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安連夜坐上了去往上海的大巴車。
因為是半夜出發的,所以車上沒什麽人,他抱著孩子坐在靠窗的位置,盯著外麵的風景出神。
他以前在電視上經常看見有人販子偷孩子的新聞,所以連一刻都閉上眼睛,生怕別人趁著他睡著把孩子抱走,隻能強撐著困意打發時間。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大巴車陸陸續續有乘客上車,車廂裏一陣喧鬧。
有這麽多人在場,陶安才敢稍稍鬆一口氣,硬生生被壓下的困意像潮水一樣湧了上來,他很快支撐不住困意,抱緊孩子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巴車停了下來,本來恢複安靜的車廂再次變得吵鬧起來。
陶安發困地睜開眼睛望向窗外,發現到了一個服務區。
司機解開安全帶站了起來,讓大家自由活動一會兒,十五分鍾後再開車。
陶安跟著人群下了車,抱著孩子去上洗手間,因為人太多了,他在外麵等了好一會兒。
好不容易從洗手間裏出來,就在陶安準備返回大巴車上時,一個人影突然衝到他麵前。
陶安定睛一看,臉色唰地變得慘白。
顧皓行衣服淩亂,胸前的領帶也打得亂七八糟的,眼睛紅得就像發瘋的野獸一樣,看得人心驚膽戰。
一股寒意從陶安腳底冒了起來,陶安轉身想跑,被顧皓行眼明手快攬進了懷裏。
顧皓行從嗓子眼裏擠出發寒的聲音,怒道:“你居然又不告而別?”
陶安渾身細細地顫抖起來,他抱著孩子沒辦法大幅度掙紮,隻能被顧皓行越抱越緊,驚慌地說:“你放開我!”
“誰讓你逃跑的!”顧皓行聲音大得震耳欲聾,“你以為你一聲不吭跑了,我就找不到你了是嗎?”
周圍都是乘客,陶安用力想抽回手,可是顧皓行雙手就像鐵鉗一樣死死抓著他,掙紮不了半分。
陶安痛苦地閉了閉眼睛,顫聲道:“你別逼我了。”
他也不想走的,如果不是顧皓行突然出現,他現在還在好好的工作上班,不需要像隻過街老鼠一樣帶著孩子逃跑。
聽到陶安這句話,顧皓行心裏一痛,“我逼你什麽了?”
見陶安不說話,顧皓行聲音變得沙啞,“我讓你跟我回去,那叫逼你?”
陶安嘴唇微微顫抖,“我.........我不會跟你回去的,那不是我的家。”
顧皓行牙齒磨得咯吱作響,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氣才克製住對陶安動手的衝動,他深深吸了幾口氣,妥協道:“好,不回就不回,我不會再逼你跟我回去,這樣可以了吧?”
誰也不知道顧皓行發現陶安不見的那一刻是什麽感受,就像天都塌下來了一樣,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陶安,如果又被他逃跑,他真不知道這麽大的國家該去哪裏找陶安和孩子。
陶安沒有半點高興的樣子,看著顧皓行的眼神裏充滿懷疑。
他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相信顧皓行的話。
“我不逼你回去,你也不準再跑。”顧皓行艱難地做出讓步,“我們都各讓一步,誰也別逼誰。”
陶安緊緊咬住嘴唇,沒有說話。
顧皓行看出陶安還有離開的心思,咬牙切齒地說:“陶安,這已經是我做出的最大讓步了,你別逼我。”
就在這時,司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站在車門口,號召大家回到大巴車上,示意準備開車了。
陶安心裏一急,用盡力氣掙脫開顧皓行的手,就想回到車上,“我要回去了,你走吧。”
顧皓行怎麽可能還讓他離開,一邊把陶安困在原地,一邊吩咐小薑去大巴車那裏把陶安的行李拿下來。
小薑幾乎是“嗖”一下跑向了大巴車的方向。
陶安根本製止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小薑去和大巴車司機交涉,把他的行李要了回來。
顧皓行趁這時候把陶安拖上了自己的車,一邊說:“我都不逼你了,你還想去哪裏?”
陶安一上車就抱著孩子蜷縮在角落,硬是和顧皓行拉開了距離。
顧皓行也不敢再逼他,誰知道陶安情急之下會不會做出跳車的舉動。
顧皓行現在真是怕了他了。
兩人就保持著半米寬的距離,明明離得不遠,心卻像隔了十萬八千裏。
顧皓行想起以前陶安總是試圖接近他,想和他親熱,那會兒他不珍惜,現在終於知道後悔了。
顧皓行眼睛酸澀,目光落在陶安懷裏,孩子在兩人爭執那會讓已經醒了,現在正眨巴著黝黑清澈的大眼睛看著顧皓行,眼神裏充滿對這個世界好奇。
這還是顧皓行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他們的兒子,漂亮得就像剝了殼的雞蛋,睫毛濃密,嘴唇粉嫩,就像他的縮小版一樣。
顧皓行突然發現自己其實也沒那麽討厭孩子。
尤其一想到這孩子身上流著他的血,他心髒最柔軟的地方好像被戳了一下。
他不理解自己以前怎麽會覺得陶安給他生的孩子是累贅。
顧皓行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有多麽熱烈,這讓陶安誤以為他要搶走孩子,心裏重重一跳,微微側過身用身體擋住孩子。
顧皓行也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他喉結滾動,主動說:“你一晚上抱著孩子不手酸嗎,我幫你抱一下吧。”
陶安搖了搖頭,下意識把孩子抱得更緊,身體又往角落挪了挪,“不需要,你,離我遠點。”
顧皓行看著陶安排斥的態度,胸口像被塊巨石堵住,忍耐著邊緣爆發的脾氣,好聲好氣道:“好,那就不抱,我隻是擔心你累而已。”
見顧皓行沒有再逼他的意思,陶安緊繃的肩膀稍稍放鬆,假裝望著窗外阻擋顧皓行灼熱的視線。
兩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就算顧皓行主動和陶安搭話,陶安也假裝沒聽見。
顧皓行討了個沒趣,也不再試圖和他搭話,隻是盯著陶安的側臉看。
那天他隻忙著帶陶安回去,都沒來得及好好看一看陶安,這會兒才發現他比以前瘦了很多,下巴削尖,臉上一點肉都沒有。
顧皓行喉嚨幹澀,“我聽你店裏的人說你上班的時候不太舒服,是不是月子沒坐好?”
陶安聽到他的話,低頭看著孩子,沒有說話。
顧皓行喉嚨微微滾動,“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別落下什麽毛病。”
陶安依舊低頭不語。
顧皓行以為陶安還在埋怨他沒去醫院的事,暗暗握緊拳頭,解釋道:“那天唐黎受傷了,不是我故意不去醫院看你。”
他本意是想解釋他心裏還有陶安,隻是因為外界原因才抽不開身。
陶安盯著孩子稚嫩的小臉,淡淡道:“都過去了。”
他已經不會再為了這些事情傷心,顧皓行喜歡的人是唐黎,留在國外照顧他也是正常的。
誰會為了一個即將離婚的黃臉婆拋棄自己的戀人呢。
顧皓行看著陶安冷漠的反應,喉嚨裏莫名堵著口氣,“我知道你生氣,你告訴我,你想要我怎麽補償你,我都可以滿足你。”
陶安搖了搖頭,低聲說:“我不要你的補償。”
陶安油鹽不進的態度讓顧皓行的不耐煩到了極點,再這麽聊下去,他擔心他會發瘋,於是閉上嘴不再說話。
回到小區已經是中午,車子一停下,陶安馬上抱著孩子推開門下車,就要去拿行李。
顧皓行趕在他之前繞到後車廂,按住了陶安的手,“行李太重了,我讓小薑幫你拿。”
陶安一個激靈,猛地把手抽了回來。
他本來想拒絕,但他手裏還抱著孩子,實在拿不動行李箱了,隻能默許顧皓行的話。
顧皓行心裏一喜,急忙交代小薑把行李拿上樓,等他一回頭,陶安已經抱著孩子走進居民樓了。
陶安抱著孩子回到樓上,在出租屋門口看見房東來了,正在查收房子。
見到陶安出現,房東就詢問他是不是東西沒拿。
陶安這才想起他把房子給退掉了,他陷入兩難,還沒等他開口,追上來的顧皓行搶先一步說話,“房子不退了,他還要繼續在這裏住。”
陶安回頭看了顧皓行一眼。
顧皓行麵不改色,一點心虛的表情都沒有。
他擔心這房子住不下去,陶安又會生出逃跑的念頭。
陶安這房子本來就沒到期,又礙於顧皓行人高馬大的,房東也不好說什麽,隻是不高興地嘀咕了兩句就走了。
陶安從小薑手裏拿回他的行李箱,對顧皓行說:“你可以,走了。”
顧皓行避重就輕地說:“你不邀請我進去坐一下?”
陶安用防備的眼神看著顧皓行,臉上寫滿了抗拒。
顧皓行有些不甘心地說:“至少讓我看看你住的環境怎麽樣。”
陶安一直用手抵著門,以防顧皓行突然闖進來,“不用你管,你走吧。”
說著他就要關上門,顧皓行突然伸手擋住即將合上的門,發出重重地“啪”地一聲。
顧皓行呼吸粗重,死死叮住陶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可以不逼你跟我回去,不過你如果再敢帶著孩子逃跑,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