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闖虎穴火並梁山(伍)

晁蓋道:“小可多聞人說柴大官人仗義疏財,接納四方豪傑,說是大周皇帝嫡派子孫,若是能會他一麵那該多好!”

吳用逮著機會便對林衝道:“據說這柴大官人,那是名聞寰海,聲播天下之人,教頭定然是武藝超群,不然他又如何肯親自推薦教頭上梁山來。不是我等胡說:這梁山的頭把交椅,理合讓教頭您來做。此乃天下公論,也不負柴大官人一番苦心。”

林衝聞言道:“承蒙先生高談。隻因小可犯下大罪,投奔柴大官人,並非是他不留林衝,隻是林衝實在害怕連累了他,走投無路就自願上山了。位次低微倒無足輕重,隻是那王倫心術不正,表裏不一,實在不是一路人!”

吳用火上澆油故意說反話道:“王頭領待人接物,一團和氣,為何教頭說他心術不正,表裏不一?”

林衝道:“現在山寨幸得眾多豪傑到此相扶相助,似錦上添花,如旱苗得雨。本來是件可喜可賀好事,可是,王倫此人卻有顆嫉妒賢能之心,唯恐眾豪傑勢力相壓,奪了他的位子,搬了他的腦袋。昨天席上因見那位好漢所說眾位殺死官兵一事,王倫那廝便有些不自然了,那態度就是一副不肯相留的模樣,所有這才請眾豪傑來關下安歇。”林衝說道這裏,又道:“我今日一覺醒了,覺得山寨裏頭戒備森嚴了許多,平日裏閑散的幾個當家都沒了蹤影,我看不會有什麽好事,隻是,聽聞朱貴說史進大哥在這裏,便快步下來,卻不想,在下山的一處關卡被攔了下來,那守關的頭目說王倫不準任何人下山去,真不知王倫那廝又耍什麽把戲,我便索性破關下來了,隻是,你們諸位卻要千萬小心,有用的著處,我林衝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史進聽到這,心裏暗暗尋思,林衝早晨見到朱貴,照他這般說看來還不知道王倫要擺鴻門宴的事,朱貴不說,想必是這林衝定然對王倫積夠了怨氣,朱貴怕說了,讓林衝一觸即發惹出什麽亂子來。於是史進當下以退為進地接了話頭過來道:“既然王頭領不願收留,又處處想著法子提防暗算,我等休要待他發作,趁早逃出梁山去便是了,免得等王倫見財動心來咱們來開刀,那時候,想走就走不脫了。”

吳用看著史進,也很是配合地皺著眉頭,道:“史大哥說的對,這梁山深似虎穴,我們區區不到百人,哪裏是那王倫的對手,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還是先逃出這裏再做打算。”

晁蓋知道兩人是在做戲,於是便和阮氏三雄等人一起配合起來,眾人都慌忙站起身來,都一副隨時要動身逃亡的模樣。晁蓋朝著林衝抱拳道:“林教頭,相見恨晚,隻可惜卻是在這水深火熱的要命關頭,我等兄弟不能舉杯痛飲,等來日我們再敘舊情!此地不宜久留,我等失禮先去了,來日方才,自有重逢日。林教頭,保重!”

林衝瞧著這夥人說走就真走,當下一時有些傻眼,也有些驚愕,連忙也站起身來,穩住晁蓋眾人道:“眾豪傑莫要萌生退卻之心,即來則安,有林衝在這裏,自有分曉。今日我寸步不離隨你們上去,看他如何相待。若這廝語言有情有理,不似昨日,那一切便都好商量;倘若這廝今朝懷有半點歹心,敢動諸位一根汗毛,我林衝定然三刀六洞索了他命!”

晁蓋道:“頭領如此錯愛,我弟兄幾個皆感厚恩。”

史進道:“頭領為我等弟兄卻與王倫刀兵相見,這叫我等如何心安。若是王倫可容我哥幾個,那邊留下,若是不可容人時,我們幾人即刻告退便是,隻是到時還需有勞兄弟給個方便,護送我等全身而退,拜托了。”

林衝道:“史大哥,古人有言:‘惺惺惜惺惺,好漢惜好漢。’我等皆是同道中人,既然聚義在此,哪裏還有眼睜睜地看諸位兄弟身處水火的道理!眾豪傑且請寬心,一切都包在林衝身上,王倫那廝要動諸位,先跨過我林衝的屍體再說。”就此,林衝起身別了眾人,說道:“山寨一夜之間兵將皆有變動,我先上去安排些人手,以防不時之需,少間相會。”

眾人相送出來,林衝自上山去了。

林衝前腳剛走沒多久,王倫便派了人來。隻見一個小嘍羅到了客舍來相請,說道:“今日山寨裏頭領相請眾好漢去聚義廳上筵會。”

晁蓋應了道:“相煩小兄弟,回謝你家頭領,我等少間便到。”

小嘍羅領了回複,就此快步上山回寨去了。

等王倫派下來的人去的遠了,晁蓋才回到客舍屋裏來問吳用道:“先生,一會兒我們去了,又該當如何行事?”

吳學究和史進對笑了一笑,輕鬆說道:“兄長放心便是,此番赴宴一切皆有分曉。今日,林教頭必然有火並王倫之意,諸位兄弟隻需身邊各自藏了短刀暗器,隻看小生把手撚須為號,兄長便可協力,林衝、朱貴都是自己人,而那杜遷、宋萬也是兩個沒有己見的人,我們隻需搶上來一刀殺了王倫,登高一呼,其餘的嘍囉無有不降。”

晁蓋等眾人應了,自己下去選了鋒利短刀各自插入靴子綁腿之中,等穿著完備之後,便動身前來赴席。

這時候辰牌剛過,隻見宋萬親自騎馬,又來相請,身後跟了一班小嘍羅分別抬了八乘山轎。

史進等八人都上轎子,一逕投南山聚義廳裏來,直到廳前下了轎。

王倫,杜遷,林衝,朱貴,都大步出了聚義廳來相接。史進隔著十幾大步的距離遠遠地瞧著,隻見王倫每走一步,衣衫並不若前些時候那般飄飄然,這衣衫裏麵定然是穿了內甲,將衣服裏麵都撐住了,而杜遷隨身的刀鞘都在衣擺忽閃的刹那讓史進瞧在了眼裏。史進微微斜著身子靠近吳用的耳邊笑著悄聲戲說道:“你瞧,來者不善呐!”

吳用知道史進一定也眼尖看出了其中的貓膩,於是便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道:“別忘了,你才是來者。”

史進笑而不語。王倫等人也走到了近前來邀請著晁蓋眾人到了那聚義廳上,分賓主坐定。

王倫與四個頭領杜遷,宋萬,林衝,朱貴,一一坐在左邊主位上,晁蓋與七個好漢:吳用,公孫勝,史進,時遷,三阮,分別坐在右邊客席;梁山頭目各自按著安排坐了周圍的八席。

吳用身坐其中但是他剛進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個布局,這當真是比鴻門宴還要凶險十倍,這不是別的,這些宴席擺放之法隱約之間有八門金鎖陣的影子,隻是,吳用現在身不由己已經隨同大家坐在人家的陣法裏來,難以遍觀全局,一時揣摸不出這裏麵的將會是怎樣來運轉,但是,這重重的殺機卻是毫無遮攔的,不管宴席之間是怎樣的熱鬧盡興,可終究是讓人不禁有些寒顫。

酒至數巡,食供兩次,晁蓋和王倫把杯言歡,但是晁蓋每每打算將話頭往聚義一事上提,王倫便用閑話支吾開去。

吳用偷偷拿眼看向林衝,隻見林衝側坐在椅上一雙虎眼直勾勾地瞅在王倫身上。而卻王倫一麵向晁蓋眾人勸酒,一麵以怪異略帶驚愕的眼神瞧著眾人的反應。

而與此同時,史進也主意到了王倫臉色的變化,隻是此外,史進那雙靈動的耳朵卻在左右鼓樂之中,聽出了別的東西。在這宴席之間,鼓樂的調子喜氣洋洋,可是,在這屏風之後的所有樂師演奏出了過多的顫音,這雖然是聲樂中極為普遍的音符修飾,可是,此處的卻不完全相似。史進怎麽聽著都像是因為內心害怕而瑟瑟忐忑,從而在無形中影響了樂感所致。這些山寨上的樂師究竟在害怕什麽,隻怕這屏風後麵將會是另一番驚人的風景吧。

此刻的王倫越往下喝,越覺得這個氛圍有些壓抑的喘不上氣來,他偷偷看了一眼林衝,這漢子從宴席開始,那雙眸子就直勾勾地盯著王倫,像是一把匕首似的在王倫臉色深深刻下了印記,讓王倫渾身上下很是不爽。而王倫一麵應付著晁蓋眾位,也一麵揣測這林衝今兒個這是唱的哪一出。就在這和酒一杯一杯地喝下,菜也吃過五味,可是,越往後麵,王倫這心裏就越是發急。

他昨夜已經叮囑過朱貴,要他在那些奇數上的菜肴裏頭都下了藥。王倫是一點都沒有夾那些奇數盤上的菜,而他也眼睜睜地瞧著晁蓋等人盡皆嚐了,可是,都這個時候了,卻沒有瞧見一個倒下去。莫非是朱貴搞錯了還是忘了下藥了。王倫這心裏在幾件事的攪合之下,愈發難耐不安,可是臉麵上卻還得撐住而來場子,一副笑嘻嘻相陪的模樣。

而王倫這一切的表情都一一不差地落在了史進的眼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