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四起,渾濁地充斥在空氣中。

陶安心髒撲通撲通直跳,他緊張地睜開眼睛,預想中滾落山崖的畫麵沒有出現,他一隻手被顧皓行緊緊抓住,整個人懸掛在半空中。

而顧皓行半個身體都懸在了外麵,看起來隨時會掉下來。

顧皓行手背青筋浮起,臉因為用力漲得通紅,吃力地說:“陶安,抓緊我的手!”

陶安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緊緊抓著顧皓行的手,渾身嚇得發軟。

掌心裏傳來微弱的顫抖,顧皓行安慰道:“你別怕,我一定救你上來。”

陶安連點頭的力氣都沒了,隻能用盡力氣抓著顧皓行。

顧皓行幸好在最後一刻及時抓住了身旁的樹幹,他一隻手用力,試圖把陶安抓上來,可是陶安畢竟是個成年人,他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才把陶安拉上來幾毫米。

就在這時,邊上的石塊不堪重負裂開縫隙,下一秒驟然斷裂,顧皓行整個人被帶得往前滑,抓著陶安的那隻手臂瞬間傳來針刺般的疼痛,仿佛被硬生生折成了兩截。

同時斷裂的石塊往下掉落,從陶安身邊擦肩而過。

陶安下意識往腳下看去,當看見深不見底的山崖時,他頓時渾身發軟。

耳邊傳來顧皓行催促的聲音:“陶安,別往下看,看我,你看著我!”

陶安抬起頭,眼前一片模糊,雙手雙腳已經嚇得沒有力氣。

“別怕,我在這裏,我一定把你救上來!”顧皓行幾乎是從嗓子裏擠出的聲音,整張臉因為壓力變得猙獰。

經過剛才的意外,顧皓行已經耗費了大半力氣,他隻能用力抓著樹幹,維持著現在這個姿勢,不讓陶安掉下去。

陶安看著顧皓行一點點滑下滑的身體,顫聲道:“你放開我吧,這樣太危險了。”

顧皓行牙關咬得死緊,額角青筋爆了出來,“不可能,我不會讓你出事!”

陶安不停搖頭,聲音帶上了哽咽,“你快放手,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我絕對不會扔下你!”顧皓行怒吼一聲。

陶安看著顧皓行無比真摯的麵孔,心髒跟著顫了顫。

顧皓行用力喘了兩口氣,往陶安心髒最柔軟的地方戳:“陶安,想想孩子,他還那麽小,如果你出事的話,孩子怎麽辦?”

陶安一想到他還不會說話的孩子,表情頓時變得痛苦起來,顧皓行看出他的鬆動,趕緊說:“我一定會拉你上來,所以你千萬不能放棄,知道了嗎?”

陶安抿緊了顫抖的嘴唇,紅著眼點了點頭。

顧皓行努力把陶安往上拉,陶安也盡量往上用力,試圖讓自己的身體上去,然而這時意外再次發生,顧皓行手裏抓著的樹幹經過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早已變得脆弱,又加上顧皓行把全部重力都壓在上麵,終於承受不住壓力驟然斷裂。

顧皓行毫無防備失去支撐點,整個人被慣性帶得再次往前滑出幾厘米,陶安也跟著往下墜。

眼見兩人即將一起滾落山崖,顧皓行的手在混亂間抓住一塊深陷在地裏的石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他的指尖因為太用力而陷入變白,接著指甲有血溢出,傳來碎裂的劇痛。

陶安看著顧皓行滑出懸崖邊的半個身體,心漸漸墜入穀底,再這樣下去,兩個人都活不了了。

陶安忍不住說:“放手吧,別再救我了。”

顧皓行死死抓著陶安,完全沒有放手的衝動。

陶安恍惚地看著顧皓行的臉,喉嚨裏發出蚊子般的弱聲,“皓行,我死了以後,如果你不想撫養孩子,就把他送到孤兒院,不要讓他死了,好嗎,算我最後求你一次。”

顧皓行意識到陶安要做什麽,厲聲喊道:“陶安,不行!”

陶安已經下定決心,他咬緊嘴唇,伸手去掰開顧皓行的手指,顧皓行聲音劇烈發抖起來,“你敢!你不準死!”

這一刻顧皓行感到從無僅有的恐懼,一想到以後要失去陶安,他心口仿佛被巨石狠狠壓住,一種麻痹的感覺在全身蔓延。

眼看著陶安要犧牲自己,他抓著石頭的手下意識鬆開,一把抓住陶安的雙手——而這個動作的後果使他整個人以極快的速度被拽入山崖。

就在顧皓行即將墜入山崖的前一秒,一雙手猛地從後麵抓住顧皓行的雙腿,身後傳來小薑慌張的聲音,“顧總,您堅持住,我們馬上拉你們上來!”

趕來的警察們和小薑一起幫忙,最後一鼓作氣把兩人從山崖邊上拉了上來。

顧皓行剛碰到地麵,馬上把陶安抱進懷裏,身體不正常的顫抖起來,後怕地顫聲道:“嚇死我了,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

陶安大腦處在一片空白的狀態,他靠在顧皓行胸口,聽著對方跳得很快的心髒,身體的溫度慢慢回暖,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難言的恐懼和感動把他瞬間淹沒,他就像大海中的一片浮萍,抓住了顧皓行的衣角,整個人說不出話來。

他從來沒想過這世界上會有人為了救他,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偏偏這個人是以前傷他最重的人。

顧皓行把陶安緊緊抱在懷裏,好像在抱著什麽失而複得的寶貝,兩人都沒有說話,維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坐在地上。

這時陶安突然想起什麽,他從顧皓行懷裏抬起頭,看了看四周,才發現唐黎不見了。

陶安腦中閃過墜崖前的記憶,在他摔下苡橋去的那時候,他好像聽見身後有什麽東西砸在地上的聲音。

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陶安身體劇烈顫栗起來,無意識地抓緊了顧皓行的衣角。

顧皓行心裏已經有答案了,他馬上捂住陶安的眼睛,輕聲安慰道:“沒事了,都過去了,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陶安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隻能被顧皓行緊緊抱著,仿佛這樣就能減少點籠罩在心頭上的恐懼。

不知道是陶安碰到了顧皓行哪裏,他突然聽見麵前傳來一聲悶哼,他慌張地抬起頭,看見顧皓行眉頭皺成一團,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陶安這才注意到顧皓行一隻手舉不起來,慌張地問道:“你怎麽了?”

顧皓行勉強笑了笑,“應該是脫臼了。”

陶安鼻尖發酸,他看著顧皓行那隻胳膊,小聲問道:“疼........疼嗎?”

看著陶安露出擔憂的表情,顧皓行意識到他是在關心自己,心底卷起一抹無措的興奮,麵上卻皺起眉頭,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疼.........”

陶安想碰又不敢碰,眼裏隻剩下顧皓行脫臼的手臂和流血的指甲,一想到是為了救他才造成的,他的心就像裂開了一樣。

救護車很快來了,把兩人送上了車,陶安坐在椅子上,右手被顧皓行緊緊握著。

周圍都是醫生護士,陶安有些難為情,想把手抽回來,顧皓行就抓得更緊,同時露出難受的表情。

陶安不敢再動,隻好任由顧皓行牽著。

“對不起.........”顧皓行突然沙啞開口。

陶安嘴唇抿了抿,“對不起,什麽?”

顧皓行對上陶安那雙清澈的雙眼,胸口像有一堵沉重的牆,壓得喘不過氣來,艱難開口地說:“上次我知道他對你做了什麽,可是我沒有狠下心追究他的責任。”

顧皓行現在回想起來無比自責,如果當初他把唐黎送進監獄,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

是他的放縱造成了今天這個結果。

陶安垂下頭,失神地盯著他腳下的鞋子,被顧皓行握著的那隻手有些發冷。

“但是我更恨我自己。”顧皓行眼睛酸澀不已,“如果我當時不出軌,就不會出現今天的事。”

追根究底是他的錯,他最恨的人是他自己,是因為他,陶安才會經曆那麽多磨難,而且他以前還對陶安那麽不好,現在顧皓行想起來,隻想狠狠扇自己幾耳光。

陶安不知道該說什麽,當恨意和感動達到同一個程度時,留給他的隻有難以抹滅的痛苦。

他寧願顧皓行一直對他像以前那麽惡劣,那他就不會再感動,再動搖了。

到了醫院,顧皓行被送去做全身檢查,他緊緊牽著陶安不肯放手,陶安隻能一直跟在他身邊。

醫生說顧皓行身上有不同程度的傷口,尤其手臂和指甲最為嚴重,雖然胳膊脫臼了,隻要養一段時間就能好,但是他的指甲由於外界的傷害和肉分開了,醫生說隻能拔甲,等以後重新長出新的。

陶安光是聽著就覺得很疼。

他站在一邊看醫生給顧皓行拔甲,顧皓行眉頭緊緊擰出了鴻溝,他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從頭頂滑落。

陶安看著這一幕,不由得緊張起來,“打了麻藥,還疼嗎?”

不等醫生開口,顧皓行搶先說:“疼。”

陶安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他看著鐵盤裏被拔下來的帶血指甲,害怕地把頭轉開,不敢再看。

顧皓行像是擔心陶安會走,緊緊抓著他的手,啞聲說:“不然你親我一下,也許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