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陳嬤嬤正在為梁熙和藺秋布膳,就聽後院一陣雞飛狗跳的怪叫,一抬頭就見藺秋眉頭都皺了起來,小公子喜靜,這怪叫聲萬一影響了小公子的食欲,那可怎麽辦?

放好手中的碗盤,陳嬤嬤剛想去後院看看誰在亂喊,就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衝了進來,而且一進來就直撲藺秋而去,陳嬤嬤大驚之下抬腳就踹,那女人連忙往旁邊閃,還是被踢到了腰畔,整個人被踢得原地轉了個圈撞在旁邊的落地燭台上,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梁熙已經一手摟過藺秋,躲到一邊,這時才看清楚,倒在地上的居然是喬二姐。

“喬二姐?你怎麽這副模樣?”梁熙一覺起來早忘了讓喬二姐住進後院的事了,不過當初喬山豹臨死前讓他照顧喬二姐,現在她這樣子,明顯是被人欺負了。

喬二姐也是冤枉,她進來原本是想撲到梁熙的懷裏,誰知道陳嬤嬤以為她要攻擊藺秋,一腳踢得她摔倒在地,現在她身上的新衣服上滿是泥水,頭發又因為拖來拖去的散開了,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不過也很是淒慘,她眼珠子一轉,淚水立刻就流了出來,半撐著身子,抽噎著說:“梁熙,我父親臨死前讓你照顧我一輩子,你還記得嗎?”她說這話的時候,那“一輩子”幾個字格外響亮。

“記得啊,我說了會照顧你一輩子,一定會做到的。”梁熙點了點頭。

陳嬤嬤立刻皺了眉頭,而藺秋卻是麵無表情,隻是臉色猛然間白了幾分。

喬二姐愣了一下,她以為梁熙早就忘了這事,誰知道他竟然承認得如此痛快,想了想說:“那你為何不管我,不僅不給我送飯,還讓下人欺負我。”

梁熙以為她說的下人是陳嬤嬤,也不好說什麽,畢竟陳嬤嬤剛才的作為隻能算“護主”,隻好說:“我也剛睡起來,大概其餘的人忘了送飯。陳嬤嬤,你給喬二姐加一副碗筷,就在這裏一起用了吧。”

在馬匪寨子裏的時候,大家都是在大堂裏一張桌子吃飯,梁熙和喬二姐同桌共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在他看來這實在不算什麽,可是在別人看來,就完全不同了。

喬二姐現在住在縣衙的後院,雖然隻是下人的房間,卻是單獨的一個院子,現在又與梁熙同桌共食,下人不是下人,客人不是客人的,傳出去隻怕人人都會當她已經被梁熙收了房。

沒等喬二姐高興完,藺秋卻突然說:“不行。”梁熙一愣,還沒說話,又聽藺秋說:“她太髒了,一起吃飯會得病。”這是藺秋的心裏話,先不管是否要照顧她“一輩子”,隻看她那一頭一身的髒水就不能讓她上飯桌,自己這個身體不好,容易生病,必須講衛生。

隻是這話聽在喬二姐耳裏卻變了味,這分明就是排斥自己,嫌棄自己的出身,不讓梁熙要自己,她咬了咬牙,一臉委屈的去看梁熙。

卻見梁熙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對著藺秋說:“也對,你的身子還是要注意一些。這樣吧,讓人送飯到她房裏吧。”就算要照顧喬二姐,也必須以藺秋的身子為先,這點梁熙還是拎得清的。況且以梁熙對藺秋的了解,他自然知道藺秋一向是有什麽說什麽,絕對不會拐彎抹角。當然,就算藺秋有朝一日拐著彎說話,他大概也聽不出來。

喬二姐剛想說話,就見陳嬤嬤走到自己麵前,冷冷的說:“喬姑娘,請吧!”

當年陳嬤嬤也是殺人不眨眼的主,這時殺氣外露,繞是喬二姐也不由的有些膽寒,想到這裏畢竟是別人的“地盤”,隻好不情不願的站起來,一步幾回頭的回後院了。

梁熙覺得既然給了喬二姐吃飯,就已經盡了“照顧”的責任,拉著藺秋回到桌前,一邊繼續用膳,一邊開始說自己失蹤這段時間的經曆。

“我答應了大頭領和炭頭要照顧喬二姐,也不知道炭頭怎麽樣了,他一直很照顧我,希望他能活下來。”梁熙想到炭頭,情緒不由的有些低落。

這時他們已經用完膳,一人一杯熱茶捧在手裏。

藺秋靜靜的聽他說完,這才說:“那些馬匪你打算如何安置?”

梁熙也有些頭疼,馬匪不能加入邊軍,就算武力強大,隻出身一條就無法通過,可是如果放到縣裏,這一百多個不懂法令的馬匪,很可能成為禍害。還有那三百多老弱婦孺,即使送到田莊裏安置,也做不了什麽事,隻能是白養著。

見梁熙皺眉不說話,藺秋就知道他毫無頭緒,於是說:“把他們交給我來安置吧。”

梁熙眼睛一亮,連忙說:“秋兒,你有什麽好主意?”

藺秋看著他雙眼中的光彩,心情也好了許多,嘴角微微勾起,說:“我開春要辦一個作坊,那些婦孺都可以去做活。至於那些馬匪,我要和父親商量一下。”

“和大將軍商量什麽?難道你打算讓他們進邊軍?”梁熙有些詫異的問。

邊軍招收士兵的規則就是藺斂定下的,戶籍要求是為了防止探子,而不得有作奸犯科的前科,卻是為了軍紀,用藺斂的話來說,他寧願要一些傻子,也不要油子,因為傻子肯聽從命令,而油子卻會自以為是。在戰場上,自以為是的人死得最快,也最能拖累戰友。

藺秋搖了搖頭,說:“父親不會讓他們進邊軍,不過他們對草原熟悉,或許會有些用處。”

在這裏就不得不說說,藺秋在邊關時的事情了。

藺秋繪製了好幾種守城武器,徹底激起了邊軍的士氣和戰意,藺斂手下的將領多次請戰,要出去攻打胡子的大營。藺斂其實也有些手癢,好幾次站在城頭,對著逃竄的胡子兵不停的運氣,如果手下的騎兵再多一些,他早就派兵出去趁亂殺敵了。

可是不行,大梁國不出戰馬,現在邊關的戰馬加起來還不足一萬,基本上全是步兵,守城可以,出去和騎兵對戰,那就是送死,這也是胡子寧願攻打隘口,也不放棄戰馬翻山越嶺的緣故。

連續運了幾天的氣,藺斂終於忍不住來找自己的小兒子了,就算沒經過兒子同意,把他嫁給了太子,時間也過了那麽久了,兒子的脾氣大概也下去了。況且了,自己老皮老臉的,就算被兒子打幾下罵幾句,為了打胡子,一定能忍下來!

沒錯,大梁國的保護神,大將軍藺斂其實就是個兩麵派,人前英明神武、氣勢不凡,人後對著老婆孩子那是一丁點脾氣都沒有,絕對的妻奴孩奴。

藺秋對自己這個父親記憶實在不多,盯著藺斂那張嚴肅的臉想了半天,總算找到一點片段,說了句:“騎大馬。”

藺斂身體一僵,咳嗽兩聲,對著自己的親兵威嚴的說:“你們都出去。”

親兵一臉敬畏的出門,關門,離開二十步之遙,開始想象大將軍和太子妃如何商議攻打胡子大營,剛才太子妃說“騎大馬”,莫非是有辦法了?真是想想就好激動。

事實卻是,藺斂趴在地上,陳嬤嬤扶著藺秋就要騎上去,藺斂連忙說:“等等等等,拿個墊子墊著,我身上這皮甲硬,別硌著了。”

龐嬤嬤連忙取了個墊子放在他背上,這才讓藺秋騎上去,在屋子裏轉了十幾個圈。

藺秋雖然不懂為什麽要玩騎馬,不過心底卻有一絲無法忽視的喜悅,好像這是他等待了許久的事情,從“馬背”上下來,藺秋長舒了一口氣,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跳明顯變得強健了不少。

他並不知道,原身自幼聽著自己父親的英雄故事長大,最崇拜的就是自己這位大將軍父親,可是藺斂常年駐守邊關,雖然書信不斷,卻難得回家一次。對原身來說,最快樂的記憶就是每次父親回來,和他一起玩騎馬的時候。被嫁給太子雖然很氣憤,可是最怨的卻是自己父親連見也不見自己一麵。這一刻,終於得償所願,一直縈繞在心口的那口怨氣徹底消散了。

藺斂一頭大汗的坐到椅子上,見自己的寶貝兒子一臉的歡喜,頓時放下心來,接過帕子擦了擦汗,長臂一伸把藺秋抱到腿上坐好,說:“秋兒不怨爹爹了吧?”

“嗯。”藺秋點點頭,學著記憶裏的樣子,摸了摸藺斂的虯髯,揪住一根用力一扯。

藺斂疼得身上一抖,“欣慰”的想,自己的小兒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每次見麵都如此“粘著自己”,不過,我的寶貝兒子啊,你能不要每次隻揪一個地方嗎?換個位置揪啊,否則就禿那一小塊實在不好看啊。

“秋兒這次設計的那些武器,可是立下了大功,幫了爹爹大忙了。”藺斂一邊說,一邊臉上的肉直抽抽。

“嗯。”藺秋點點頭,手指一動,又是一根。真是奇怪,原身的這些小愛好,路人甲做起來居然也樂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