步步後退,每一次後退都留下上百條性命。
地上上的屍體己經密密層層,不知多少是後金的,又多少是明軍的,遍地鮮血橫流。
又一波的後金被殺退,趙率教對著身邊的親衛道:“援兵出城接應了沒有?”
親衛不忍回答,隻能搖搖頭。
過了一會,趙率教又問道:“援兵來了沒有?”
親衛已經說不出話來,隻能不斷的流淚。
後金的攻勢越來越猛烈,在關寧鐵騎被徹底消滅之後,騎兵紛紛從側麵包抄過來,阻斷了明軍的後路,殺向趙率教的親軍。
趙率教望了望身邊的親衛,花白的頭發在寒風中飄**,他的臉上並沒有恐懼,有的隻是一絲悲涼。
後金騎兵飛奔而來,張弓搭箭射向趙率教,密集的箭雨使得親衛不斷的掉下馬背,但是他們還是前赴後繼的舉起盾牌為趙率教遮擋箭支。
趙率教身子猛然一顫,低頭看著胸口的箭支,愧疚的看著身邊不斷被射殺的親衛,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高聳的遵化城,拔出腰上的佩劍,自刎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