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酒杯被摔得粉碎。
裴寂徹底憤怒了。
那股突然爆發出來的氣勢讓周霖不自覺的就握緊劍柄，往前挪了半步。
林北辰卻是毫不在意，又拿出一個酒杯擺在裴寂身前：“我就知道國公得摔杯子，所以特意多備了幾個，國公莫氣，來，小子再敬你一杯。”
裴寂恨恨的盯著他：“你不像是那種會特意來此消遣老夫之人，說，你到底想怎樣？”
“嘿，國公錯了，我還真是那種人，隻不過我想要消遣的是國公的那幾個兒孫，而非國公罷了，畢竟國公年事已高，萬一氣出個好歹，小子也不好交代。”
“你……”
“都說了莫氣，來，喝酒！”
裴寂心知林北辰跑來跟自己說上這麽一番話，絕不會沒有目的，又聽他提起自己的兒子，不知為何，竟突然生出一絲奇怪的念頭，或許，這小子能讓陛下給裴家留下一點血脈？
既然有了這樣的念頭，他在林北辰麵前就再也硬不起來，盡管麵色依然冷峻，但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的做法，已然是向林北辰舉了白旗。
林北辰輕輕一笑：“國公海量，對了，小子有一事不明，還請國公解惑。”
“請說！”
“國公以為，若是陛下還政於太上皇，你說太上皇會不會殺了陛下？”
裴寂便是一愣，瞳孔再次放大，滿眼的不可置信。
林北辰卻沒管他，繼續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如若不殺，將來他死了，陛下還能當皇帝麽？我覺著若是陛下不當，那誰又能當，誰又敢當？所以隻要陛下不死，這天下還得是他的，那還政之舉意義何在？”
“難不成就為了讓太上皇多操勞幾年，好早些歸天？”
“咱們再來說還政之後，太上皇如若要殺了陛下又如何，我就在想，陛下身邊那麽多人都跟著他一起在玄武門大幹了一場，難道都殺了？這不是逼著人家造反麽？”
“這幫人一造反，什麽山東士族、隴西門閥肯定也不會閑著，突厥必然也要插上一腳，到時這天下又得是一團槽。”
“到了那時，太上皇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最後還不定會便宜了誰，既然如此，這個皇帝還不如就讓陛下繼續當著呢，至少陛下是他老人家的親兒子，而且到目前為止，陛下幹得還不錯，對吧？”
“所以我就不明白了，既然都已經退下來了，太上皇幹嘛還要跟陛下過不去？沒事兒溜溜鳥，打打牌，坐看兒孫滿堂，盡享天倫之樂，每天舒舒服服，開開心心的不好麽？”
“國公，你跟太上皇關係好，你給小子解解惑唄？這太上皇他老人家到底是怎麽個心態？”
裴寂已經被徹底驚呆，心中更是翻湧不止，意念叢生。
這小子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竟然也敢出口，而且還說得氣定神閑，理所當然！
但仔細一想，他說得又有幾分道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將其怒斥一頓，還是當個笑話聽聽就算了，又或者告他一狀，拉他陪葬？
不對，他敢說，就不會怕自己去告，甚至有可能這些話根本就是李世民讓他說給自己聽的！
李世民為什麽要他說這番話給自己聽？
想到這裏，裴寂猛然一震，雙目微凝：“我知道你今日此行，是為何而來了！”
林北辰微微一笑：“國公果然是聰明人，裴氏一族能否留下血脈，保住聲名，隻在國公一念之間，小子這就告辭了！”
說完之後，林北辰緩緩站起，又緩緩轉身，再緩緩邁步，動作慢得就像是活了萬年的老龜。
“且慢！”
裴寂的呼聲在背後響起，林北辰嘴角便是微微一翹……
從大牢出來，天色已近黃昏。
林北辰看著天邊的夕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又有些英雄遲暮的感慨。
想當初，裴寂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到了如今，卻被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想想也真是夠諷刺的。
自己有朝一日，會不會也落得他這般下場？
不行，那他麽可太悲催了，說到底，裴寂還是站錯了隊，跟錯了人，自己可不能學他。
站什麽隊，跟什麽人那都是虛的，隻有把命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才能真正活到老，爽到老。
可是要怎麽做，才能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呢？
林北辰不由得深深的皺起了眉頭，看向夕陽的目光，也越發的空洞。
忽然有一股香風入鼻，卻是周霖站到了身邊，與他並肩而立：“你好像有心事？”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被關進了大牢，外間還有人想殺芸娘，殺靈兒，殺你，我該怎麽辦？”
“我不知道你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我可以告訴你，我手中有劍，不怕別人來殺，若真有那麽一天，你管好你自己，別死在牢裏，等著我來救你便是。”
林北辰身子便是微微一震，空洞的眼神瞬間便有了奇異的光彩！
手中有劍，便不怕別人來殺！
說得多好啊！
握住了劍，就握住了命運！
所以，手中要有劍！
劍在哪裏？
劍就在我手裏！
隻是這把劍，現在還不夠鋒利，不夠堅韌，不夠強大。
自己現在需要做的，就是不停的捶打、鍛造、磨礪這把劍，讓它成為一柄絕世好劍！
一劍可判生死，一劍可斷山河，一劍可定乾坤！
林北辰笑了，上次得知芸娘有了自己的骨肉之後，第一回有了家的感覺，而今天，為了護住這個家，他決定握緊手中的劍！
扭頭看向周霖，絕美的麵容在夕陽的映照下微微泛著光，有那麽一瞬，林北辰覺得她像極了傳說中的九天玄女。
“霖姐姐。”
“嗯？”
“你好美！”
周霖心頭淌過一絲甜膩，隨後便條件反射一般跳開兩步：“這裏可是大理寺門口！”
林北辰嘿嘿一笑：“大理寺怎麽了，還能管得了我跟自己媳婦兒說兩句貼心話兒？”
周霖滿臉通紅，嬌聲斥道：“誰是你媳婦兒？”
林北辰麵色突然一變：“誰在那兒？”
周霖猛然回身，素手按上長劍，瞬間進入戰鬥狀態。
下一刻，林北辰飛快在她臉頰上一啄，隨即飛速逃離：“哈哈哈，霖姐姐，你被騙了！”
周霖先是一愣，隨即狠狠的一跺腳：“**賊，哪裏跑！”
夕陽下，兩道身影追逐著迅速遠去。
大門前，數名守衛投去羨慕的眼神。
角落中，緊繃的身子驀然一鬆。
“媽的，嚇老子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