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茫然
常青一言不發。
謝嫻仿佛也不敢看常青的麵容,低下了頭。
“我有時候覺得……”常青忽然淡淡開口:“出來一點不歡喜,還不如在黑洞裏,那個時候你對我……”
“我知道了!”提起那件事,謝嫻臉紅如滴血,咬了咬嘴唇,飛快地在常青嘴唇上一點,又低下了頭,道:“好了。” 說著,眼淚忽然滴滴答答掉了下來。
常青一怔之間,謝嫻已經親完了,不由悵然地撫摸著嘴唇,還沒準備好呢,這就結束了?真真是……不過,對她這樣的性子也算盡力了吧,想到能讓這端莊守禮的大小姐主動親自己,心裏忽然生出幾分得意來,低下頭道:“該我親你了。”
“有完沒完!”謝嫻眉目之間隱隱顯出怒色,道:“常大人,該說的話我已經說了,你快走吧,這裏不是你的後宅,是壽清宮。”
常青聽了這訓斥,本來要生氣,抬頭見那如玉的臉上掛著清淚,眉目之間蹙起淡淡的愁色,心中一軟,道:“好,好,我這就走,不過你答應我,不要亂嫁人。”
謝嫻默然不答。
“嫻兒……”常青知道時辰到了,該走了,可自從從黑洞出來,謝嫻就對他退避三舍,如今好不容易近身,真舍不得走,見她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為了能再摸到她,掏出帕子給她擦淚道:“你不哭了,我就走了。”
謝嫻蹙著秀眉,忽覺得眼前的帕子十分熟諳,抓住那帕子道:“這是……”
“你給我的。”常青把帕子攤開,見上麵繡了個“嫻”字。
謝嫻渾身一震,私自相授可是大罪,拽著那帕子一角,結結巴巴道:“我哪裏給你……”
“很多時候。”常青也拽著那帕子一角,道:“我有很多。”
謝嫻猛然想起來,怒道:“那不算。”
常青不答。
謝嫻的臉忽然紅了,望著那帕子,心頭忽然生出了在洞中的那種絕望來,她的生命裏還沒有男人這麽親近過,摸過,看過,親過,如今又有了這證物,自己就仿佛陷入沉沙裏,盡管百般掙紮,依然無法擺脫這命中注定的沉淪……
“你怎麽了?”常青本來想沉一沉,逗逗她,卻見她麵上顯出幾分絕望的無奈來,唬了一跳,撫摸著她的麵頰,道:“嫻兒?”
“你快走吧,常青。”謝嫻抬頭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忽地轉過身。
常青見了這樣的眼色,如何敢走,從背後抱住謝嫻道:“你怎麽了?你不說清楚,我如何敢走?”
“你得逞了,好了吧?你贏了,糾糾纏纏,死皮賴臉,我認識你的時候,常大人根本不是這樣的,騙子,混蛋!”謝嫻忽然歇斯底裏地發作起來,猛地轉過身,把常青一推,道:“走,走,我不要見到你,我討厭你!”說完,已經是淚流滿麵。
常青瞪大了眼睛,驚訝地望著謝嫻。
謝嫻看了看常青,忽然把袖子捂住臉,歎了口氣道:“冤孽”。
常青沉下臉來。
謝嫻放下袖子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往日的的沉靜,道:“常大人快走吧,太子殿下怕是早就洗漱完了的,不知道還有什麽事情,即使他現在用著你,你也不必如此囂張。”
常青哼了一聲,仿佛要說什麽,終於沒有說,從**站了起來,彈了彈麒麟袍上的皺褶,拿起案幾上的佩刀,走到窗前回頭最後看看謝嫻,見其背著身子正在抿頭發,那優美白皙的脖子映著墨黑的長發,在金光裏顯出驚心動魄的美來,終於忍不住很快走過去,扳過臉來惡狠狠地一吻,沒等謝嫻反應過來,便走到窗前消匿無蹤。
謝嫻正在整理裝束,被他一搗亂,頭發全散落了下來,連衣襟也亂七八糟皺褶起來,氣得想要大罵,一轉眼人沒了,怔了半晌,慢慢把衣襟整理好,頭發挽成最簡單的垂發式樣,打理得整整齊齊,坐在哪裏發呆。
常青真的能做到嗎?
很難……
很難很難……
一想到這私情會大白於天下,謝嫻就渾身戰栗,恐懼無比,恨不得立時從世間消失……
正惶恐間,忽聽外麵“蹬蹬”敲門聲,以為是王太監,忙下了床打開門,卻是妹子謝靈。
“靈兒……”謝嫻吃驚地望著謝靈,道:“你怎麽……”想到瑞王昨夜說的話,暗道不妙。
果然,謝靈陰沉著臉,一言不發走了進來,站在那裏也不坐下,而是雙手攥拳,恨恨地望著謝嫻道:“姐,你跟太子說,不讓我跟常青在一起,是嗎?”
謝嫻一聽這話,就知道太子下了套,不過這樣子她也有些放心——太子既然能直接告訴謝靈,表明他不會使用權力硬來。
“說啊,我的好姐姐。”謝靈挑了挑眉,絕美的容顏上竟染上淡淡的戾氣。
“聽著,靈兒。”謝嫻吸了口氣道:“阿爹讓出這尚書的位置,謝家全部退出,舉家返回鄉下耕讀,我們這些謝家兒女自然不應該再與爭鬥裏的朝臣再牽扯……”說到這裏,忽然想到自己這麽勸妹妹,可是自己又做得如何呢?與常青糾纏得還不夠嗎?
想到這裏,心頭湧上一陣羞愧,竟說不下去了。
“你們退你們的,跟我何幹?”謝靈冷笑道:“就因為你們要退,連我的親事也要犧牲?別逗了,姐,我不是拯救謝家的聖母,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作主。”
謝嫻不知該說什麽,低頭不語。
“太子說,你不同意,所以他也不敢做主,姐,咱們姐妹一場,話說到這裏,你能同意嗎?若是你同意了,就算成全了這份姐妹之情。”謝靈的語氣裏含著讓人心寒的冷冽。
謝嫻聽到她口口聲聲“姐妹之情”,咬了咬嘴唇,道:“靈兒,我跟你說,太子他其實……其實隻是覺得你好玩,他怎麽會受你的要挾?而且他隻是……隻是……”她很想說“太子是為了我拒絕他,所以使壞罷了”,可是這麽說,謝靈會更生氣,終於轉了話頭道:“我同意也沒有用的,咱們的親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別裝了,謝嫻。”謝靈忽然截住謝嫻的話,見謝嫻吃驚的眼眸,嘴角彎彎,冷笑道:“我已經不耐煩你的姐妹情深了,親愛的姐姐,你承認了吧,明明是你愛上了常青,唯恐妹子搶了去,所以找什麽謝家做借口,虛偽不虛偽,搶男人就直接上嘛,拐彎抹角有意思嗎?”
“你……”謝嫻瞪大了眼睛,她做夢想不到一向友愛親厚的妹子會說出這種話——自從她回來,妹子就仿佛變了個人似得,變得她認不得了……
謝靈神色不動,冷然望著謝嫻。
謝嫻蹙起秀眉,道:“靈兒,你告訴我,掉崖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你這是怎麽了?我感覺你換了個人的,都不認得了。”
“這才是我。”謝靈忽然轉過身,坐在了案幾前,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道:“這才是我,姐,我終於找到了自己,以前被你的光芒壓著,人都傻了,如今終於回歸我們穿越女的本色了。”
謝嫻眨了眨眼,她雖然不完全理解謝靈的話,卻也知道謝靈的意思,道:“靈兒,你難道就不念我們十幾年……”
“十幾年你做了什麽?”謝靈冷笑道:“把我當白癡對待,長大了以後什麽都不如你,讓我一直走小白路線,然後遇到了心愛的男人,被你搶得渣都不剩?”
謝靈這些話,仿佛幾把利劍,插在謝嫻心裏,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來,不由渾身發抖,卻拚命忍住,閉上了眼,許久才睜開,淡淡道:“靈兒,即使太子讓你嫁給常青,可常青肯娶你嗎?”
謝靈聽了這話,渾身一震,捏著茶盞,緊緊抿著嘴道:”我自有我的法子,可是姐姐大善人,你能不能別使壞擋路?”
“使壞?”謝嫻鈍鈍重複道,想到多年相守,這些話便宛如淩遲,把她割得遍體鱗傷,喘不過氣來,苦笑道:“靈兒覺得我會使壞?”
“很難說。”謝靈不敢看著姐姐,隻把眼眸望向窗外淡淡道:“好心也可以辦壞事,好人做起壞事來,比壞人要更壞呢。”
“謝靈你在說什麽?”謝嫻忽然不發抖了,聲音嘩啦啦沉了下來。
“不是嗎?”謝靈被這聲音反而激起了怒氣,“騰”地站起來,“啪”地一下拍著案幾道:“口口聲聲討厭常青,卻默不作聲把常青搶走,好姐姐,你真真是我的好姐姐呢!”
謝嫻聽了這話,宛如雷擊,愣住了。
“不敢說了?”謝靈見謝嫻這種表情,知道自己猜對了,心中越發恨得出血,道:“我那個時候為了你次啊放棄了常青,可是現在如何?賢良淑德的姐姐默不作聲地搶走了他,有意思嗎?”
“你怎麽知道的?”謝嫻木木開口。
“別小瞧穿越女。”謝靈冷笑道:“到底誰辜負了誰?謝嫻,十幾年來,我做小白你做賢人,讓你賺夠了名聲,這也罷了,我懶得跟你比還不行?可是常青是我第一個看上的,你開始千萬百計阻攔,什麽大義,什麽名節……好,我不要了,為了你,我不要他了還不行,可是呢?”
謝靈的聲音抖得說不出來,覺得自己要流淚了,硬生生地忍了回去,道:“你掉了崖,我以為你死了,便接過你這個包袱,為了謝家跟皇上,哦,不是,太子談判,就是想跟你一樣保護謝家,走女強路線,可是就在我混得越來越好的時候,你又回來了?還跟常青差不多同時回來了!”
謝嫻吃力地抬起頭,淚眼模糊地望著謝靈,這就是她的妹子,她辛辛苦苦拿命來保護的妹子,好容易回來了,她不僅沒去看望,還這麽想,這麽想……
“女強是不能改成小白的。”謝靈歎了口氣,道:“就象一山不容二虎一樣,不能有兩個女主,姐,你若是沒了,我們還是好好的姐妹,可是你又活了,還搶了我心愛的男人,很多事情……就隻能遺憾了。”
謝嫻身子晃了晃,隻想一頭栽倒在地,可是又硬撐著,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倒下,許久許久,覺得自己控製情緒了,才淡淡道:“那你現在想怎樣?”
謝靈哼了一聲,這麽多年,謝嫻對她一直溫柔和氣,這樣冷淡的語氣卻是罕見的,不過嘛……她也不在乎了,因為姐姐這個金手指沒了之後,穿越大神又賜給了她別樣的作弊利器!
“姐,我先問你一句,你老實回答我。”謝靈揚起頭望著謝嫻,眼眸裏閃出一絲陰冷,道;“你愛上他了,是嗎?”
謝嫻沉默了許久,搖頭道;“我們不可能……”
“那就好。”謝靈搶著截住謝嫻的話頭道:“既然你認為不可能,你就幫我的忙吧,對太子殿下說,你同意我的要求如何?“
謝嫻眯起眼,決然搖頭道:“我不會說的,靈兒死心吧。”
“謝嫻!”謝靈怒氣衝衝喊了一句道:“你果然是隱藏的死對頭。”
謝嫻悲憫地望著妹子,見謝靈凶神惡煞地望著自己,額頭前的那縷散發一晃一晃地搖曳,忽然想起當年桃飛舞,她對鏡抿妝,背後忽然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姐,姐,你瞧這是什麽?”小小稚女,瞪著圓圓的大眼睛,眼眸裏全是古怪精靈,從手裏掏出一個奇怪的夾子,歪著頭笑道:“用了這個,姐姐的碎發就不用總梳了呢。”她接過那夾子,隻覺得滿心的暖意汩汩流出,伸手抱住了那孩子……
“姐,答應我這一次行嗎?”謝靈間謝嫻居然堅決不肯,有些著慌,不由放緩了語氣。
謝嫻閉上眼,嘴角露出苦笑,淡淡道:“靈兒,你想怎樣,我不管,也管不著了,不過讓我同意這回事,怕是真的不行。” 說著,眼淚再也忍不住,蜿蜒而下。
“好,你狠。”謝靈咬著牙,道:“謝嫻,別覺得常青對你……,你就得意,這世間很多事情都說不準的,男人一時覺得好玩也是有的,我們要看誰笑到最後!”說著,一甩袖子,奪門而去。
謝嫻望著那門,眼前一陣模糊,搖搖晃晃就要一頭栽倒,可是好歹想著不能躺在地上,扶著案幾走到床前,一下躺了過去,閉上眼,眼淚洶湧而來來,再也止不住……
這一日就這樣過去了,除了送飯的婆子,誰也沒有再來,第二日王太監進來道;“好叫主子得知,謝尚書已經上了辭呈,太子轉呈禦前之後,皇上已經批了,如今謝尚書正是收拾行囊,讓主子也準備一下離開。”
“好。”經過了一夜,謝嫻仿佛被人削掉了半截,張口忽然發覺嗓子嘶啞,咳了一聲道:“請問王公公,是我和阿爹嗎?”
王太監神色不動,點頭道:“是。”
謝嫻沉默了下去,王太監見她不再說話,請了個安道:“咱家已經通曉了主子的丫頭婆子,下午一起來接主子,到時候一起走。”說著,轉身欲走,忽聽謝嫻道:“王公公,我想見太子殿下一麵。”
王太監驚訝地望了謝嫻一眼,點頭道:“那咱家這就去稟告,至於殿下見不見……”
“我明白。”謝嫻道。
王太監微微一笑,回身去稟告,不一會兒功夫,瑞王居然來了,見謝嫻神情憔悴,眼睛紅腫,嘿然道:“愛妃後悔了不成?”
謝嫻對瑞王施了一禮,道:“殿下說笑了,我隻是想問問靈兒她……”
“她不走,孤也沒法子啊。”瑞王眨了眨眼道:“除非你願意跟她換。”
謝嫻蹙起秀眉道:“殿下,謝家是真心要退出的。”
瑞王揚起嘴角,道:“這話你該對你那妹子說,而不是孤。”說著,轉身就要走,忽聽謝嫻高聲道:“殿下,若是您真心想讓謝家走的話,就讓我們走吧。”
瑞王身子一震,許久才轉過身來,嘴角雖然依然掛著笑容,眼眸卻冷了下來道:“你們謝家沒那麽重要,孤沒有留,是她不走。”
謝嫻咬了咬嘴唇,索性說了,道:“殿下,您這樣的明白人,妹子那性情,若是進了後宮,怕會給你惹不少麻煩的。”
瑞王本來沉著臉,聽了這話,忽然“噗嗤”笑了,道:“這倒是,若說到宮裏頭,孤看你最合適,可你又不肯?要不你留下我就送她走。”
謝嫻腦袋“嗡嗡”直響,她不知瑞王的打算,不敢多說,隻能不停的揣測,揣測……
忽聽瑞王道:“算了,不跟你繞圈子了,你們謝家退了,你知道誰做了那文臣首領?”
謝嫻搖頭道:“臣女不知。”
“是宋濂,一家子人。”瑞王負手道:“這樣子也好。”
謝嫻沒想到表哥這麽快投靠了瑞王,也不知該說什麽,沉默半晌道:“殿下英明神武,自能招攬人心。”
瑞王抿了抿嘴道:“孤好歹也算領過文臣的,因此也不至於太過為難你們,把你妹子嫁給宋濂如何?”
謝嫻猛地抬頭,見瑞王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臉上一紅,心道隻要妹子不嫁給瑞王,嫁給表哥倒是一樁好親事,本想點頭答應,眼前忽然浮現出妹子的怒容,道:“謝家謝殿下成全,不過這事還要問她的意思才成,所以殿下,臣女想帶著妹子一起離開。”
瑞王忽然不耐煩起來,道:“謝嫻你聽不懂嗎?不是孤不讓她走,是她自己不走。”說著,頓了頓又道:“孤明白了,你以為……”
“不是的。”謝嫻連忙否認。
瑞王不理,似笑非笑道:”她在老祖宗哪裏,你這妹子野心多,指望她跟你一起歸園田居恐怕不成。”
謝嫻聽到“歸園田居”四個字,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下,跪倒在地行了大禮,道:“謝太子殿下成全。”
瑞王不答,俯身望著謝嫻,忽然靠近她的耳珠低低道:“孤很遺憾,可是孤有這份傲氣……”忽然戛然而止,推門而去。
謝嫻跪在地上許久,終於扶著案幾站了起來,抬頭望著窗外,正午的陽光曬出的黑白分明的影兒,壽清山便在這金光裏變得飄渺,歸園田居,歸園田居,想起未來的歲月靜好,忽覺得萬千重負釋然而下,第一次開懷地笑了……
“阿爹,靈兒她……”謝嫻坐在車舫裏,逡巡著想跟父親解釋,唯恐謝源知道謝靈不肯走的時候會發火。
“我知道。”謝源靠在車壁上,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閉著眼淡淡道:“太子說老祖宗喜歡她,想多留她幾日。”
謝嫻聽了這話,籲了口氣,抬頭窺著父親神色,小心翼翼道:“阿爹,其實急流勇退未必不是壞事……”
謝源眼角一跳,謝嫻忽然不敢再說下去,許久才聽謝源靜靜道:“人老了,不中用了。”
“怎麽會呢。”謝嫻陪笑道:“阿爹文采天下,將來談經論道,雲遊四方,說不得比眼下鬥來鬥去的好得多。”
謝源聽了這話,被眾位同僚冷下來的心漸漸回緩了過來,睜開眼招了招手,謝嫻忙走了過去,謝源慈愛地撫摸著小女兒的發髻,道:“你一直是最省心的,等回了老家,找個實誠些的讀書君子嫁了,你平平安安過日子,倒是比進宮受罪強得多。”
謝嫻聽到“讀書君子”四個字,眼前浮出常青的麵容,又想起了妹子,忽然心亂如麻,茫茫問道:“阿爹,若是……若是……我可不可以不嫁……我是說……我……”支支吾吾了許久,終於沒有勇氣把錦衣衛的事情說出來,雖然如今謝家與錦衣衛算不上勢不兩立,可也沒有到能結親的地步,何況如今這形勢……“
“爹……”她咬著嘴唇,也不知為了妹子還是為了自己,換了個法子問道:“您那次讓我找常指揮使,如今果然全身而退,說起來,說起來……”
“嗯。”謝源臉色微沉,道:“常青出身卑賤,年輕輕卻能扶搖直上,必有過人之處,他做那種行當的,知道的秘事自然不少,這次他能鼎力相助,倒是有些意外……”沉吟了下道:“也許他不是為了咱們,而是出自殿下授意吧。”
“是。”謝嫻點頭,偷窺著父親的臉色,又道:“阿爹,您覺得常……指揮使他……怎樣?”說著,臉終於紅了,低下了頭。
“常青?”謝源奇道:“這類人物,咱們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是。”謝嫻的心忽然生出幾分悲苦,掙紮著不起半點漣漪,父親的語氣裏明明的不屑,所以……所以……妹子是不用指望了的……也不是妹子……其實是……是……
“你知道吧,殿下跟我提起過靈兒與宋濂之事。”謝源忽然道:“濂兒如此,倒是有些出我意外,不過也罷了,識時務為俊傑,文臣首領與其落到別人手裏,在他手裏也還好,若是如此,在我們離開京城之前,趕緊把他們的親事辦了就是,這事你與老太太商量去,別讓你母親才插手。”
“是……”謝嫻知道父親這是護著謝靈,謝靈與孫氏一向不和,唯恐孫氏趁機搗亂,才交給自己與老太太,可她此時滿心思全是謝源對常青的不屑,心裏茫茫然全是惘然,其他的竟不在心裏,待回到了京城謝府,謝母親自帶著孫氏等人迎接,親人見麵,又經過如此大變,皆唏噓感慨,謝母見謝靈沒回來,問了起來,聽謝源說被太後留下了,心裏頭詫異,問道:“難不成……”
話音未落,便聽謝源道:“老太太,我如今推了,這位子是濂兒做了,我在路上也跟嫻兒說了,讓她輔著老太太把靈兒與濂兒的親事辦了,雖然咱們歸隱,這事還的勞煩老太太一回子。”
大家聽了這話,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孫氏,見孫氏眼中含淚,隻癡癡望著謝源,仿佛根本沒聽到那話,謝母笑道:“說什麽勞煩不勞煩的,這樣子也好,隻是可惜了嫻兒……”
欒福在身邊,聽到謝母提到小姐的名字,以為謝嫻會接上幾句謙虛的話,誰知謝嫻隻是低著頭,嘴角掛著禮儀的笑容,眼眸卻不知飄到了哪裏,不由心中詫異,暗中捏了捏謝嫻的手,謝嫻這才抬起頭,見一家子望著自己,耳聽欒福細不可微的聲音傳來,“正說二小姐的親事呢。”
謝嫻家謝母的臉色,立時反應過來,勉強笑道:“我哪裏懂,都聽老太太的。”
謝母見她神色憔悴,與往日的神采飛揚完全不同,以為她是因為進宮不成的事情,對欒福幾個道:“大丫頭也累得很了,都散了吧,老大回去好生歇息。”說著,對謝嫻幾個丫頭道:“你們扶著大丫頭回去,不許勞煩她。”
幾個丫頭戰戰兢兢答應了,一會兒子都散了,欒福元福等丫頭婆子隨著謝嫻回了自家院子,欒福一邊給謝嫻換衣一邊抱怨道道:“小姐,你這是怎麽了?整個人呆呆的,老太太問也答一聲。”
元福卻以為謝嫻必是擔心謝靈的事情,便道:“好了好了,欒福,老太太不是囑咐不許勞煩小姐嗎?小姐也是累狠了,有話明日再說。”
謝嫻自從跟阿爹談了之後,就有些茫茫的,如今整個人雲裏霧裏,也不知自己在做什麽,因此也不接話,見天色黑了下來,盥洗完便道“累了”,待躺在**,一閉眼阿爹那鄙夷不屑的眼眸又浮出眼前,還有與妹子那場爭吵,一會兒羞愧,一會兒難過,一會兒又煩躁,也不知該做什麽,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
就在這樣昏昏然裏,忽聽一聲“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