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唐宋不辱使命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韓德讓在天子麵前,當著遼國滿朝文武的麵逞凶殺人是何等的大不敬。頓時,台下百官臉上具有慍色,其中有一年輕男子作勢要上前理論,蕭達凜眼角瞥見連忙一把拉住了他。
“休哥,莫要衝動。”
耶律休哥忿忿的撤回身子,臉色不悅的盯著台前的韓德讓,不再多言。
蕭綽此刻著實頭疼。韓德讓此舉可著實給她出了個大難題,這個相好的就這麽一杖子把人給打死了,要她如何處置?處死韓德讓,她萬萬做不出來,可是不殺韓德讓的話,傳出去遼國的百姓還怎麽信服?蕭綽臉色也有些慍怒的看向了韓德讓,不料韓德讓倒是堅毅的迎上了她的目光,眼神中帶著一絲狡黠。
這個冤家!蕭綽氣急,她如何不知道韓德讓此舉一來是在為她出頭,二來也是借此告訴群臣,想要榮華富貴就不能忤逆她。蕭綽歎了口氣,撫摸著自家皇帝小娃娃的頭,溫柔道:“方才耶律虎古出言不遜,本宮自然是要治罪的,楚國公一時情急鑄下大錯……”
“太後,耶律虎骨的死和楚國公沒有關係啊?”
蕭綽猛地抬起頭,正看見唐宋在朝自己使眼色,頓時不由一怔:他又有什麽鬼主意?
唐宋麵無表情的走到耶律虎骨的屍體前,對著台下群臣揚聲道:“諸位大人,方才虎骨大人之死明明是因為被在下一頓臭罵罵的羞愧難耐,無言立足於朝廷,於是搶過了戎杖把自己的頭打成了血葫蘆,與楚國公又有什麽相幹?諸位大人,你們說是嗎?”
說罷,唐宋陰狠的一笑回頭向蕭綽點了點頭。
這頭瘋狗怎麽開始胡言亂語了?殿前的大臣個個滿腹猜疑,然而以蕭達凜為首的幾人卻麵帶驚恐的看向了唐宋。耶律斜軫搖了搖頭,悄悄附在蕭達凜耳邊道:“看來太後這次沒有看錯人,這個漢人的心機,實在可怕。”
蕭綽心如明鏡,頓時明白了唐宋的用意,點了點頭輕笑道:“不錯,唐太傅說的在理。不過倒也怪不得唐太傅,耶律虎骨胸性狹隘,今日之死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與旁人無關。可令人準備一百兩黃金贈與他家眷,令其厚葬。”
指鹿為馬,唐宋,你是想做本宮身邊的趙高嗎?蕭綽嘴角帶著微笑,等著看遼國群臣的反應。
能混到當朝為官的人,有幾個是耶律虎骨那種缺心眼。蕭綽話剛說完,這些老油條頓時恍然大悟,一個個高呼道:
“太後寬宏大量,耶律虎骨之死乃罪有應得。”
韓德讓默不作聲的看著這一幕鬧劇,轉而把目光停在了了搶走他風頭、為他解圍的唐宋身上。唐宋微笑著,感受到來自韓德讓的目光,轉過身有好的一笑,抱了抱拳。
自那日之後,遼國的朝廷上再沒有了不同於韓德讓的第二種聲音。
好日子沒過幾天,唐宋就又一次被蕭綽急召入宮。聽前來召見的女侍所說,似乎是有好事要降到他頭上了。大晚上的能有什麽好事?唐宋半信半疑的敲了敲蕭綽的門,小聲問道:“太後,唐宋到了。”
“嗯,進來吧。”
不同於白天朝堂上那威嚴的聲音,蕭綽懶散的聲音傳到唐宋耳朵裏,他隻覺得骨頭都要麻了。蕭太後在幹嘛?該不會……是要他侍寢吧?
那還真是個好事。唐宋心懷鬼胎的整理了一下衣冠,推門而入。
“太後……媽呀!楚國公!”
剛一進門,看到躺在蕭綽**的韓德讓,唐宋嚇得腿一軟,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蕭綽雖然穿戴整齊,但是她一臉春色,憑借唐宋多年的經驗一眼就看出剛剛發生了什麽。可不敢亂說話呦,唐宋大汗,連忙拱手道:“不知太後急召在下前來是為何事?”
“本來我是在和楚國公談論一樁國事,正巧這樁事需要個機靈的人幫本宮去辦,楚國公就向本宮推薦了你。”
談國事談到了**?難道國事就是給皇帝製造一個弟弟?和我有關,這多不好意思啊……
“唐太傅!”
蕭綽一聲厲喝,唐宋頓時收起神思,凜然道:“請太後吩咐。”
“宋國的使者來了”蕭綽頓了頓,看著唐宋說道“我打算把接待宋使的差事交給你。”
“太後是要把在下還活著並且成了太後身邊之人的消息告知趙官家?”唐宋不由苦笑著問道。
蕭綽點了點頭繼而又說道:“宋使此次前來,不過是為了向我遼國耀武揚威,本宮派你去,就是要打他趙光義的臉。他千謀百慮想要殺死的人不但沒死,還成了本宮的重臣。哈哈哈,唐宋,一定要好好招待好宋國的使者。”
唐宋沒有答話,見他麵有苦色,蕭綽不悅道:“你難道不願意?你怕宋國的官家會繼續害你?”
“太後,我怕的是趙官家知道我活著的消息後,會找太後來要人”唐宋目視著蕭綽,淡淡道“到時太後交不交人呢?”
“我有說過要把你交給趙光義嗎?”
“太後有說過不把在下交給趙光義嗎?”
蕭綽笑了,她慢悠悠的拿起酒杯,倒上酒舉著說道:“那本宮就向你發個毒誓,若是趙光義敢來向我要人,我遼國將舉國之力與其一戰!”
韓德讓默默的看著二人,淡淡點了點頭。
豎日。
唐宋沒有想到前來遼國出使的居然會是他的老相識——盧多遜。
這下他可樂壞了,自從盧又元一案後,他再也沒見過這個老頭。想不到老人家如今混的這麽慘,一大把年紀了還要來這異國他鄉做苦差事,還碰上了自己,也真是一種緣分。他笑嗬嗬的上前打招呼道:“盧尚書,別來無恙啊。”
盧多遜心中那叫一個鬱悶。本來被趙光義安排了這份苦差事已經讓他夠鬱悶的了,不想到了遼國,蕭綽根本見也不見他。這還怎麽回去複命?好不容易捱了幾天,聽說蕭綽安排了人招待他,老盧心裏高興,趕緊換好衣服到大廳去見人家。不曾想,來的居然是唐宋這個老冤家。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麽會在遼國。”
盧多遜心中悲憤,可是在遼國的地盤上他可不敢惹是生非。再看唐宋身後跟著許多契丹大漢,似乎如今地位不凡,盧多遜悻悻的喊了一聲,把頭扭向了一邊。
“哎呀,這可說來話長了,盧大人,咱們坐下聊。”
盧多遜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獨在異國他鄉,還要聽唐宋在他耳邊聒噪,簡直是在要他老命。
“老夫去街上溜達溜達,唐大人要坐就坐吧。”
“哎,盧大人想參觀遼國民情?那本官自然要帶路啊。”
盧多遜一心求個清靜,奈何唐宋死跟著他不放,在大街上繞了許久也不曾甩掉。這樣一來,他逛街就隻能用漫無目的來形容了。東逛西逛,信步而行,將近中午,還沒趕到遼國都城最繁華的鬧市區。鬧市區十分繁庶,一家家商鋪,紮花坊、綢緞莊、米鋪、肉鋪、屠肆、陶瓷店、藥店,水果鋪……盧多遜像隻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唐宋帶著一夥子人始終緊跟在他身後。等到老盧走的兩腿發軟,坐到一間茶棚下喘著氣休息,唐宋一群人呼呼啦啦的又圍了上來,坐到他身邊。
“盧大人,天氣熱了,喝涼茶好啊,祛暑。”
“盧大人,這一路走來,怎麽也不曾買些東西以作日後留念?”
“盧大人,你今年高壽了?”
一碗碗涼茶進肚卻絲毫壓不住盧多遜心裏的火。老盧猛地把碗往桌上一摔,大吼道:
“小孽畜!你到底跟著老夫作甚?”
淡淡的喝了口茶,唐宋嗤的一聲笑了。
“盧大人是在應付差事,難道我不是?你道我喜歡跟在你這個老厭物身後?既然大家又分不開,你再不高興也沒用。”
一番話說到了盧多遜心裏,盧多遜也不再多言,坐在那兒一個人淡淡的看著街上人來人往。
唐宋心中忽地一動,試探著問道:“盧大人,天將正午,你看……咱們尋一處酒家,叫幾道佳肴,再找幾個歌伎舞女以助酒興如何?嗬嗬,一定會讓大人覺得不虛此行。”
盧多遜本來漫無目的,一聽欣然叫好,唐宋撇撇嘴心道:“難怪一路上隻顧東張西望,沒給過我好臉色,原來是想宿娼瞟姬,嚐嚐塞外美人的奔放滋味兒。你早說嘛,害得我跟著你走的兩腿發軟。不過這個時辰……這盧老頭子的興致也未免太強了些……”
夜鴻臚振作精神,正要把盧多遜領去自己相熟知的一家青樓,這時忽然卻遇到一年輕將軍路過此地。
“休哥將軍?”
耶律休哥一臉嚴肅,大步流星,旁人見了都要為他讓道,怎會料到唐宋突然迎上來。他停下腳步,看著唐宋狐疑道:“唐太傅?”
唐宋幹笑一聲,走上前道:“在下在此處招待宋國的使者,恰好遇到休哥將軍,這才打個招呼。”
“你在茶棚招待宋使?”耶律休哥饒有興致的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盧多遜,忍住笑問道。
“啊哈,那個,在下正打算要帶這位盧大人去小鳳樓的,耶律將軍有沒有興趣同路啊?”
耶律休哥搖了搖頭,推辭了唐宋的請求,“在下還有公務纏身,恕不奉陪了。”
“遼人蠻橫,哪懂得什麽風花雪月,唐宋,你是在對牛彈琴。”
盧多遜本來老老實實的喝著茶,突然蹦出這麽一句討人嫌的話,唐宋頓時心裏暗叫不好。果然耶律休哥徑直走到他麵前,甕聲甕氣道:“你是宋國的大官,如何就瞧不起我們契丹人?我們遼人也有自己的樂趣,隻是不像你們這些漢人,玩物喪誌。”
盧多遜一肚子火正沒處發,見耶律休哥接了他的話自己來討沒趣,幹脆橫眉豎眼大聲道:“我們漢人若是玩物喪誌,又豈會有那麽多傳頌百年的詩作?你口中遼人的樂趣,不過是摔跤、騎射,哼,我看你這個將軍也就是個茹毛飲血、不通教化的野蠻人。”
左右軍士聽盧多遜把他們將軍比作牛,此刻又說什麽不通教化的野蠻人雲雲的,對這宋國使者的盛氣淩人十分敵視反感。一聽這話更是勃然大怒,“嗆督哪”一陣響,一片雪亮的鋼刃便揚了起來。
唐宋嚇了一跳,心中好生鬱悶。奶奶個大腿的,老實安分點有這麽難嗎?盧多遜這廝剛剛還好好一副人模狗樣,怎麽突然就跟耶律休哥杠上了?要是宋國的使者在自己眼皮子地下讓砍成了肉泥,蕭綽還不得生吞活吃了他。唐宋還待阻攔,不料耶律休哥比他動作更快,一個箭步衝至那些軍士麵前,將他們的刀按了回去,轉而一甩袍袖,冷哼道:“統統不許拔刀,不要讓宋國使者以為我遼國都是野蠻的粗人。”
耶律休哥說完,又轉過身,滿臉春風道:“這位宋使看了頗為上火,就勞煩唐太傅帶他去小鳳樓去去火。本將軍還有公務在身,就不久留了。告辭。”
唐宋一呆,這耶律休哥涵養也太好了吧,盧多遜這廝都蹬鼻子上臉了他就這麽罷休了?耶律休哥走遠了,唐宋還傻站在那,倒是盧多遜詫異的走到他跟前,鬱悶道:“你做了遼國的太傅?哼,趙普那老兒若是知道你年紀輕輕就和他平起平坐,想必一定會氣的大病一場。”
“你還說!”唐宋終於忍不住冒火了。指著盧多遜的鼻子臭罵道:
“你個老不修,你道是人人都和你這般心胸狹隘?走走走,我帶你去吃花酒,別給老子惹麻煩了。”
“小輩,你……唉,方才提到的那小鳳樓是在何處?”
小鳳樓就在上京市區最繁華的市區中心。唐宋一踏進小鳳樓,就聞到這裏四處彌漫的胭脂味。盧多遜跟在唐宋身後,不由皺眉道:“再怎麽濃妝豔抹也是庸脂俗粉,遼人的品味也不過如此了。”
“少說兩句廢話,有的給你嫖已經不錯了。”
唐宋越發覺得盧多遜幾十歲的年紀都長到狗肚子裏了,瞪了他一眼,又說道:“你若是再挑三揀四,小心我找個兔爺給你。”
見唐宋似乎真的不耐煩了,盧多遜咂了咂嘴也不再多說。萬一唐宋不高興,真的給他找了個男娼,那他找誰哭去。
“什麽?姑娘全都被人包了?”
盧多遜正在四處亂愁,忽的看到唐宋紅著臉和那老板娘爭執起來,於是上前問道:“怎麽?有什麽問題?”
“大人啊,您寬恕則個。”那老板娘也是個漢人,膀大腰圓,十分肥胖。她不知道唐宋和盧多遜身份,可是一瞅見這兩人身後一排撲克臉的契丹侍衛,就曉得是朝廷的大官,語氣畢恭畢敬。唐宋鬱悶道:“你這諾大的窯子,姑娘沒有上百,也有幾十吧?誰能一次性都包完?”
老板娘尷尬的陪笑道:“您說我們開著門哪有不做生意的?可是實在是不湊巧,這個客人也是剛剛來的,這不,銀子還在我手裏呢。我們的姑娘正在梳妝打扮,準備到房間裏候著呢。”
難道是耶律休哥使得壞?唐宋低頭想著又否決了這個想法,人家休哥將軍可沒有這麽無聊。盧多遜一聽沒有姑娘,老頭子剛剛冷靜下來的頭腦頓時又沸騰了:
“什麽?沒有姑娘,你這諾大的店還怎麽開的?”
一把拉回來這個老不省事的,唐宋搖著頭往門外邊走邊說道:“得了得了,我帶你去別出。”
“兩位大人請留步。”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渾厚的聲音,唐宋聽著覺得耳熟,扭過頭頓時嚇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韓德讓!!!
這算什麽?韓德讓這麽叼,蕭綽知道嗎?唐宋目瞪口呆的還未喊出聲,韓德讓偷偷給他使了個眼色,走上前抱拳道:“兩位大人,是某家包了小鳳樓的姑娘。不過若是兩位有雅興,某家願意讓出幾位佳人。”
“還未請教,怎麽稱呼啊?”唐宋幹笑著拱了拱手,韓德讓哈哈大笑一聲,回敬道:“某家都敏浩哥,兩位大人請便吧!哈哈哈哈哈……”
“到底演的哪一出啊?”
盧多遜個老家夥當下笑逐顏開,和“都敏浩哥”寒暄了幾句,就迫不及待的走進了裏麵。盧多遜走後,韓德讓看著苦笑的唐宋,爽朗笑道:“唐太傅,你招待的很好啊,窯子這種地方,最方便本王行事了。”
唐宋陪著笑,大汗道:“幸不辱使命,幸不辱使命……嗯?行事?”
韓德讓望了一眼盧多遜離去的地方,眼神裏透露著一股子狠烈的神色,淡淡道:
“不錯,燕燕的意思是要讓這個宋使栽一個大大的跟頭,好讓趙光義老兒曉得我遼國的手段。哼,本王保證,這個跟頭一定會讓這位欽差、讓宋國、讓趙光義顏麵無存。”
見唐宋仍是一副不解之色,韓德讓神秘的一笑。
“唐太傅可知此刻這位宋使的榻上等著的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