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陳太玄散心城內 李老板推薦經書

話說太白城雖然隻是邊城,在天子轄下隻算個二流小城,但也有數裏方圓,東南西北各有兩三條大街,城中心是三層太白樓,菜品實在不凡,更釀有太白醉,深得民心;官府衙門盡在東大街,城主府也在東大街一角,占了偌大的地方;西大街盡是些米鋪,藥材鋪並車馬行,貨棧等等,還有些小客棧小飯店;陳老爺的濟世堂開在南大街,門麵不小,邊上還有當鋪,鐵匠鋪等等,陳府也在南大街盡頭;要想買衣服,那就得北大街,一連十幾家都是買綾羅綢緞並成衣鋪,還有幾家書店,盡頭是啟蒙學堂。

陳太玄告別陳老爺並陳夫人,身上略略帶了些家裏支取的散碎銀兩,約莫二三兩,一身常服,現在陳太玄也是看上去七八歲年紀,春香硬給綁了羊角辮,弄得陳太玄哭笑不得,好不容易脫身出府,直覺全身一輕,一連數月悶在書房裏麵閉門造車,雖然道行法術都有些許進步,但隻是氣悶得慌。雖然太歲之體苦修八百餘載,到底還是未成入世,和普通小孩心境相同。前陣子在啟蒙學堂看耿先生大儒風範,卻是有些感悟,不再和錢多寶,王小天等眾孩童玩耍,出得府來,隻是隨意漫無目標地向北行去,一路上腦子也不知道想寫什麽。

陳太玄隻顧出門,卻不曾想陳夫人不放心,偷偷派了房裏的丫頭,喚作春梅的,遠遠吊在後麵,主要是慈母心性,也怕陳太玄惹出事來。

春梅悄悄的跟著陳太玄行了一路,遠遠吊著,不敢太多接近,家人丫鬟早就有些議論,都覺得陳太玄不同凡人,哪有小小孩童悶在書房幾個月的?

陳太玄走的急慢,一路瞎逛,隻是以七八歲的孩童模樣走得氣宇軒昂,不同一般,引得行人或者店鋪夥計側目不已。行了片刻,陳太玄已經不知不覺來到了自家的濟世堂門口,時間尚早,裏麵並沒有幾個病人,坐堂大夫也在裏麵閑坐不能,出來和門口夥計搭話胡聊一通。陳老爺輕易也不去濟世堂,如今店麵已經交給了陳祿,陳祿此時也在門口閑坐,此時見了陳太玄慢慢走過來,雖然少爺還小,但也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打招呼道:“少爺今日怎麽有空來玩?平日不都在書房用功麽。”

陳太玄聞言轉過臉來,半響才回過神來,道:“原來是祿叔,多日苦讀,氣悶得很,出來散心耍子。”

後麵的夥計和坐堂先生見陳太玄不過七八歲光景,回答得如此老氣橫秋,不由交頭接耳,議論道:少爺到底什麽來路,居然說話如此老氣。此時春梅見陳太玄在濟世堂門口站住了和陳祿說話,不敢上前,隻遠遠地在街頭大樹後麵躲躲閃閃。叫坐堂先生和夥計看到了,倒是一頓好笑。

陳祿正待和自己少爺搭話,聞得身後一陣子細語,又是一陣笑,不由回頭斥道:“你們兩個鳥人,沒事做了在這邊晃膀子?還不回去幹活!”

此時正好有人上店裏麵瞧病,坐堂大夫和夥計不敢搭話,趕緊回店內招呼客人,陳祿喝退了二人,回過頭來對陳太玄笑道:“卻是讓少爺看笑話了,下人懶得很,回頭小人自會管教一番。”

陳太玄隨口應了一聲,腦子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隻道:“我上前麵轉轉。”說完又慢慢往北走去。

陳祿道:“少爺沒事多來店裏玩玩,以後也好子承父業,接過濟世堂。”

陳太玄哪兒管得了這麽多,讓他呆在濟世堂好比坐獄一般,也不問不顧,隻是慢慢走去。陳祿躬身相送,正在感歎老爺得子不易,少爺將來必能光宗耀祖,忽見府內的丫頭春梅做賊似的吊在後麵,一路跟了下去,知道是陳夫人指派,搖搖頭上前攔了春梅道:“少爺自己散心,春梅你這丫頭吊在後麵做啥?”

春梅唬了一跳,見是陳祿,道:“夫人派我跟隨少爺,害怕有事。”

陳祿沉吟少許,道:“你先回去吧,就算有事你一個丫頭能有何用?少爺這邊我會跟上去,你回去和夫人說一聲,夫人自然不會怪罪於你。”

春梅應了一聲,自然回府稟報陳夫人不提。陳祿有些粗淺功夫,自然不會學了春梅吊在後麵,當下三步並作兩步,追上了陳太玄,道:“少爺不如小人陪你散心,如何?”

陳太玄毫不在意,道一聲:“也好”,繼續慢慢往北行去。陳祿也陪著自家少爺慢慢行去。

待過了南大街,城中心乃是一片小小的廣場,東邊是太白樓,正是午飯時光,門口熱鬧非凡;西邊有似乎是有百戲團,正在圈場子準備,有些行人站住了腳,靜候觀賞。陳太玄雙眼直勾勾的往前看,也並不在意,倒是陳祿看見西邊的百戲,對陳太玄說:“少爺,廣場西邊有百戲,正在圈地,估計一會兒就該開演了,不如去那裏看百戲散心。”

看官你知何為百戲?百戲起於前朝曼衍之戲,技後乃有高絙、吞刀、履火、尋橦等也,以雜技,幻術為主,更有歌舞俳優,連笑伎戲;日常百戲團雲遊四方,是以一旦開場,百姓雲集觀看,官員也有請入府中獻藝;偶有西方百戲團雲遊到此,和中原百戲又是不同,能口中吐火,自縛自解,跳十二丸,巧妙非常。

陳太玄也沒啥心思,道:“祿叔我要去北邊啟蒙學堂看看,你自己在此處吧。”

陳祿總不能撇了少爺,自家在此處看百戲,隻道:“先去學堂,先去學堂。”

兩人默默行了片刻,已到了北大街,過了綢緞莊,成衣鋪,有兩三家書店,店麵並不大,裏麵書目確實不少,透出墨香來。和其他店不大一樣,店內夥計老板都在閑坐,並不在門口招攬生意。

陳太玄鼻中突聞墨香,當下整個人清醒過來,腦子不再出神胡想,忽然站住了,陳祿也陪著停下腳步,陳太玄暗道去學堂也沒啥意思,耿先生也修道去了,難道去聽三字經千字文?前番出府之時,隻想著耿先生奮勇獻身,以血諫君王,不知不覺往學堂而來;此時聞了墨香,不由笑自己無趣,如今耿先生已經變成耿道人,隨了老子去八景宮修道,開爐煉丹,將來定有機會相見。

陳太玄想到此處,四下望去,見左邊的書店似乎門麵最大,門口一塊牌匾上麵寫了三個大字:一墨堂,心下有些歡喜,不由踱步進去,陳祿心道原來少爺出來買書,不由心中讚賞有加,趕緊跟上。

一墨堂老板姓李,識得陳府公子,連忙親自上前招呼,見陳祿跟在身後,也知道是陳府新任管家,道:“陳少爺能到小店,實在是蓬蓽生輝,不知道少爺要些什麽?要不要來一本千字文,有當世大儒親自批注的。”

陳太玄肚裏發笑,千字文對他來說簡直是不堪一提,知道書店老板看自己年紀推薦,倒也不為奇怪,隻是自家也不知道看些什麽,沉吟半響道:“最近有什麽賣的好,挑幾本來。”

李老板聞言吃了一驚,隻怕是自己聽錯了,拿眼示意陳祿,陳祿也是暗自發笑,道:“李老板,我家少爺都發話了,你就取幾本來唄。”

李老板倒也不敢忽視,道:“到是小人見識低了,陳少爺真乃神童也。”說完取出一本書來,道:“要說最近賣得好,當然是這一本道得經。”

陳太玄聞言微微吃驚,道:“道得經不是八景宮宮主獻於當朝陛下麽?你這裏哪兒有的賣?”

李老板把書塞給陳太玄,道:“少爺有所不知,老子獻上道得經,卻讓陛下將此經傳遍天下。此經在皇宮門口懸掛,並不禁人觀看抄錄。此經已經刊行天下,休說是本朝轄區,就算是西方各國,也都有傳播。”

陳太玄接了經書,心道老子真乃大手筆,見封皮作玄黃色,上麵三個飄逸小字:道得經。翻開來看,裏麵字字秀麗,顯非常人謄寫。李老板指著經書說:“咱家這版,是京都有名的大儒朱子親手謄寫,據說謄寫完畢後朱子閉門不出,發出話來說是明悟,竟要棄儒修道。”

陳太玄一目十行,早已看了十餘篇,字字都記在心中,過目不忘,對李老板的話也是充耳不聞,隻是不停翻閱,少時已經是通讀六六三十六篇,閉了雙目,竟是略有領悟,腦海中全是總篇,似懂非懂: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陳祿見自家少爺捧了經書,閉雙目,似是老道入定,也不管李老板在一邊喋喋不休,心下好奇,正待開口詢問,陳太玄已經回過神來,也不問書架,掏出塊碎銀給了李老板,取了經書放入懷中,飄然出門而去。陳祿趕緊跟上,留下李老板目瞪口呆。

出得一墨堂大門,陳太玄也不多言,道:“祿叔,我們會廣場看百戲去吧。”

陳祿見自家少爺似乎又恢複了孩童心態,滿臉是笑,道:“正是,少爺我們快些行,要不然就看不上了。”

陳太玄哈哈大笑,腳下加快了步伐,畢竟隻是孩童身形,陳祿輕鬆跟上,兩人奔廣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