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困獸鬥最後一擊(叁)
隨著那城門轟隆轟隆的每撞響一次,時遷手裏的樸刀就暗暗再攥緊一分,那巨大的撞擊聲一次次地敲打在他的心裏,引起一陣又一陣的隱痛。時遷的眸子死死地盯住漸漸破出裂縫的門扉,盯住前麵那些抬著木樁支撐在門後的兄弟們,看著他們隨著每一次撞擊被衝勁頂著後退,就像敵人飛起一腳,硬生生地踹在他們每個人結實的胸膛上一樣,讓他們跌跌撞撞地倒退,然後頓住身形,義無反顧地又拚命衝了上去。
時遷知道這是抵抗,無奈卻不無謂。雖然最後這城門還是會破,但是能堅持一秒便是一秒,至少,在廝殺中史進也會離自己更近一步。不管史進能不能從西城門外殺回來搶救,但至少這裏還有少華山的兄弟們,隻要能拖延一刻,那麽結果或許就會不同。所以,就為這一刻,不論怎樣的犧牲都不過分。
時遷想到此處雖然心底頓感壯烈,但手心裏卻又不爭氣地滲透出細密的汗滴來。因為他此刻已經看到城門上已經紛紛揚揚地開始散落木屑了,那些釘在木門上的黑漆大釘也開始鬆動了,看來是到頭了。
轟——殺啊!
大門在這最後一聲巨大的撞擊下變成許許多多的碎片飛濺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排山倒海的喊殺聲,接著便是銀盔銀甲的官兵鐵騎,他們就仿佛是地獄中逃逸出來的惡魔,猙獰的麵容和他們手中閃著寒光的兵刃,讓早已將此刻想象了幾十遍,自己不止一次地告訴過自己“準備好了”的時遷,此刻還是不由地看著這上演的一切而心驚肉跳。
那些銀色盔甲的官兵殺了進來,在那奔馳的戰馬上,狂妄地,彪悍地,目無一切的揮舞著兵刃殺了進來,將方才抵禦在門口的幾十個兄弟肆意妄為地踐踏在戰馬的鐵蹄下,頓時,血肉模糊。
就是這一刻,他媽的讓你囂張——“兄弟!上!”
時遷大呼一聲,立刻便從城門大道的左右房簷上躍了下來,衝著那鐵騎上的官兵,兜頭便是一刀,隻“噗”的一聲,那官兵便被這突然“從天而降”的時遷殺下了馬去,時遷身形靈巧淩空將下盤一扭,便將右腳送入了那戰馬的腳蹬中,繼而借著這一腳的力道,便坐在了馬背上,手中的刀再一揮,身側的兩個官兵也齊聲落馬。
就在時遷一眨眼斬殺三人的空,身後幾百兄弟也大喝一聲從房簷上飛身下來,一個個猶如猛虎下山,更像是猛禽叼食,刀身一揮之下頓時便有血光閃現。
官兵剛進的城來就遇上這等意想不到的陣勢,不得不說,這確實讓方餘生和李太和沒有料到。因為這樣的殺法,雖然能逞得一時凶猛,但是,這猛烈之後,也無疑是毀滅。在騎兵的鐵蹄下,這些徒步的樸刀手,哪裏還有什麽優勢可言。所以,那淩空的一擊,也不過是占用了地利,也就是那一擊了。
一擊之後的少華山眾人,除了少數身手不錯的嘍囉可以順勢搶的戰馬匹而立足外,但大多數的兄弟還是成了強弩之末,在隨後滾滾狂奔而來的鐵蹄下,命喪黃泉。那一片一片的慘呼從密集的戰馬奔騰下響起,聽得時遷心裏一陣又一陣的刺痛。他早已知道,他們都早已知道,從房簷上躍下的時候,便是一命換一命的死搏,當自己的目標被自己一刀幹掉的時候,那麽等待自己就隻有深淵,深的仿佛可以一眼看到在九泉之下的地獄。
沒錯,這就是自殺性的抵抗,哪怕還有一個活著,都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前來。那是自己的使命,是自己活著的意義,也是自己死去的榮耀。這便是少華山的熱血,少華山錚錚的鐵骨!
時遷並不喜歡無謂的犧牲,可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在官兵的鐵蹄之下,自己手裏的這一支本來人數就遠遠不及的步兵,怎麽都沒有抗衡的籌碼,排在街道上廝殺,隻會給人家當靶子衝的七零八落。要想抵擋一時,也隻有這樣了。而要想結束這一切,隻得等待史進那支城裏唯一的騎兵回來了。
…………
從正北大營到華陰縣被城門,究竟需要多久,一直都不曾留意,但是,此刻卻覺得這一眼望斷的距離,卻在這粘稠的黑夜中被拉扯的越來越長,漫長的仿佛已經過了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到底還要多久,史進的心裏已經又一窩群蟻黑壓壓地爬滿了整顆心髒,撕咬著史進的心扉。那是細密的痛,隨著耳膜裏越來越強烈的喊殺聲和騷亂聲像風暴般匯集,傳遍了史進的全身。
“駕!駕!駕!”
可是不管怎麽催促,史進仍然覺得**的馬匹怎麽都不夠快,也許這正是黑夜的可怖之處,在這渾然一體的黑暗中,對速度的感知就會遲鈍,史進抽打了幾鞭子馬,但是耳邊的風響並沒有變得更疾。史進有些急了,將長槍掛在馬鞍側旁,一手將頭盔隨意一丟,接著便將身上的戰甲的暗扣一顆一顆地揭開,史進心急如焚,城裏越來越亂的廝殺,讓他已經著急的快要狂魔,史進再也沒了耐心,一把撕開那些扣子,不顧一切地將戰甲褪下來狠狠地丟落在戰馬下的荒野。
緊隨在他背後的穀燕兵和柳權天都明白,現在的馬匹已經接近全速在奔馳了,已經不可能在快了。史進這樣是想減輕馬匹的負重,這樣多多少少可以讓馬匹擁有更高的速度,雖然沒有衣甲在這紛亂的戰場上是件很冒險的事情,但是,在現在來看,能早一點到達華陰縣,那麽便可以多一點勝算。但是反過來,如果恰好遲了那一點,又會留下多少遺憾和悔恨,到時候就算想拚了老命,恐怕都沒有了機會。
穀燕兵和柳權天二話不說也頓時將頭盔掀掉,動手將衣甲剝落,丟下馬去。
接著身後的千百兵眾也紛紛像是受到了無聲的號召,立刻響應起來,將頭盔衣甲一並除去,露出套在裏麵的布衣來,更有甚者**著上身,露出一身壯實的肌肉來。
這一下,史進一隊人馬的速度果然快了不少。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北城門的影子已經越來越明晰了。
…………
官兵沿著西門直對著的大道,一路殺了三百大步,殺到此刻,時遷的部下已經所剩無幾,時遷也身負兩處刀傷,鮮紅的血色染紅的了他的脊背,貼著鎧甲的內壁,一股一股地流淌下來滴落在馬鞍上。時遷憑借著自己的身手在馬匹上翻越,東一刀西一躲地做著最後的抵抗。
然而就在官兵一路狂奔,李太和自以為已無敵手,華陰縣唾手可及之時,在下一個街道交叉的大轉角,一個可怕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了過來,方餘生聽得分明,臉色頓時白了一半。
那是狄雁的聲響,大喝著一聲“射!”
緊接著那箭羽的破空之聲便劃破了官兵的鐵蹄聲響,像無數暗夜中的鬼手,飛一般地欺近了官兵的身前,或射穿手臂,或一箭封喉,這是,這十字街口,就像一個箭雨編製而就的篩子,將人命通通都篩在了十字街下,而剩餘空空的一些馬匹僥幸地繼續馳騁而下。
官兵們被這箭雨的突然襲擊打了個措手不及,後麵還不及過街的人馬趕忙勒了馬韁,可就在官兵的去勢稍稍頓住的時候,從哪個街口殺出來的就不再是箭雨,而是另一隊彪悍的人馬。
那為首的一人奔走的極快,方餘生看在眼裏覺得分外突兀,不但是因為那人是個極為肥胖的家夥,更主要的是,那人手裏拎著的兩把菜刀,那個在火把下閃閃地泛著火焰的光澤。這是啥子回事……方餘生遲疑了,那家夥就提著這兩片破鐵,也敢來廝殺麽!
“哈哈哈!”方餘生大笑了,一提手裏的兵刃,便要催馬向前,直取那人的首級。
看來華陰縣裏真的是山窮水盡了,不過都是一幫子山野匹夫,看你們能成個什麽氣候。就讓我方餘生來告訴你,官兵和山匪究竟有著怎樣本質的區別。
方餘生一念想罷便立刻揮舞起手中的兵刃,一副弓馬嫻熟的霸氣樣子。
可就在這時,董襲已經奔到了官兵的麵前,照著那迎麵衝過來的官兵,也不管那長槍大刀如何殺過來,隻是拿著兩把菜刀像一陣風一般隻朝著那馬匹的腿上便剁上兩刀,一霎間,馬匹的跟腱斷裂,失去了支撐,立刻失了前蹄。那些個在馬背上舞刀弄槍的官兵頓時也跌落下馬,董襲哪裏給他們機會,肥碩的身子在當下這麽一旋,雙手之中的那兩把菜刀就像一陣風似的也跟著揮舞起來,兩個落馬的官兵頓時血濺五步被菜刀當場剁死在馬下。
方餘生這時也馳馬來到近前,揮起長槍,衝著董襲的後心便閃電般地出手,猶如出洞猛蛟一般刺殺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