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牢城。
九月,北地天漸寒,草木搖落萬物蕭瑟,那鴻雁南飛,思鄉的人,盼故人,望斷來時路。
此地說是牢城,其實便是一座民居四合院改造,關押的大多是戰俘,西南方有一角門,過去還連著一個小院,那門廊逼仄,裏麵的房間也如外麵般,門板皆拆除了,換成了鐵柵欄,隻是囚室僅有一間,四周遼兵披甲執刀,守衛竟是嚴密了數倍。
那僅有的一間囚室裏,有鐐銬的碰撞聲時斷時續地傳出。
一個約莫十歲左右的少年,穿著遼人的狼皮襖,卻梳了個漢人發髻,正手執了一小截木棍,比劃著,他力道稚嫩,又因手腳都戴了鐐銬,伸展不開,一招一式卻也似模有樣。
半晌,他一套劍法演畢,旁側一直關切望著他的一女子,忙上前以衣袖拭了拭其額間那一層細密的汗珠,女子的手腳也戴了鐐銬,抬手間哐當直響。
“累不累?”女子問道。
少年搖頭一笑,那黑漆漆的眼珠十分明亮,看得女子心中卻是一酸,她垂了眸子,輕輕揉著少年腕間被鐐銬勒出的紅印。
“這劍法、拳法,少練一兩日也沒甚吧。”女子心疼地道。
少年認真地道:“師傅說了,功不可一日而怠,不進則退,”伸手抓住女子腕間的鐐銬,給她減輕重量,“隻有吉兒強大了,才能保護姑姑。”
女子窩心地:“吉兒長大了。”
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三年前被送往遼國為質的宋大皇子趙吉,及隨侍李婉兒。
光陰荏苒,趙吉已從一個幼弱的孩童長成了青澀的少年,他個子躥得很快,幾乎與李婉兒一般高了,小時候在繁華的東京城裏滋養出來的嬌貴不在,北地淩冽的風給了他一副結實的小身板,皮膚也變成了小麥色,那眉宇間稚氣未蛻,卻已隱隱有了一股英氣。
李婉兒倒與三年之前,沒太大變化,隻是身形瞧去消瘦了許多,那麵上也染了些風霜,她穿著契丹女子常著的袍裙,戴了頂厚厚的羊毛氈帽,更是添了幾分形銷骨立。
“姑姑,父皇會救我們的,對不對?!”到底不過總角之年,趙吉忍不住猶疑地問了出,旋即看了眼那森冷的鐵柵欄,及外麵肅殺的守衛。
李婉兒柔柔地笑了笑,盡力讓那笑容看上去真切:“那是自然,三年之期將至,我們不是從上京,來到了幽州城嗎,離大宋的疆土更近了呢。”
“我們是被囚車押解來的。”趙吉接口道。
李婉兒唇邊的笑容滯了滯,她也知形勢嚴峻,處境危險,然她一個小小的隨侍,力薄無勢,若能奈何?!她愛憐地給趙吉整了整歪掉的發髻,唯有篤定地道:“不日,你父皇,還有娘親,會來接我們的。”
趙吉沉默了須臾,輕聲道:“那個耶律康出了事,我是不是便回不去了?!”
“不會的!”李婉兒一驚,斷然道,“吉兒不許胡言!耶律康……”心緒起伏,難掩激動之下,便是一陣咳嗽。
“姑姑!”趙吉忙扶住李婉兒,輕撫其背,幫著順氣。
“我無礙,老,老毛病了……”李婉兒艱難地緩過一口氣來。
她原本入冬就時常犯上一陣咳嗽,三年前來了北地,受不了風沙,這病又加重了,但凡遇上換季,或是天氣轉涼,便會咳嗽不止,藥石不靈。
李婉兒緊握住趙吉的手:“前兩日我們不是打聽到,耶律康已被救回了東京,隻要咳咳咳……”
“姑姑,你且莫說了!”趙吉見狀,喊道,“守衛,勞煩給碗水。”
那牢門外的守衛神色漠然,一動不動。
“守衛,拿碗水來好不好!我姑姑咳得厲害!”趙吉急了,衝到鐵柵欄前,抓住使勁地晃了晃。
終於,右邊那個黑壯的守衛轉過臉來,麵色很是不善。
趙吉卻立刻軟了語氣,求道:“請給碗水。”
黑壯守衛瞥了眼裏麵咳得撕心裂肺的李婉兒,冷冰冰地道:“還未到放飯的時辰。”
“你!”趙吉氣得臉色發白,“我是大宋的皇子,就算來你們遼朝為質……”
“你還敢提自己是皇子,”左邊那個一直未開口的守衛惡狠狠地打斷,“我們的七王子生死未卜,你這條小命都是暫時寄存,還想發號什麽施令。”
“去取碗水來。”驀地,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倆守衛循聲回頭,隻見來人身量甚高,腰背筆直,給人一股強烈的壓迫感,然其著了一身灰撲撲的粗布長袍,頭發隨意地挽起一半,另一半披散著,下巴長滿了密密匝匝的胡茬,又是一副落拓不羈的模樣。
“見過駙馬。”倆守衛忙按胸行禮。
被稱為駙馬的男子輕皺了下眉:“沒聽見嗎?!”
那黑壯守衛忙應了聲,去取水。
“開門。”男子又道。
剩下的守衛遲疑了下,還是掏出鑰匙,打開了牢門。
“師父!”趙吉激動地迎上來。
男子正是趙吉曾在給劉娥寫的書信中提到了,他拜的中原師父,木易。
木易上下打量了眼趙吉,不輕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眼底有欣慰與如釋重負劃過,所有盡在不言中,他上前扶起咳倒在地的李婉兒,安置在那簡陋的床榻邊。
這時,黑壯守衛取了水來,木易喂李婉兒一點點地喝下。
好不容易地,李婉兒總算緩了過來,咳嗽漸止。
“多謝木易大哥。”李婉兒氣息虛弱地道。
木易問道:“可還要?”
李婉兒微微搖了搖頭。
黑壯守衛接過碗去,與另一守衛站到旁側,欲言又止,似有幾分對木易的忌憚。
趙吉見狀,不由好奇地湊近木易,悄聲問道:“師父,你何時做了遼朝的駙馬?娶了誰?鐵鏡姐姐嗎?”
這幾句話聲音雖低,距離最近的李婉兒自是聽見了,她本無神疲憊的眸子微微一震,幾乎是猝不及防地盯向木易。
木易似沒注意到李婉兒的目光,卻也似不願多談,隻簡單地答了句:“是鐵鏡,前些日子的事,”旋即衝倆守衛道,“把他們的鐐銬都打開。”
倆守衛看了看彼此,再次猶豫起來。
黑壯守衛為難地:“駙馬,蕭將軍有吩咐……”
木易皺眉打斷:“太後有旨,帶宋質子去戰場,宋已將七王子送往邊境,難道你們要讓我,像囚犯般地押解著宋朝的皇子,去踐諾三年之約嗎?!”
倆守衛頓時色變,連連稱不敢,上前為趙吉和李婉兒開鐐銬。
趙吉本還想問木易和鐵鏡的事,聞言,雙眼倏地亮了起來:“師父,你說真的嗎,我,你要送我回宋朝?!”
木易心底一陣複雜,微微避開了趙吉飽含期待的目光,俯身親自將開了鎖的鐐銬自他腳腕上取下:“你父皇送來了七王子,兩邦約定在邊境相見,若是……”
“若是順利,我便可以回家了,對不對!”趙吉激動地接口道。
木易見趙吉高興的模樣,再不忍心多言甚,道:“是,隻要你們兩位質子見了麵,三年之約完成,便可以各自歸國了。”
趙吉開心地歡呼,一把抱住了李婉兒:“姑姑,你聽到了沒,我們可以回去了,回大宋!回京城!見娘親,還有父皇!”
李婉兒亦難以抑製地欣喜開,紅了眼眶,隻是在她觸到木易的目光時,心中一頓,她自是沒有忘記方才守衛那句七王子生死未卜,亦明了木易未道完的話絕不是如此簡單,然那落在趙吉身上,隱含了絲絲憐憫和擔憂的目光,也阻止了她此刻再深追。
“不知是何人送七王子前來?”李婉兒最後隻是這般問了句。
“是劉夫人。”
李婉兒和趙吉幾乎是同時錯愕地轉頭看向木易。
木易肯定了他們的難以置信,頷首道:“是吉兒的母親。”
李婉兒和趙吉一震,四目相視,竟是雙雙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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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乃宋北方之邊城重鎮,其西臨雲代,東接滄瀛,北控幽燕之咽喉,難拊冀鎮之肩背,宋遼若戰,是為兵家必爭之地。
此時,高大巍峨的定州北城門緊閉,雄壯的城關之上,竟是甲士林立。
那刀槍鮮明,弩機裏的弩箭頭鋥亮,高聳入雲的敵樓亦露出猙獰的機括,儼然是嚴陣以待。
旌旗翻滾,城門正上方的一麵旗幟上赫然繡著一個“王”字,一披甲掛刀,身量近九尺的將軍立於旗下,那朱漆山文鎧甲兩肩的獸首映襯著過於明亮的天光,顯得尤為凶煞,那鳳翅兜鍪之下,濃眉深目、高鼻闊口,是一張甚為方正威嚴的臉,隻是自其鬢角到左眼下,一條刀疤如充了血的蜈蚣般扭曲趴著,為這份威嚴平添了可怖,此人正是定州守將王超。
天際風雲湧動,烈風呼嘯。
蹄聲驟然如雨落,默然矗立的王超那一直遙望著遠方的目光微動。
須臾間,隻見那天地交接處,數千青甲騎兵奔馳而來,如浪潮飛快地蔓延,鋪天蓋地地似要淹沒整個曠野。在至定州北城門外百丈之距,陡然齊齊停了下來,竟是軍陣嚴整,那殺氣凜然,頭髡發,腰懸彎刀,自然是遼兵。
騎兵旋即自中間分開,露出大軍擁簇之中的玉輦。
距離隔得太遠,王超看不清玉輦之中的人,但瞧那儀仗規製,他知曉那定是蕭太後無疑。
一騎自軍陣中馳出,直奔城門而來。
王超瞳孔微縮了下,那按在軍刀刀柄上的手不由緊了緊。
那一騎在護城河前停下,雙方都是老熟人了。
“王將軍,我家太後來接七王子了。”蕭撻凜抬首,衝城樓上的王超揚聲道,繼而自懷中取出一卷文書高舉,“這是三年之前,兩國互換質子的盟書,我家太後說了,若依盟書,質子平安歸國,新盟約可達成。”
王超眯了眯眼,還未答話,倏爾一陣犬吠自城中響起。
蕭撻凜睨向那緊閉的城門,心中一動,兀自嘀咕了句:“七王子的康勒。”
王超回首,看向城內,一隊披甲執銳的禁軍護著一輛馬車,候在通往城門的主道之上。蘇義簡換了一身輕便的勁裝,單騎立於最前,他一手執韁,一手牽著的,正是耶律康那條名喚康勒的獒犬。
“夫人,蕭太後已率軍至城外。”王超遙遙地抱拳施了一禮,高聲稟道。
“吱呀”一聲,那馬車門推開了一條縫隙,露出了劉娥半張臉,她神色清淡,微點了點頭。
蘇義簡當即朗聲道:“夫人有令,開城門。”
城樓之上,王超抬手一揮。
在“嘎吱吱——”的聲響中,那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同時,機括聲響,粗壯的鐵鏈轉動,吊橋一點點地落下。
獒犬似有所感,望見城門外馬上的蕭撻凜,吠叫得更是狂躁。
蕭撻凜高舉盟書,將方才那番話大聲複述了一遍。
蘇義簡回首,望了劉娥一眼,肅然道:“大宋皇妃,劉夫人在此,護遼七王子耶律康,”微頓了頓,“歸國。”
他聲音洪亮,傳遍了城樓上下,繼而當先一提馬,朝那城門外馳去。馬車軲轆軲轆跟上,碾過吊橋,在一隊禁軍的護衛下,出了城。
那獒犬靠近蕭撻凜,急得差點掙脫了牽繩。
蘇義簡幹脆將牽繩拋給了蕭撻凜,兩人抱拳見禮。
蕭撻凜深深看了看那馬車門緊閉,毫無動靜的馬車,倒也不好立刻相詢,一扯馬韁,引著他們朝對麵的騎兵軍陣行去。
一行人差不多走出一半,蘇義簡微抬手,護衛禁軍連同馬車皆停了下來。
“為何不走了?”蕭撻凜些許詫異地問道。
蘇義簡淡淡地道:“我們夫人要見大皇子。”
蕭撻凜微動了下眉頭,明白蘇義簡言下之意,便是要在此中間地帶,換回質子,當即縱馬奔回軍陣,於玉輦之前,稟告了幾句。
片刻之後,兩匹馬拉著一乘長轂,自軍陣後方馳了出來。
蕭撻凜將獒犬交予一副將,抬手打了個手勢,有十幾騎上前,隨他護在了長轂周圍。
隨即,長轂在前,玉輦跟上,朝蘇義簡他們這方緩緩行進而來。
城樓上的宋兵和曠野上遼騎兵皆不約而同地凝神戒備開。
那馬蹄碾碎枯草,雙方的距離逐漸逼近。
長轂竟由木易帶著一遼兵,親自駕著,上麵趙吉和李婉兒端坐,他們身側還坐有一女子。
女子著了一身火紅的襖裙,腳蹬長靴,腰間懸了一把嵌著七彩寶石的修長彎刀,瞧去倒不似僅用以裝飾,她額前綴著由金細絲穿著一串的琥珀珍珠,潔白瑩潤,襯得她肌膚賽雪,眉眼間美豔又淩厲。
女子正是蕭太後次女,遼之公主,鐵鏡。
“是舅舅!”趙吉看清了前方馬上之人,激動地握住了李婉兒的手。
李婉兒眼眶早已通紅,顫著手安撫地拍了拍趙吉的手背。
趙吉興奮地還欲再說甚,一轉頭觸到鐵鏡看來的複雜目光,生生咽回去了喉間的話,更是挺直了腰背,努力去維持一個王朝皇子應有的儀態,隻是那微微前傾的身子,那盯著前方一動不動炯炯有神的黑亮眸子,無不訴說著一個去國離家三年的幼子此刻內心的震**與激越。
蘇義簡自也是瞧清了那長轂上的兩人,不由心中一緊,側首壓低了些聲音:“夫人,來了。”
曠野有凜冽的風呼嘯而過,那馬車裏似乎有一瞬的呼吸靜止,詭異得安靜得可怕,許是錯覺般,下一瞬“吱呀”聲響,馬車門複推了開,這次倒是足容一人而過,劉娥自裏麵飛快鑽了出來,反手又將馬車門關上了。
她沒有跳下馬車,而是立在了轅座之上,一襲黑色大氅裹身,長風吹亂了鬢邊的幾縷發絲,她神情很淡,卻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越過前方那重重護衛遠遠望去。
隻一眼,心口驟然緊縮。
三年寒暑輪回,曾經繞膝的幼兒已長成了一個小小少年,終究還是錯過了他點點滴滴的成長,那眉眼間有了她這個娘親乍瞧去陌生的東西,然渴切的小眼神又是那般地熟悉,讓她似乎又看到了當初長亭離別那雙依依不舍的稚嫩眼睛,那雙千多個日夜在她夢中反反複複出現,注視著她的眼睛。
這一路從東京到定州,穿千山過萬水,所有的忐忑與不安都在那眼神裏,都在那愈發清晰的小身影上,緩緩斂去了,然另一種憂懼卻在心底滋生,蔓延。
“娘!”趙吉看見了劉娥,猛得一下站了起來,切切地呼喊出聲,所有的矜持、儀態**然無存,此刻,他不過是一個乍見分別幾載娘親的孩子。
心尖微顫,那大氅之下,劉娥握緊的十指,倏地陷入了掌心,風吹得眼角酸脹,她的目光裏,再也容不下旁的,唯有那一點點靠近的親兒。
令行禁止,烈馬長嘶。
那長轂和玉輦停在了十步開外。
娘親與親兒終於能將彼此臉上的每一絲神情看清,兒已是泫然欲泣,娘親的心如被寸寸淩遲,如有萬千鋒利的鐵絲勒如皮肉,立時鮮血淋漓。
“娘!”趙吉拚力地憋著眼淚,“你,你來了。”
“姐姐!”旁側的李婉兒禁不住哽咽。
劉娥張了張口,喉間發窒,根本難以道不出片語,隻怕是一說話,便忍不住那心中滿脹的酸澀,唯能重重頷首,努力地衝兩人溫柔地牽了牽唇角,是的,她來了。
“你們的大皇子完好無損地在此,可請我們七王子出來相見。”蕭撻凜提馬上前,衝蘇義簡道。
蘇義簡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回首望向劉娥。
劉娥收斂心神,費力地自趙吉身上挪開目光,望向那玉輦上一身金絲鳳袍之人,她微微俯身,施了一禮:“劉娥見過太後。”
蕭綽不動聲色地上下將她打量一番:“你便是劉娥,吉兒的娘親。”
“正是,”劉娥誠摯地道,“北地三年,吉兒承蒙太後的照拂了,劉娥感激不盡,銘記於心。”
“不必言謝,你不也看護了我們康兒三年嗎,”蕭綽掃了眼劉娥身後那一直緊閉的馬車門,“兩國互換質子,為的是邊境平定,兩邦邦交,”微妙地頓了頓,“讓康兒出來吧,哀家倒是想看看,在貴朝幾年,康兒長成了何種模樣,我草原的小狼崽,在東京的繁華裏,是不是養出了幾分嬌貴,”與玉輦旁騎在馬上的韓德讓對視一眼,輕笑了笑,“那樣的狼崽子,想來也是有趣。”
蕭綽話落,蕭撻凜,包括其餘的遼騎兵,皆好奇又期待地望向那馬車門。
宋朝這方的護衛禁軍,除了統領,其實也不知內情,於是亦紛紛看了過去,他們同樣想見見那一路之上都未露麵的遼質子。
蘇義簡與統領卻不禁凝重了神色,尤其是後者,神色間湧上明顯的不安,緊張地望著劉娥,悄然握緊了掌中長劍。
劉娥神色更淡了,她不避不退地與蕭綽對視著,從那雙淩厲的鳳眼裏,她看到了試探,也看到了隱含的一絲急迫與擔憂。
“太後,劉娥可否先單獨與吉兒敘幾句話?”
“劉夫人,你請出我們七王子,質子換回來,你想怎麽與你的皇子敘話都成,”蕭撻凜率先接口道,“你眼下拖拖拉拉,本將怎麽看著是,故意的?!”
“大將軍稍安勿躁,”韓德讓開口,阻止了蕭撻凜有更無禮的言行,繼而衝劉娥拱手施禮,“劉夫人,還是先請七王子吧。”
蕭綽的神色也淡了下去,她不言,顯然亦是默認了。
劉娥微垂了下眼瞼,一抹苦澀劃過唇邊。
“嘩啦!”毫無征兆地,劉娥抬手扯下了身上的大氅,她裏麵竟著了一身素白的衣裙,渾身上下無一飾物。
蕭綽的瞳孔微微一縮,她麵無表情地盯著劉娥,那扶在玉輦一側的手卻暗暗緊了緊。
“請遼質子,耶律康。”劉娥鏘然一聲。
那護衛統領張了張口,欲言又止,看了看劉娥,又看蘇義簡。
蘇義簡微微點頭。
護衛統領一提馬韁,馳到了馬車廂旁,複轉首望了望劉娥迎風而立的凜然背影,一橫心,抬掌拍在了馬車廂旁的一處機括上。
隻聽“吱嘎”聲響,那原本嚴嚴實實的馬車廂,其車頂車壁竟是能拆卸而開,緊跟著又是“砰砰”幾聲,車頂車壁木板落下,終於露出了馬車裏的……棺槨。
玉輦之上,蕭綽豁然起身,那鳳目裏陡然間射出駭人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