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厚道人

寧靜的夜,寂寞如雪。豐財坊劉府的後門外,忽地出現了幾個人影,向著重重的黑幕,幾個人同時露出了森森的白牙,“嘿嘿”奸笑。這幾個人,自然便是張文和林秀他們幾個了。

“想辦法進去吧!”張文輕輕一哂,示意林秀帶路。林秀既然是劉家的外甥,想來對劉府裏麵的地形很熟悉。

白天一直態度極為堅決的林秀這時卻犯起了躊躇,他期期艾艾地說道:“要不,咱們再稍等一會吧!”

張文不由有些不滿:“你這人怎麽這樣,事到臨頭再來害怕。箭在弦上,豈能不發?要是不敢進去直說,我們幾個可回家睡覺了!”

林秀連忙一把拉住張文的袖子,討好地笑道:“五哥誤會了,小弟豈會怕了。隻是,你不知,我這姨父天天晚上都要很晚才睡,現在進去,說不定還嫌早了點。”

張文滿臉不信地瞥了林秀一眼,指著眼前的一片漆黑,道:“你看看,這都什麽時候了,放眼望去,除了紅燈——唔,青樓,還有什麽門戶裏麵的亮燈的?你姨父是大官,一天到晚事情應該很忙吧,怎麽可能有熬夜的習慣?”

林秀眼中閃過幸災樂禍的猥瑣,湊過來輕輕地說道:“張五哥有所不知,我姨父的確是大官,左諭德,官大不大?大得他天天晚上都向月嗟歎!”

張文一頭霧水,他一個曆史小白,哪裏知道這左諭德是什麽官。他倒是想附和一聲“這倒是”之類,但聽剛才林秀的話,似乎又像是反諷,生怕露餡,隻好啞口不言。

“原來是這樣!”張寶等幾個人倒是同時應了一聲:“正四品,果然是好大的官!也怪不得他要唉聲歎氣了。”接著,一陣幸災樂禍的笑聲響起。

張文感覺自己的頭又大了一圈。正四品的官肯定是大的,他也從電視裏看見過,好像有個叫什麽“門裏三品”的官,就是唐朝的宰相了。既然宰相隻是三品官,正四品自然也很大了。可是,為什麽這幾個人笑起來這樣奇怪呢?

思來想去,張文就是不得要領,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隻好也跟著傻傻的笑幾聲。好在,唔,對了——

“你姨父天天晚上向月嗟歎?今天晚上根本沒有月亮,你看看這四周烏七八黑的。按你白天所說,他吝嗇得晚上都不肯點蠟燭,他難道還要向隅嗟歎?”

林秀一跺腳,喜道:“我怎麽忘記這一節了?不會的,咱們進去吧,我姨父雖然吝嗇,卻是一個十足的文人,身上有著一點措大們普遍存在的毛病,沒有月亮的晚上,是沒有雅興枯坐的!”說著,便率先向那圍牆爬去。

“好咧!”其餘幾個人也是精神大振,紛紛惡狠狠地向那圍牆撲去。做壞事果然是可以讓人產生別樣的快感,他們一個個精神十足,雙目發光。

張文雖然還不是特別清楚自己的武功到底有多厲害,但他發現,至少爬上這圍牆倒是不很費力。

幾個人剛剛跳下圍牆,幾乎是同時驚訝地發出一聲“咦!”原來,他們一眼望去,就見前麵的一座房間裏,燈火通明。要達到那個效果,一兩根蠟燭肯定是不行的,起碼要好幾盞油燈湊在一起才行。

張文等人的同時回過頭來,冷冷地注視著林秀,好像再說:“小子,把這麽多油燈集中在一起點的,就是你說的那個吝嗇鬼嗎?”

林秀攤了攤手表示,苦笑著表示不解。

張文正要發話責問,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直把他駭得微微一震。

“這是誰啊?”張文臨時改了口,問道。這笑聲實在是太歡愉,也太囂張了,令人聽著實在很不舒服。

“是我姨父!”林秀越發尷尬了,囁嚅地應道。

“哦!你那個天天晚上顧影自憐,向月嗟歎的姨父?他這個嗟歎的聲音也太獨特了吧!”張文似笑非笑地說道。

林秀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隻好尷尬地笑了笑,算是回應。

忽地,就聽對麵“吱呀”一聲,大門應聲而開,強烈的光線順著大門打開的縫隙,直直地射了出來。張文等人先是一愣,隨即都很快反應過來,紛紛躲到了旁邊的樹後。

“仙師走好,今次可真是辛苦您老人家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率先步出門外。就像打了雞血一般,他的聲音洪亮無比,充滿了歡愉。經過方才林秀的介紹,張文知道他就是這宅子的男主人劉思禮了。

“劉齋主留步!”伴隨著一個低沉的聲音,一個黃冠道士緩緩地跟著走了出來。

雖然那道士客套得很,劉思禮卻還是執意將他送到了門外,並依依不舍地揮手道別。

“這道士到底什麽人哪,他怎麽這麽拽?唔,就是強悍。你姨父不是四品大官嗎,怎麽還要親自送他?”張文有些疑惑地向旁邊的林秀問道。

“這便是張憬藏張——”他一語未了,忽地雙目瞪得老大,直直地看著前方,口中卻慣性地繼續一字一字緩緩地說道:“大——師——是——神——都——著——名——的——術——士!”

張文大惑,循著他的目光望去,也張大了嘴巴。

原來,劉思禮等到那個張憬藏步出門外,忙不迭地關門,然後旋風一般原地回頭,見到對麵依舊有強光照來,他登時向旁邊的小廝怒吼起來:“你這個敗家的憊懶奴才,還不快給我去熄燈,這可是四盞燈哪,一齊點著,一刻鍾要燒掉多少油啊?那可全都是錢哪!你們這群蠢貨,怎地這點眼力勁都沒有,養你們還有什麽用?”

那小廝轉身正欲回跑,忽地,身旁一陣風聲呼嘯而過,原來劉思禮自己竟是飛快地越過了小廝衝了上前。隨即,小廝眼睛一花,眼前隻剩下一片黑暗。

漆黑的夜裏忽然傳來一聲如釋重負呻吟。張文目瞪口呆,他無言地伸手拍了拍林秀的肩膀,輕聲說道:“兄弟,你真是厚道君子一個,把你姨父說得——”

“太慷慨了!”旁邊的張寶“嘻嘻”地截入道。

過不多久,前麵忽地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劉思禮的聲音再次傳來:“哎呦,可疼死我了,你這短命的奴才,明知道我眼睛不好,怎麽不挽著我一點?”

隨即,聲音漸漸傳遠,終於泯滅,再不可聞。

短短的一陣沉默之後,張文回過頭去,正要說話,旁邊的林秀卻搶先說道:“走吧,我帶路,咱們去會一會我的好表兄!”

張文再不多言,點了點頭。

這劉府果然如林秀所言,防備極其鬆懈,讓你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四品大員的府邸。不過,這對於張文等人來說,實在是絕好的消息,幾個人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施施然地來到了劉府的少主人劉符度的房門外。

輕微的鼾聲從房門內傳了出來,幾個人相對暗叫:“天助我也!”

張二很熟練地從懷中掏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個竹管,輕輕地湊近門窗,伸指對著門窗輕輕一戳,便那窗牖之上,便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眼睛”。

張文便將那管子對著那“眼睛”輕輕地吹了兩下,裏麵很快就傳來一聲低低的夢囈。隨即,鼾聲又起,這一次的鼾聲比方才,又重了不少。

“大功告成!”林秀輕輕揚了揚手中早已備好的一杯水,迫不及待地第一個衝進了門內。

半晌之後,幾人魚貫而出。

張文有些難以啟齒地向林秀道:“琳達!你這是什麽水,我怎麽聞著有點——”經過半天的接觸,張文終於收獲了一點知識,對於身份低於自己的,可以直接稱呼“姓”+“排行”。

“有點臊臊的是嗎?那就對了,因為這本來就是尿!我明天一大早就過來,看這廝以後如何在我麵前抬頭!”林秀不知張文為什麽總把自己“林大”二字叫得那樣別扭,但習慣了之後,他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啊!”張文等人同時掩起了鼻子。

“剛剛還表揚你,說你是個厚道人呢!”

“你們懂什麽,用水的話,要是幹了,一點痕跡都找不到!”