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武鬆威震平安鎮(壹)
差撥見武鬆那模樣既不尊也不敬的,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心裏多少有些不爽,但是,這武鬆被下在單間房裏,多多少少都是有門路的人,看武鬆又這般橫,差撥心裏生出許些不快。
差撥瞪起一雙眼來說道:“你也是安眉帶眼的人,有什麽規矩,難道還須要我來開口?”
武鬆聽他這般說了,連眼都懶得再抬起來,隻說道:“有什麽規矩?怎地不曾聽說!”
那差役一聽,頓時心裏不快,罵道:“隻聽說你是景陽岡打虎的好漢,陽穀縣做都頭,我還道你曉得規矩,卻也是這等不識時務!----你今番來了我這裏!貓兒也不吃你打!”
武鬆道:“你到來發話,指望老爺送人情與你?半文也沒!我精拳頭有一雙相送!碎銀有些,留了自買酒吃!看你怎地奈何我!有本事你倒是把我再發回陽穀縣去!”
那差撥聽得大怒,本想上前廝打,可是聽說武鬆赤手空拳打死了老虎,而眼下一瞧也是肌肉突兀,一副**的模樣,差撥雖怒,卻又怯了不敢上去動手,氣的一甩衣袖便走了。
那差撥剛走,這時候,又有眾囚徒走攏來說道:“好漢!你和他逞強,少間必然苦也!他如今去了,和管營相公說了你的壞話,必然害你性命!”
武鬆聽得嘴角微微一鉤,笑道:“不怕!
隨他怎麽奈何我!文來文對!武來武對!”
【平安寨·點視廳】
“我那兄弟威武是威武,可就是脾氣太倔,在江湖上橫來直去慣了,在您的地盤上,少不了要給您添麻煩,若是衝撞了您哪位手下,還望管營海涵!”張青說著,便起身將一定金子放在了管營的麵前。
管營接過金子來,這態度就更好了,當下連聲說道:“好說,好說,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在我這裏,我保他比外頭還自在,嗬嗬嗬!”
“那就煩勞管營了。”張青笑著說道。
“管營大人!”一個差撥這時候立在門口,本來有話要說的樣子,可是猛然看見有外人在,便頓時將還沒有說出來的話都含在了嘴巴裏。
張青是做了好幾年的買賣,一看這情況就知道主人家有事要做了。反正為武鬆已經上下打點好了,便也該是離開的時候了,於是,張青便很識眼色地告辭離開了點視廳。張青本想著買些酒肉往牢裏去瞧瞧武鬆,可是,一想到武鬆的固執,就頓時打消了。張青心裏細細一想,若是此時與武鬆相見了,武鬆必然能揣測到是他花了銀子四下打點的結果,武鬆本來不願這般,若是又固執起來,豈不是糟糕。張青想到這裏,便就此離了牢城,在平安寨尋了一處客棧住了下來。
【平安寨·大牢】
囚犯們正在那裏還七嘴八舌地沒有說完,隻見三四個差役來單身房裏叫喚新到囚人武鬆。
武鬆聽了,頭也不抬便應道:“老爺在這裏,又不曾走了,大呼小喝的做什麽!”
“把這廝給我拖出來!”一個差役喝道。
其餘差役便一擁而入緊緊扯了武鬆的臂膀,要將武鬆押出來,卻不想武鬆冷笑一聲,身子一沉便頓在草**,任由那些差役怎地拖拽都紋絲不動。方才那發號施令的差役見了,當下便一挽袖子便也撲了上來,武鬆見了,當下心裏暗暗冷笑,見他拽的死了,便謔地一聲站了起來,一招神龍擺尾,將眾人都閃了一個狗吃屎。
武鬆見幾個囂張的差役被自己耍的狼狽不堪,當下便樂出聲來,拍拍手,道:“要往哪裏去,老爺自己會走,你們乖乖帶路!”說罷也不乖他們,抬腳便走。
這一切讓那些囚犯看到目瞪口呆,他們來牢裏多時了,何時見過這般不要命的,當下一個個都為武鬆捏了把汗。
那些嚐到了苦頭,誰也不敢再小覷武鬆,趕緊爬將起來,便把武鬆帶到點視廳前。
那管營相公正在廳上坐了,五六個軍漢帶武鬆在當麵。
管營喝令軍漢們除了武鬆的行枷,說道:“你可知道太祖武德皇帝舊製:但凡初到配軍,須打一百殺威棒。那兜拖的,把他給我背將起來!”
武鬆見兩邊軍漢上前來,便喝道:“都不要你眾人鬧動;要打便打,也不要兜拖!我若是躲閃一棒的,不是打虎的好漢!先前打過的都不算,從新再打起!我若叫一聲疼,便不是陽穀縣
為事的好男子!”
兩邊看的人都笑道:“這癡漢弄死!且看他如何熬!”
“要打便打毒些,不要人情棒兒,打我不快活!”武鬆大聲說道。
兩下眾人聽得都笑起來,在這裏當差這些年,還不曾見過這般德行的人。
那軍漢拿起棍來,吆呼一聲,隻見管營相公身邊,立著一個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紀,白淨麵皮,三綹髭髯;額頭上縛著白手帕,身上穿著一領青紗上蓋,把一條白絹搭膊絡著手。那人便去管營相公耳朵邊略說了幾句話。
管營受了張青好處,本來就已經有了吩咐,要輕輕打了便算了,而當下聽了,便又改了主意,說道:“新到囚徒武鬆,你路上途中曾害甚病來?”
武鬆聽了,眉頭一皺,嗓子洪亮地說道:“我於路不曾害病!酒也吃得!肉也吃得!飯也吃得!路也走得!”
管營見武鬆不上道,便道: “這廝是途中得病到這裏,我看他麵皮才好,且寄下他這頓殺威棒。”
兩邊行杖的軍漢低低對武鬆道:“你快說病。這是相公將就你,你快隻推曾害便
了。”
武鬆一聽,心裏知道他們是要怎樣了,當下反而說道:“不曾害!不曾害!打了倒幹淨!我不要留這一頓‘寄庫棒’!寄下倒是鉤腸債,幾時得了!”兩邊看的人都笑。
管營也不曾見過這般強的人,也笑道:“想你這漢子多管害熱病了,不曾得汗,故出狂言。左右不要聽他,且帶去禁在單身房裏。”三四個軍人當下領令引武鬆依前送在單身房裏。
眾囚徒本想著武鬆定然被打的皮開肉綻,死去活來,卻不想竟是這般安然無恙,談笑風生。於是,便都圍來問道:“你是不是有甚好相識,或者有厲害的書信與管營?”
武鬆道:“並不曾有。”
眾囚徒聽了,當下細細一想便想通了,說道:“若沒時,寄下這頓棒,不是好意,晚間必然來結果你。”
武鬆道:“還是怎地來結果我?”
眾囚徒道:“他到晚時,取兩碗幹黃倉米飯來與你吃了,趁你飽時帶你去土牢裏,用索子捆翻,著槁薦卷了你,塞了你七竅,顛倒豎在壁邊,不消半個更次便結果了你性命,這個喚做 ‘盆吊’。”
武鬆道: “除了這個把戲,他們還會怎地害我?”
眾人道:“再有一樣,也是把你抓來捆了,卻用一個布袋,盛一袋黃沙,搬過來壓在你身上,也不消一個更次便是死的,這個喚 ‘土布袋’。”
武鬆又問道:“還有甚麽法度害我?”
眾人道:“隻是這兩件怕人些,其餘的也不打緊。”
眾人說猶未了,隻見一個捆漢托著一個盒子進了牢來,問道: “哪個是新配來的武都頭?”
武鬆一看,心道真的來了,於是也不心慌,當下高聲答道:“我便是!有甚麽話說?”
那人答道:“管營叫送點心在這裏。”
武鬆打開來看時,一大鏇酒,一盤肉,一盤子麵,又是一大碗汁。
武鬆尋思道:“敢是把這些點心與我吃了卻來對付我?……我且先吃了,卻再理會!”
武鬆把那鏇酒來一飲而盡,把肉和麵都吃盡了。那人收拾家火回去了。武鬆坐在房裏尋思,自己冷笑道:“看他怎地來對付我!”
看看天色晚來,隻見頭先那個軍漢又頂一個盒子入來。
武鬆問道:“你又來怎地?”
那人道:“叫送晚飯在這裏。”說著便擺下幾般菜蔬,又是一大鏇酒,一大盤煎肉,一碗魚羹,一大碗飯。
武鬆見了,暗暗自忖道:“吃了這頓飯食,必然來結果我……且由他!便死也做個飽鬼!落得吃了,卻再計較!”那人等武鬆吃了,收拾碗碟又回去了。
不多時,那個軍漢又和一個漢子兩個來,一個提著浴桶,一個提一大桶湯,來看著武鬆道:“請都頭洗浴。”
武鬆想道:“不要等我洗浴了來下
手……我也不怕他!且先舒舒服服洗一洗!看他們能拿我怎地!”那兩個漢子安排傾下熱水,武鬆跳在浴桶裏麵洗了一回,隨即送過浴裙手巾,讓武鬆拭了幹了身子,穿了新衣裳。一個自把殘湯倒了,提了浴桶去。一個便把藤簟紗帳將取來掛起,鋪了藤簟,放個涼枕,一切安置妥當,便也回去了。
武鬆把門關上,這單間牢房都不曾上鎖,武鬆看著,想道:“莫非是要爺逃時再下手?大爺何曾有走路的狼狽,且在這裏坐了,看你們怎地害我!”
武鬆坐在**等了半晌爺不見再有軍漢前來 ,當下自在裏麵思想道:“這個是甚麽意思……隨他便了!且看如何!”於是武鬆索性放倒頭便自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