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大日子——西街的屠戶葉癡兒與東街尾的油商女兒錢夏蘭定親了。

這對於兩家來說都是大喜事,對於整個吉祥鎮來說也是少有的熱鬧事。

天剛蒙蒙亮,庖丁就吆喝著葉癡兒起了床,打開屋門,已經有提前雇好的走夫在門外等著了,然後庖丁就忙活了起來。

隻見他先是朝門外一婦人遞上紅包,婦人之前就得了授意,從懷裏掏出一封紅布包著的紙,打開來高聲宣讀:“紅鸞星照,南鬥浮光,今日上吉,宜嫁娶——”隨著婦人說完,周圍人頓時拍手叫好。

庖丁麵有喜意,他對著四周眾人拱手稱謝,然後朝其中一人拱手,遞上一封紅包:“借先生金筆。”這人倒也是個熟人,正是吉祥鎮上寫字最好看的說書匠馬先生。

馬先生收了紅包,回禮道謝,隨庖丁進了屋內,桌上早早準備好了筆墨與紅紙。

馬先生提筆,一甩袖子:“研磨!”

庖丁恭恭敬敬站在旁邊開始磨墨,待墨水暈開,馬先生鋪開紅紙,提筆輕蘸,龍飛鳳舞間紅紙上便留下了祝詞,小半會功夫便寫完了。

庖丁再次道謝,待墨跡幹了,他小心翼翼疊好紅紙,塞進信封,親自在信封上寫道:敬求金諾,然後落款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一步叫做納征,相當於定親的協議,需要男家將締親之意寫成祝貼,然後送到女方家中,落款一般來說應該寫家長長輩的名諱,但葉癡兒無父無母,自然就由庖丁代勞了。

庖丁疊了信封,快步走到門外,張流子已經在門外等著了——他腿腳快,納征送貼這一步交給他再合適不過。

庖丁將帖子連通一封紅包遞給張流子,吩咐道:“速速送去,恭候吉報。”

張流子收了紅包,就跟領了軍令的士兵一般興奮,他嘿嘿笑著:“您就瞧好了吧。”說罷,邁開步子就朝著東街跑去了。

張流子走後,庖丁也沒清閑下來,吆喝著剩下前來幫忙的走夫進了內堂,搬出定親需要的彩禮——他自然不擔心錢夏蘭那邊會不同意,所謂納征其實也就隻是走個過場,一來一往,二人的親事也就定下了。

葉癡兒就站在一邊看著一幫人忙前忙後,有心想要搭把手卻被庖丁攔住了:“你是今天的主角兒,哪能讓你動手,好生歇著便是。”

葉癡兒站在旁邊有些手足無措,趁著庖丁坐到一旁休息時連忙靠了過來,苦著臉道:“庖丁哥,我有些心慌……”

“嗨!”庖丁一揮手,安撫道,“有什麽慌的,沒事,第一次都這樣。”

葉癡兒愣了一下:“這種事……難道還有第二次?”

庖丁聞言也是一愣,隨即笑罵道:“怎麽?第一次還沒完呢就想著納妾了?”

葉癡兒被臊得滿臉通紅,連忙否認:“你莫開我玩笑了,我是真的心慌!”

“有什麽可慌的啊?”庖丁一臉的不理解,“這是大喜事兒!怎麽會心慌?”

“不知道呀!”葉癡兒一肚子的苦水倒不出來,他小聲嘀咕著,“就好像,冥冥之中覺得不該成這個親……”

庖丁把臉一板:“胡說八道,這都已經定好的事,你還想悔婚不成?那你讓錢家的臉麵往哪裏放?錢夏蘭豆蔻年華,你總不想害得別人以後都嫁不出去罷?”

“那自然不是……”葉癡兒歎了口氣。

正說著,門外忽然傳來張流子的喊聲:“庖丁!庖丁!吉報——”

庖丁笑意立馬浮現在臉上,快步走出門外。

張流子遞過另一份信封,庖丁忙不迭拆開,還是紅色信紙,信紙上洋洋灑灑一大篇,看字跡是錢耗子親筆所書,在信紙最下,留下四個顯眼大字:仰遵玉言。落款寫得是錢耗子大名:錢圭。

“妥了!”庖丁使勁一拍手,心中最後一塊大石終於落地,他招呼著搬彩禮的走夫:“走了走了,上門提親去!”

走夫們紛紛起身,抬起彩禮在門外候著。

庖丁提著一個紅漆盒子走進屋內,對葉癡兒說道:“待會就上門了,你可表現好點,這樣我們兩家都有麵子。”

葉癡兒隻得點了點頭。

庖丁又說:“待會還要你與錢夏蘭交換信物,你想想用什麽交換?”

葉癡兒苦笑道:“我孑然一身來到這裏,吃穿用度都是庖丁哥你給的,我哪來什麽信物可以給別人?”

庖丁想了想,視線在屋內亂瞟,忽然看到牆角杵著的那把唐刀,他頓時眼前一亮:“這個怎麽樣!這是你自己的東西!”

葉癡兒視線順著看過去,觸及到唐刀的時候心頭莫名一跳,升起一股本能的抗拒,他搖了搖頭:“不妥不妥,這刀我每次去碰都覺得心悸,仿佛刺芒在背,拿來做信物實在不妥,這般——”葉癡兒突然轉身進了後廚,待他出來時,手中提著一把剔骨尖刀,葉癡兒笑道:“用這把刀!我每日賣肉都是用它,覺得十分順手,而且算是我吃飯的家夥,用它再合適不過了。”

庖丁盯著葉癡兒手中還泛著油膩光澤的刀柄,無奈笑道:“行吧,你說行就行。”

葉癡兒把刀放進紅漆盒子,庖丁催促道:“行了行了,趕緊出發,莫耽誤了吉時。”

……

與此同時,距離吉祥鎮十幾裏外的福安鎮。

客棧裏,池南葦從睡夢中驚醒,突兀醒來讓她還有些茫然,隻有心頭還殘留著悸動的餘跡。她轉頭望向窗外,發現天邊已經蒙蒙亮了。

“淼淼,淼淼……”她推了推身邊的施淼淼,施淼淼翻了個身,然後立馬睜開了眼睛,手下意識就朝枕頭下摸去。

池南葦連忙拉住她:“莫慌,無事。”

施淼淼回頭看見池南葦,然後才鬆了口氣:“嚇死我,我正做噩夢,南葦姐你忽然推我,我還以為鬼見愁刺客又殺來了。”

“起床吧,”池南葦將衣服從架子上取下來遞給了施淼淼,她眼中有淡淡的愁緒鬱結,“我不知怎麽了心慌得緊,我們今日早些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